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掌握了这门内功,对她在水下御寒,自然又起了极大的保障。
但,哪怕是事先记熟了上阳宫中的水道图,这底下水情复杂,能见度低,又不像图上一般很容易把握方向和距离,她的潜入之旅是否顺利,仍然是不可预知的。
贺兰娆娆再次暗中离开了申王府,梵音如露也抵达上阳宫附近,希望能暗中予以一些接应。
策划了这一切的狄窈娘,现在已经无事可做了,她只能坐在家中,紧张地咬着小指,暗暗祈祷孟姜能洪福齐天……
……
金城这边,凤州韦家派来的两百多号人,风尘仆仆赶往金城。
路上下了两场大雪,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行程。
但是,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来了。
前方,已经能看到金城雄峻伟岸高大的城池,带队的韦家子弟,欣慰地掀开染了白霜的帽檐儿,开怀大笑道:“我们到了!这便……”
后面的话尚在他唇齿之间转动,道路两旁突然爆溅起一蓬蓬积雪,一个个雪坑中冒出一个个人影儿来,手中平端着劲弩,劲矢疾射,带队的韦家子弟刚刚听到弩弦嗡鸣声,利矢已经射到了。
“呃……”
带头的韦家子弟瞪大了双眼,从马上仰面便倒。
他被一箭射到肋下,两箭射中胸腹,箭簇入体,血还未及流出,但是内脏器官,已被洞穿。
“嗖嗖嗖嗖……”
一道道劲矢横空,远途跋涉而来的韦家的人,此时不仅人困马乏,而且已经抵达金城脚下,在这种地方,是没有一切戒备之心的。
他们的刀都因寒冷而挂在了马背上,仓捉之间,来得及拔刀的都没几个。
一轮劲射,人仰马翻,雪坑里的箭手沉稳地继续开弦上箭。
此时,远处人喊马嘶,两股骑兵,斜刺里杀将出来。
马上的骑士一个个挥舞着马刀,向乱成一锅粥的韦家队伍截杀过去。
一匹匹骏马凿穿而过,一口口雪亮的马刀劈下,一声声惊恐的惨叫声响起。
受命劫杀韦家这支人马的队伍,接到的命令并不是全歼,全死光了哪有口供佐证韦家之罪,岂不成了死无对证?
但,两百多人呢,太多了,留几个能说话的就行了。
杀!
对于这样一支毫无防备,且疲惫不堪的韦家私军,身经百战的陇右将士看来,简直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他们肆意地砍剁屠杀,仅仅一柱香的功夫,便把这支全无防备的韦家人马杀得七零八落,遍地尸首。
“马贼被剿灭了,马贼被剿灭了。”
有人举刀大喊起来。
一个幸存的韦家人听见这一声喊,不由得悲愤交加。
这他娘的,我说都到了金城脚下了,怎么会被人袭杀,而且他们一身精良甲胄,显然是官兵,居然把我们当成马贼了?
他带着哭音儿地大喊:“你个狗娘养的,谁是马贼,谁是马贼啊,我们是……”
“刷!”
那人提马,马人立而起,刀也顺势扬起。
马蹄落下时,那人手中刀也落下了。
轻轻一挥,划过他的肩颈,脑袋带着半拉肩膀就砸到了地上。
“马贼被剿灭啦,马贼被剿灭啦。”
那人又举刀大喊起来。
这一回,幸存的几个韦家人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再无一言反驳!
“集贤院”里,韦昭坐立不安,心上像长了草。
韦家使人先行驰报过了,掐算脚程,今儿就该到了。
一想到他隐忍多时,终于可以正式入主陇右,韦昭的心,再无一刻安宁得下来。
“叩,叩叩!”
障子门敲响了,韦昭一个箭步抢过去,将门拉开。
就见息夫人一身素色衣衫,肋下挟着教案,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娉婷之姿,宛如枝头红梅。
韦昭一把将她拉进房中,关上障子门,急切道:“可有消息了,你的人赶到金城没有,我们韦家的人到了么?”
