庶子无敌 第331章

作者:上汤豆苗

邓载颔首应下,然后转身离去。

燕王便目视冯京,后者心领神会,跟在邓载后面一同走出这间雅舍。

裴越沉吟道:“王爷,依照我目前掌握的信息,宁丰致应该是一个落第举子,机缘巧合进入鲁王府,逐渐成为鲁王的心腹。如今鲁王被剥夺王爵,对我恨之入骨,自然不可能将宁丰致的底细告知于我,所以只能求助王爷。”

燕王这次没有断然否认,他目光晦涩地问道:“为何会是本王?”

裴越苦笑一声,缓缓道:“大皇子这边自不必提,我与二皇子、六皇子皆有嫌隙,往昔亦无交情可言。思来想去,唯有王爷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而是王爷拥有这个能力。”

燕王奇怪道:“想不到在你心中,我竟然还有这么重的分量。”

裴越诚挚地说道:“因为王爷手中有闲云庄。”

近十年来,闲云评捧出数十位文坛俊彦,更是凭此张开一张令人惊叹的关系网。时至今日,恐怕连开平帝自己都不清楚,四皇子究竟在文臣之中拥有多大的影响力。裴越想要查出宁丰致的底细,除了官面上的路数和太史台阁的密探之外,借助于四皇子的人脉其实是最便捷的法子。

燕王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然而他久久没有答应。

裴越见状便关切地问道:“王爷可有不便之处?”

这句话让燕王心中一凛,顷刻间便明白过来这是裴越的试探。按说他和鲁王关系并不亲近,这次鲁王出事他没有落井下石便已是心胸广阔,顺水推舟帮裴越一把反而能让这两人彻底成为死敌。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良久之后,燕王沉声道:“本王可以帮你查一查,但是不保证能够查到。”

裴越笑道:“多谢王爷。作为回报,我愿意将沁园的半成干股送给王爷。”

燕王摆摆手道:“这便免了,本王不喜欢占人便宜。这半成干股依照之前谈妥的价格算银,等沁园建成之日本王会派人将银子送到你手里。”

裴越浅尝一口烈酒,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缓缓道:“王爷可知,那夜我在宫中见过宁丰致。”

燕王不慌不忙地道:“他说了什么?”

裴越叹道:“他什么都没说。”

燕王微微颔首,平静地道:“你视他为落魄文人,其实在本王眼里他更像一名死士。不论刺杀能不能成功,他不可能再活着离开京都。像这样的人恐怕只会将罪名抗在自己身上,不会牵扯到大皇兄。”

裴越赞同地道:“的确如此,不过我始终觉得鲁王殿下是冤枉的。”

“哦?何以见得?”

“王爷,宁丰致身为鲁王的亲信,遵照平阳公主的命令刺杀我,却自始至终都不肯告知鲁王,您觉得这件事正常吗?”

燕王惊道:“竟有此事?”

裴越便将那夜在宫中的见闻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如今宁丰致已死,这条线索便彻底断了。”

燕王定定地望着裴越,忽然问道:“宁丰致真的死了?”

裴越平静地说道:“王爷,人活一世最不容易是难得糊涂四字,陛下怎会看不出来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宁丰致一死,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便可以掩埋在地底,不用再牵扯到旁人。毕竟,咱们的陛下只有这么几位皇子。”

燕王微微一怔,旋即叹道:“也有道理,不论这件事是二哥所为还是六弟谋划,倘若再牵扯出一位皇子,父皇心中肯定不好受。只不过,裴越,你甘心吗?”

裴越沉默片刻,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所以我才求助于王爷,让宁家永世不得超生。”

燕王忽然想起当初在闲云庄,裴越当着他和平阳公主的面一刀砍死那个禁卫首领,对此人的杀气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与此同时,他心中那根绷紧的弦渐渐松弛下来。

第630章 君不悟

皇宫,御书房中。

沈默云坐在一张圆凳上,将竹楼之中裴越和燕王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道来,没有遗漏半个字。

开平帝静静地听着,望着面前那本古卷,良久之后神情复杂地说道:“裴越倒是一片良苦用心。”

这指的是裴越最后那番话,不仅体恤圣心,更是隐含对燕王的规劝之意。倘若幕后指使宁丰致的人真是燕王,那么裴越便是暗示他此事到此为止,不要想着继续掀起风浪。

沈默云略显疑惑地说道:“臣有一事不明,为何裴越能认定刺杀案是燕王主使?”

