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简简单单,只有四车东西。
“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都已收拾好了,已经装车。”
内宅的一位老仆妇,将孟姜交代的一口匣子送了来。
孟姜接过,对红线笑道:“成了,那我这便走了。这口匣子里的东西,是我送你的。”
这是一口珠宝匣子。
听说过“买椟还珠”么?
好的珠宝匣子,就是可以“买椟还珠”的。
我们嘲笑那个郑人取次弃好的时候,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想象中的珠宝匣子,和人家见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
孟姜这口珠宝匣子,通体是由一大块完整的翡翠雕刻而成,造型也不常见,是“风船葛”造型,既像灯笼,又像风铃。
翠绿的一体式翡翠匣盖上,镶嵌弧面切割红宝石、紫水晶、蓝宝石、缟玛瑙,以及祖母绿和圆形切割的金刚石。
这只宝匣,用料之昂贵、造型工艺之高超,简直超乎想象。
红线微微动容,却见孟姜随手将宝匣的盖子拨开,递到红线面前。
红线垂眸往宝匣中一看,顿时一呆。
这样一只价值连城的宝匣,里边盛着的,竟是……
这是核桃?
皮肉已经干涸成一层黑色的皮了,残破地裹地核桃上,要是一动,就肉皮就能脱落。
核桃上,半嵌着一枚金钱镖,如今边缘虽已有锈蚀,还是能看出它是何等的锋利。
“这是?”
既然东西本身不值钱,那就一定是它的故事值钱了。
它的故事……,
红线忽然想起了那年夏天……
孟姜道:“你曾在院墙边核桃树上,抛核桃救过受人暗算的秦王,还记得么?”
果然是这件事!
红线动容道:“姐姐怎么忽然说起这件事?这核桃……”
孟姜嫣然道:“这枚核桃,就是次日上门道谢的秦王殿下所赠,他以为救他的人是我,今日,我便将它物归原主了。”
孟姜把宝匣递给了红线,红线赶紧双手接过。
匣中物虽不值钱,这宝匣却太可爱了,别摔坏了。
孟姜道:“当日,秦王曾经对有言,救命之恩,不敢不报。来日,只要持这核桃信物去见他,要求他做一件事,但凡他能做得到,绝不推辞!”
什么?
忽然之间,红线又觉得这匣中物,远比这宝匣珍贵的多了。
孟姜盈盈起身,道:“它是你的,如何用它,由你决定。我走了。”
孟姜说走就走,走的潇潇洒洒。
红线捧着宝匣,茫然片刻,又捧着宝匣追出去。
“师姐,你忽然退出隐宗,没有什么隐情吧?”
孟姜一窒,回眸笑道:“能有什么隐情?倦了这江湖罢了。”
红线一叹,知道她不会再对自己说别的了,便也不再问,依依不舍又道:“此去,师姐打算做什么?”
孟姜不期然想起了黄冠子给她下的判词:“一对鸳鸯交颈处,几多鸥鹭入萍芜,从此长伴青霄上,子息春至满堂桃李,何须园后问青黄。”
登时一阵心烦意乱,挥一挥衣袖,答道:“谁他娘的知道,得过且过罢!”
第639章 献俘,秦王邀功
唐治从太原到神都洛邑,慢些走七八天也到了。
但他在太原休整,着实拖延了几日。
而朝廷方面,似乎也急不可耐,这回也不搞什么出迎十里、三十里的事了,直接派了侍中敬辉赶来太原来见唐治。
敬辉也是令月公主一派,因为拥立有功,如今提擢为侍中。
侍中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随时与闻朝政,乃是极为亲信贵重的职务,位同宰相。
唐治闻言,也是披挂整齐,亲自出城相迎,将他接进城来,设宴款待。
敬辉笑着恭维唐治一番,大赞他为大周立下的赫赫战功,随即便催促唐治尽快启程回京,陛下与皇后早已望眼欲穿云云。
唐治大剌剌上坐,用小刀切着肥美的羊肉,笑道:“本王自鬼方一路跋涉而来,也是恨不得立刻回京啊,只是军士疲惫,之前征战于外,辛苦也是难免,如今总要让他们歇息一下。”
唐治用刀刺了一块羊肉,塞向自己的嘴巴,睨着敬辉笑道:“敬侍中,本王凯旋,押俘虏而归,朝廷打算怎么做啊?”
