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以后,她若想见天子,得请旨,候见。
贺兰三思和贺兰承嗣收拾行囊,由大宗正贺兰隐派人押……护送,回陇右去了。
两个亲王,一朝打回了原形。
他们家里当郡王的儿子、做县主的闺女,也全被剥夺了爵位。
不过,好在没抄他们的家,如果以后安分守己的,以贺兰隐父子的为人,也不会太难为了这两个本家,他们想做个太平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最难过的就是丘神机,丘神机一直在思考,那个燕赤霞,是不是蒙寒空。
可问题是,他现在想打听消息,都无处可以打听。
整天闷在家里想心事,想得丘神机茶不思、饭不想,容颜日渐憔悴。
张孟将、敬辉等当初闯宫逼贺兰曌逊位的人可就惨了。
索立言办事,你是可以放心的。
你想让他搞谁,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网织出证据链足够完整的罪证,把这些人予以处治。
五人被判遇赦不赦,终身流放。
其中尤以桓彦范最惨。
他太贪了,不但自己以从龙之功骤登高位,大力提拔亲信,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得意时还向唐仲平请封,说他大舅哥也参与了拥之,是有大功的。
他这个大舅哥当时在岭南永平郡呢,千里迢迢的……
唐仲平抹不开面子,也给封了官。
这位仁兄结束了他在岭南的生意,该出兑的出兑,该变卖的变卖,兴冲冲地回京来做官。
此时,他还在赴京的路上。
官还一天没做呢,已经成了反贼同党了。
朝廷派去抓他的人已经上路了。
这五人说是被流放,也只是不想公开处决而已。
老太太虽然复了位,现在是真的想放手了,不想给孙儿树敌太多。
所以,只是判了这五人终身流放。
但,索立言多会来事儿啊,老太太只是稍作暗示,他便心领神会了。
这五人被流放边远,一路颠沛,张孟将和崔玄玮比较幸运,都是八十出头的老人了。
本来这下场对他们的精神打击就特别大,又加上这年代的车马旅途,照顾又不上心,水土不服,路上就病死了。
而其他三人就惨了,被索立言派押送者沿途虐待,生生熬死。
……
春天来了,洛河开了封,柳条抽了绿,神都换了天,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洛阳东郊,每年开春,天子该亲往耕田,垂范天下,以示重视农耕。
但贺兰曌毕竟年纪大了,直接下旨,由皇太孙代替。
大家也都清楚,唐治成为皇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自然也无人提出异议。
按照礼仪,天子三堆,公卿九推,庶人终亩。
意思是说,天子扶犁,推上三步,就行了。
意思一下。
公卿大臣则要跟着扶犁九步。
同去的普通百姓,则要把一条垅推到头。
天公作美,晴空万里,春风和畅。
唐治还真没耕过田,他率领文武百官,在黑齿虎的羽林卫护送下到了东郊。
在籍田里,先让会耕田的百姓现场演示了一下,唐治点点头,明白过来,便扶犁赶牛,犁开了丰沃的泥土。
一步、两步、三步……
他毕竟还不是天子,虽然是代天子耕田。
所以,文武百官也未阻止,到了第九步,已是公卿们必须达到的步数了。
李义夫连忙上前,要接过耒耜的扶手,唐治却觉得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丰沃的泥土在脚下浪花一般翻开的一幕。
于是,他微微一笑,拒绝了李义夫的好意,继续向前扶犁而行。
“二十三、二十四……”
曾佛恩忍不住上前,拱手道:“殿下,已经二十九步了,请保重贵体。”
“本宫没事。”
唐治继续扶犁。
“五十一步、五十二步……”
文武百官开始抹汗。
“六十一步,六十二步……”
狄黑胖不高兴了,嘟噜个大脸就凑上去:“殿下,可以啦!殿下再扶下去,一众老臣要扶多少步才行?”
唐治恍然大悟,是诶,我光顾着好玩了。大臣们总不好比我耕的还短吧?
看看那些四肢不勤的老臣,罢了,放手吧。
唐治松开了犁的扶手,额头汗还没出呢。
李义夫马上攘臂高呼道:“皇太孙所推多达六十五步,皇太孙代天子推田,为百官黔首表率,天下幸甚!”
唐治清咳一声,朗声道:“众位爱卿,众位百姓,民以食为天,农为立国之本,孤亲推终亩,是要向天地、向臣民们表示,朝廷重视农耕,祈望天降祥气,风调雨顺,希望百官百姓们努力耕种,五谷丰登,人富国丰!”
“圣人英明!皇太孙英明!”众大臣率先喊口号。
然后众大臣挽起袖子,各自扶犁,百姓们更是热血沸腾,精挑细选的庄稼里手纷纷上阵。
唐治瞧了两眼,啧!不说别人,就说狄黑胖……
原来无所不能的老狄也不是全才啊,看他在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样子,真是没眼看了。
籍田尽头,就是典牧署的一处山田。
唐仲平一袭布衣,拿着把大剪刀,正在给果木剪枝。
旁边一个满脸不愉的典牧署小吏,强忍着不快:“你……你不会剪枝,可以问问其他人嘛,不要自作主张。”
唐仲平道:“不会呀,我这样剪的颇为好看。”
那小吏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嗓门:“好看有什么用啊,得挂果儿啊,得多长果子啊,你这么剪,秋后能结几颗果子啊!”
不远处一排鸡舍。
同样一身布衣,青帕包头的韦氏正掩着篮子在捡蛋。
那鸡蛋都是刚下的,有的上边沾着稻草,有的还有鸡屎或血丝。
韦氏嫌弃的很,用一块布帕隔着手,往篮子里捡着鸡蛋。
听到不远处小吏对丈夫的吼叫,韦氏不禁摇摇头,唐仲平……真是干啥啥不行!
忽然,她看到了远处的籍田。
籍田里有许多衣着朱紫的人物,韦氏一下子想起来,对啊,今天该是天子亲耕的日子。
可,天子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再下田的。
那么,代她来的,应该就是唐治了吧?
韦氏看着远处的籍田,脸上又是嫉恨,又是怨毒。
良久,她方冷冷一笑。
孝道大义,谁也不敢破坏的,否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哪怕他是皇帝。
要知道,这个年代,太多太多的人,没有什么社会的保障。
年轻时努力拼搏,养育儿孙。年老后安享天年,儿孙抚养。
人才能老有所依,人才不会人人只为自己,这个世界才能文明的延续下去。
谁敢背逆孝道,那就是天下公敌,是摧毁所有人赖以生存的根基。
所以,就算是他们现在住在郊外,唐治毕竟是皇太孙,必须得为天下垂范,每三天就得赶来问安一次。
唐齐、唐修、小棠,却因为圣人旨意禁止,现在她还见不到。
不过,老东西活不了几天了!
斗,我斗不过你!
熬命数,我却一定能熬过你!
只要你一死,唐治绝不敢再让我们继续做庶人,齐儿、修儿他们,我们也能见得到了。
到那时……
韦氏眼中忽然就蓄满了泪水。
虽然她在这山上,根本无人向她告知外面的情形,每次唐治那个小猴精来,也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
但她也很清楚,她父亲韦玄贞,只怕是性命不保了。
陇右的韦家,只怕也被人连根拔起来了。
无关于恨,也许,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让贺兰曌去恨。
她清楚,这是贺兰曌在为唐治扫清障碍。
有些事,唐治不方便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