开平帝反问道:“你觉得裴越在构陷老四?”

沈默云摇摇头,缓缓说道:“陛下,臣只是想不明白而已。宁丰致身为大殿下的亲信,故意用两起刺杀案让大殿下被迫顶罪,这其中肯定有人在暗中搞鬼。只是从时局来分析的话,二殿下甚至是六殿下都更有可能。毕竟,他们才是皇后嫡子。”

这个判断自然很有道理,即便大皇子因为此时跌落凡尘,储君之位也轮不到燕王。

开平帝冷笑道:“起初朕也是这般想的,后来经过裴越的提醒,朕才想清楚整件事的脉络。”

他看了一眼沈默云,寒声道:“朕这个四儿子端的好手段,就是不知道他为这套连环计准备了多少年。”

沈默云沉思片刻,略显惊讶地说道:“难道他还不肯放手?”

如今大皇子背着一口谋害功臣的大黑锅,在朝野上下的名声已经跌到谷底,这样的人显然不可能有资格成为储君。不管开平帝有多偏爱他,都不可能强行压制群臣将刘贤立为储君,那样只会让朝堂大乱。

开平帝目光幽深,缓缓说道:“他已经成功算计自己的长兄,又怎会半途而废?接下来只需要祸水东引,将陷害大皇子的罪名扣在老二身上,他便已经成功了大半。起初朕以为他只是想针对老大,裴越却告诉朕,这个阴谋远不止于此,接下来还会有一波风浪。”

饶是见惯勾心斗角,沈默云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凉气。

他轻声说道:“宁丰致在五年前进入鲁王府,因为屡次帮大殿下出谋划策,所以逐渐受到大殿下的信任。倘若裴越所言为真,那岂不是意味着四殿下在五年前就开始——”

开平帝道:“那年他才十九岁,实际上这个计划的时间还要更早,毕竟培养一名死士需要时间。你不要忘了,我这个儿子十三岁就开始举办闲云评,迄今已然十一年。”

沈默云神色古怪地说道:“臣记得裴越破门而出的时候刚好也是十三岁。”

开平帝眼帘微垂,怅然道:“朕原本以为,老大老二和老六一心争抢储君的位置,老四愿意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也是好事。如今看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谋划这一切,步步经营始终不肯放弃。朕年事已高,立储之事已经提上日程,他终于等来机会,又怎会听从裴越的劝谏?”

沈默云奇道:“如果这件事真是四殿下所为,裴越竟然肯偃旗息鼓?”

开平帝回想起那个微雨的夜晚,裴越在两仪殿偏殿中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禁轻叹道:“连你都想不明白,可见朕没有看错人。他只是想确认真凶,却不愿朝局动荡。毕竟老大如今的名声已经臭了,如果再牵扯出其他皇子,世人如何看待天家?”

他顿了一顿,语气复杂地说道:“他告诉朕,倘若老四能够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过,并且放弃经营多年的势力,他就不追究老四的祸心,还希望朕能够让老四富贵一生。”

沈默云心中震撼不已。

他没想到竟然能够从冷酷无情的陛下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辞,这还是那个连先帝都敢杀的君王吗?

最重要的是,裴越这小子到底给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

让燕王认罪再放弃经营十多年的势力,那岂不是比杀了他更难受?对于一名皇子亲王来说,没有任何实权的荣华富贵算什么?

到了此时此刻,沈默云不禁有些佩服裴越,能够在严苛的陛下面前表现得如此完美,这可是当初裴贞和王平章都做不到的壮举。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当年的开平帝二十余岁,正是踌躇满志精力旺盛的年纪,像裴贞和王平章又是先帝甚至中宗时期就崛起的臣子,交心本就极其困难。如今开平帝已近中年,几名皇子都不算成器,小辈之中裴越太过亮眼,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忠臣,其中微妙之处难以描述。

顺着开平帝的话头,沈默云沉吟道:“陛下,如果四殿下不肯放弃的话,恐怕接下来就会有人替大殿下鸣冤。”

只有为刘贤鸣冤,燕王才有机会将刺杀案的嫌疑扣到其他兄弟身上。

开平帝面色渐渐冷肃,寒声道:“朕想看看他究竟拉拢了多少大臣。”

沈默云叹道:“希望四殿下能听懂裴越的规劝。”

想起裴越在这件事里的表现,开平帝心绪复杂,缓缓说道:“只可惜裴越那小子不是——”

沈默云悚然一惊,不顾君臣尊卑打断道:“陛下!”