“算算时辰,是差不多了。”
息夫人说着,一松臂肘,肋下夹着的教案便扔了一地。
韦昭也没当回事儿,陇右马上就要翻天了,息夫人也不用在这儿当教授了,还要什么教案。
接着,息夫人便解开了自己袍襟的带子。
咦?息夫人这是……
我特别紧张忐忑的时候,就想如此舒缓,想不到息夫人与我一样的性情,真是一个妙人儿。
韦昭眉开眼笑,连忙配合地去扯自己的腰带。
就见息夫人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声高亢如云雀的尖叫声便嘹亮地传扬了开去。
“非礼啊……”
“砰!”
障子门朝里撞开了来。
刚散了课,正在院子里闲遛达,控制不住地又偷瞄息夫人的恋师达人闫逸尘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大声喝道:“谁敢非礼吾师?”
“咦?”
忽然看清是陇右节度副使韦昭,闫逸尘便是头皮一麻。
这个……不太好办啊,我冲这么急干什么?
正懊恼间,后背突然吃人一撞,闫逸尘就踉跄而入,“扑”向了正呆在那里的韦昭,二人双双摔在地上。
被这一撞,手臂一带,韦昭的腰带也解开了,其情其状,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谁,是谁,谁非礼了谁?”
斋长高力川站在破烂的障子门前,威风凛凛地喝问!
……
朔州,裴甘丹撕下了伪善的假面。
他本来是想把朔北五州纳入治下,好好经营一番的,因此约束着士兵,没有过于掳掠。
但是,百般权衡、千般挣扎,他实在是不可能抛弃基业,占据朔北五州从头开始。
那样,他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定完蛋的。
哪怕明知这是唐治想要的结果,他也只能选择返回鬼方。
于是,他下达了命令,纵情掳掠一日。
此刻,一队队的鬼方士兵在放开了劫掠之后,马背上正满载着他们掳掠来的一切值钱之物和粮食、衣物,浩浩荡荡地出城而去。
朔北大学宫在唐治成了伪朝小皇帝后,就被改造成一处皇宫。
丘神机兵进朔州后,这里又复为了学宫。
裴甘丹拥唐停鹤为朔北王后,又把这里变成了王宫。
王宫门前,唐停鹤一脸木然地看着裴甘丹。
“唐治狡黠,袭我王城,裴甘丹不能不救,所以,只能急切回师!如今,朔北五州,已有四州,复归大王麾下,只剩卢龙区区一州,不足为惧。
大王且休养生息,蓄积力量,卢龙之收复,指日可待。即便不成,也不必担心,解决了唐治,本王会挥师再来,以助大王。”
裴甘丹说罢,便扳鞍上马,疾驰而去。
唐停鹤,被他向丢一块破抹布一样给甩了。
唐停鹤,于他而言,没用了。
唐治已经打进了鬼方,很可能会进占王城,他要经过一番苦战,才有驱逐唐治的可能。
但鬼方必然因此元气大伤,而对他心怀不满的人,也势必趁机生事。
对此,裴甘丹已经有所考虑。
这一趟回去,他要先经营西域,联合吐蕃,合力拿下河西与陇右,如此方能没有后顾之忧。
整个过程,恐怕十年时间都不只。
十年后,朔北王一脉在朔北五州的最后一点影响力也消失了。
而且,那时候,他若与吐蕃瓜分了河西、陇右,还需要唐停鹤这块牌子么?他可以直接生吞朔北了!
所以,裴甘丹走的毫不留恋。
唐停鹤手头确实有一些归附来的旧部下,还有一些只能用来维持城中日常治安的伪兵。
可这么点力量,一旦大周兵马回来,他拿什么守?
不要说守城,守一座大学宫,也守不住啊。
眼看鬼方兵汹汹而去,唐停鹤长叹一声,转身就走。
他那五哥抱着孩子急叫:“大王哪里去?”
“大云寺?”
五哥带着哭音儿道:“大王不用去啦,抽不抽签,谁还不知道咱朔北危矣?”
唐停鹤惨笑道:“我去出家!”
不出所料的,人家大云寺不收!
大云寺虽然不收唐停鹤,但无定城的百姓对于达弥皓复辟,却是欣喜若狂的。
达弥皓任由唐治摆布着,通过一个简单的仪式,将他重新扶上王位。
牢里的右大相塞诺也被放了出来,依旧担任右大相,随侍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