敬辉笑道:“秦王先用收九曲之功,今又讨伐鬼方,解朔北之围,裂鬼方之政,战功赫赫,可称本朝第一神威将军。
陛下闻之喜不自胜。尤其是陛下刚刚登基,有了殿下的大功,便是给陛下最大的荣耀,朝廷岂能吝于封赏。陛下已着令有司,议立殿下之功了。”
唐治听了,脸色便是一沉,拂然不悦。
唐治把刀子往肉案上一扔,傲然道:“朔北不堪一击,弃城失民,几乎尽被鬼方裴甘丹占领。若非本王孤军深入,冒险攻其必救,朔北之危可解吗?
如果不是本王立达弥皓为王,离间鬼方,一个强大的鬼方,还要给我大周造成多少磨难?本王之功,还需要朝中大臣议定吗?他们有什么资格,议立本王功劳。”
敬辉有些尴尬,陪笑道:“殿下息怒,朝廷制度……”
唐治打断他的话道:“此战之后,我大周四围,已无强大邻邦,本王也不必再领兵于外,常年征伐了。”
敬辉大喜,忙道:“若朝廷有事,还是离不了殿下神威的。不过,四邻安宁时,殿下是该在神都享享清福了。”
唐治重新拿起了刀,切了一刀肉,又拿刀指着敬辉,道:“本王立下如此战功,回京之日,搞一个盛大的献俘礼,不过分吧?”
“这……”想到自己的责任就是呼悠唐治尽快回神都,敬辉忙道:“不过分,不过分。”
唐治道:“这风光,可也不只是本王的,也是陛下的,是本王的父亲的。”
“是是是。”
“至于说功啊劳啊的,就免了,本王如今已经是亲王,是天策上将军,还能如何封赏啊?你说是不是?”
这他娘的当面讨要太子之位了啊。
行行行,只要你乖乖回神都,怎么样都行。
敬辉腹诽着,又是连连赔笑称是。
唐治这才满意地道:“如此,就行了。其实本王如此要求,也是为了给三军争一个体面,他们出生入死的,哪能没有荣耀与犒赏呢。哈哈哈,敬侍中,请!”
唐治端起杯来,向敬辉一敬。
敬辉忙也举杯:“殿下体恤将士,臣敬殿下!”
二人满饮了一杯,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觥筹交错之际,护送敬辉来太原的一员禁军将领捧杯上前,恭声道:“神武卫果毅校尉陈玄礼,敬天策上将军酒。”
唐治抬眼,瞟了他一下。
陈玄礼恭敬举杯,毫无异样。
实际上,在他被任命为神武军果毅都尉,及其所部留驻京城的当天,就有江南那边的人秘密见到他了。
陈玄礼至此方知他留在神都的奥秘。
陈玄礼虽然知道他将要做的事风险极大,不过,却并没有丝毫迟疑。
首先,他和江南士族已经深度绑定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便是不想参与,他背后的人一旦倒了霉,也没他好果子吃。
再者,他是武将啊!
朝中那些尸位素餐者所谓的,只是朝廷这块大蛋糕,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平庸的君上,可以任他们摆布的君上。
可陈玄礼需要的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上,他这一生,才能一匡报负。
于公于私,他都只能坚定地站在这一边。
而他的反应,唐治这边自然也早已知道了。
盯了他一眼,唐治便缓缓举起杯来,与他遥遥一碰,抿了一口。
陈玄礼却是一饮而尽。
唐治笑了,用刀扎起一块肥美的羊肉,懒洋洋道:“本王赏你!”
“谢殿下!”
陈玄礼恭应一声,有侍者急忙过来,想用食盘接下羊肉。
唐治却把手中羊肉摇了一摇,让他退下。
陈玄礼明白了,便走近了来,在唐治案前跪下,伸出双手来接。
唐治却用那刀扎着羊肉,直接递向他的嘴巴。
陈玄礼一呆,急忙收回双手,便张开了嘴巴。
唐治刀尖上扎着羊肉,若是顺势一送,就能扎进他的喉咙。
敬辉看得眼皮子直跳,陈玄礼却是坦然自若。
羊肉递进口中,陈玄礼一咬,唐治便把刀子缩回,笑问道:“如何?”
陈玄礼大口咀嚼,吞咽下去,笑道:“甚是肥美!”
唐治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陈玄礼便再施一礼,退回自己案后。
酒宴之后,天使被太原府安排入驻馆驿。
敬辉安慰陈玄礼道:“据说秦王殿下以前甚是谦逊知礼的,只是,他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也难免他自傲。
今日赐肉,秦王失礼了,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少年得志者,少有沉稳如故的。这是少年心性,不是他有意折辱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