这话要是从开平帝口中说出来,那会让裴越陷入必死之地。

开平帝醒过神来,自嘲一笑。

帝王的威严气度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握紧面前的古书,强硬地说道:“倘若他想不明白,朕会让他明白,有些东西朕不给,他便不能要!”

……

四月初一日,历书曰,虹始见。

皇宫,承天殿。

卯时初刻,百官入殿。

今日乃是朔朝,在京文武官员凡九品以上尽皆参加,两府重臣当先领朝。

令百官略感奇怪的是,四位成年皇子也出现在朝会上,连被贬为镇国将军的大皇子刘贤也没有缺席。需知十六年来,开平帝不允许皇子们直接插手朝政,所以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皇帝仪仗驾临,群臣山呼万岁。

礼仪过后,内监都知高声道:“百官有事启奏。”

恢弘宽敞的承天殿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渗着一股令人心思难安的死寂。

开平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从右到左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第631章 选官子

大殿右侧,四位成年皇子站在武勋亲贵班列最前方。

大皇子依然位于四人之首,即便他如今已不是鲁王,可是开平帝却没有调整皇子们的位次。在很多人看来这是陛下对于大皇子的偏爱,却只有极少数人能看穿这个安排的深意。

刘贤面色平静淡定,脑海里回想着吴贵妃的叮嘱。

刺杀案爆发后,吴贵妃的处境似乎变得很尴尬,亲生皇子被贬为镇国将军,平阳公主被禁足宫中长达一年,仿佛顷刻间失去皇帝的宠爱。宫中从来不缺少见风使舵逢高踩低的小人,然而还没有等这些人扭转风向,开平帝竟在当夜就寝于吴贵妃的景仁宫。

吴贵妃看似摇摇欲坠的地位立刻稳固起来,那夜她和开平帝的谈话无人知晓。

昨日午后,她将刘贤召入景仁宫,望着这个为自己妹妹顶罪而丢了王爵的儿子,吴贵妃并未厉声训斥。屏退左右后,她语气复杂地说道:“贤儿,陛下罢黜你的亲王之位是为了你好。”

刘贤怔了怔,面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笑容,点头道:“母妃,儿臣都明白。”

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吴贵妃依旧保养得极好,雍容华贵的气质衬着一张韵致天成的脸庞,只不过此时微微蹙着眉头,缓缓道:“你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

刘贤望着吴贵妃略显失望的神情,忽地叹道:“母妃,宁丰致已经死了。”

吴贵妃一愣,心里竟然涌现一抹惊喜,急促地问道:“你真的想通了?”

刘贤大礼参拜,恳切地说道:“儿臣这几天在府中静心思过,总算想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也明白父皇没有真的放弃儿臣。母妃,其实儿臣心里没有半点怨望之意,平阳是为我这个长兄不忿,裴越没有斩尽杀绝,父皇更是处处保全儿臣。整件事里唯一有错的是儿臣自己,倘若当初不因贪图钱财和裴越发生矛盾,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倘若儿臣能够学到父皇的识人之明,不被宁丰致这种人蒙骗,也不至于沦为他人手中的刀。”

他苦笑一声,叹道:“千错万错,都是儿臣自己的错。”

吴贵妃眼角隐有湿润之色,上前亲自将刘贤搀起来,感慨万千地说道:“贤儿果真进益了。”

刘贤愧道:“儿臣不孝,这些年让父皇和母妃费心了。”

吴贵妃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摇头道:“你是陛下的大皇子,行事需走煌煌大道,只要能守住自己的本心,那么谁都害不了你。”

“是。”

“还有,明天朝会之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开口争辩,凡事只需要遵从你父皇的旨意。”

“儿臣谨记在心。”

……

承天殿中。

朝会在商议完几件军政大事之后,户部尚书袁可立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有事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