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现在的狄家，和申王府本就不远，不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
申王府前，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多的人马，也依旧有兵丁把守，美其名曰，保护申王安全。
随从上前，表示狄阁老家的姑娘，要去拜会贺兰姊姊，那门前守军自然拦路。
轿帘儿一掀，狄窈娘走了出来，一袭鹅黄的裳裙，这种颜色尤其显嫩，衬得狄窈娘更小了几岁，跟个豆蔻十三、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似的。
她手里还拈着一块杮饼子，上边已经咬了一个月牙儿般的豁口。
“我要去拜访贺兰姐姐，你们凭什么拦路？”
狄窈娘顺着脚踏走了下来，气鼓鼓地上前，杏眼圆睁。
“申王父女，这是被保护起来了，还是被抓起来了，你说！怎么我连贺兰姐姐的面儿，都不能见了么？”
狄窈娘不管不顾，就在门前吵闹起来。
洛邑百姓，立即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再说了，近来京城形势诡谲，他们也想知道，这风究竟在往哪儿刮。
“咳，只是近来京中不靖，朝廷担心大宗正的安全……”
“我是刺客喽？我是刺客喽？来来来，你们搜，看看本姑娘身上，是不是带了刀子！”
狄窈娘挺着小胸脯儿就顶了上去，弄得那旅帅狼狈不已，连连后退。
旁边一个队正拉住了旅帅，低声道：“旅帅，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去串串门子，有什么打紧？她可是狄阁老的宝贝孙女！
朝廷现在正竭力拉拢狄阁老，只要他表态拥戴，那可是能带动一大批朝臣。这是咱们得罪的起的吗？别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这……”那旅帅想了想，便挤出一副笑模样：“狄姑娘，我们这也是……奉命行事嘛。您是狄阁老的孙女，怎么可能跟反贼扯上关系呢，您请进，您请进！”
“哼！”
狄窈娘狠狠咬了口杮饼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往申王府中走去。
不远处，大理寺的一排囚车，正逶迤而来，将人犯运往大理寺。
索立言也投靠了令月公主。
在宫变时，索立言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在善后上，丘神机就没有索立言的作用了。
这时候，那些坚决反对唐仲平逼宫，令圣人逊位的大臣，便要由索立言巧言名目，罗织罪名，将他们以触犯国法的名义抓起来，以剪除障碍。
当然，他抓的也不都是公开反对唐仲平这位新天子的。
还有一些并不涉于政务，但是却在关键位置上掌握着兵权，可是并不属于韦氏、令月公主和贺兰三思、贺兰承嗣一派的将领。
虽然他们目前看不出任何威胁，但不是自己人，让他们依旧待在现在的位置上，风险太大了。
如果循正常的作法迁调，走程序就要好久，而且迁调的位置，哪怕不再那么重要，不还是在军中么？
这些人，还是先关起来安全。
所以，近来索立言可谓是大抓特抓，淫威大盛。
被他罗织罪立抓起来的，多是死忠于贺兰曌的，或是已经有明显迹象，属于唐治一派的。
申王府小花厅里，狄窈娘捧着茶，斯斯文文地喝了半盏，贺兰娆娆便带着两个侍女姗姗而来。
一身燕居的常服，却也依旧衬托着贺兰娆娆优美无双的身段儿。
诸女之中，身材比例最完美的贺兰娆娆，便是同为女子的狄窈娘见了，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艳羡不已。
但，狄窈娘显然不清楚她自己这般甜美的长相、身段，是多么的具有亲和力。
贺兰大王见了她，也是喜欢的很呢。
“狄姑娘，真是稀客。”
贺兰娆娆未语先笑：“常听说，狄姑娘总往秦王府去，与谢王妃还有棠郡主走动频繁，我在旁边瞧着，可是眼热的很呢，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
狄窈娘一挺腰，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贺兰大王，我有要紧事跟你说，只跟你说。”
“哦？”
贺兰娆娆目光溜溜儿地一转，摆了摆手。
两个侍女翩然退下。
贺兰娆娆在主位上坐了，二郎腿顺势一翘，优雅地拈过茶盏：“狄姑娘请说。”
啧！看人家这二郎腿跷的，真美！
可惜人家没有这么长的腿，翘起来没她好看。
狄窈娘先是羡慕地看了眼贺兰娆娆扭起来的腰肢曲线，才道：“那我开门见山了啊，如今朝中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贺兰三思、贺兰承嗣、令月公主，还有李义夫、张孟将、曾佛恩、丘神机、索立言他们，全都不喜欢治……秦王成为太子的。”
狄窈娘盯着贺兰娆娆，很认真地道：“今上性情优柔，他们的权柄才大。如果换作是秦王，他们哪有今日的威风，所以，他们如今正在布局的一切，都是为了针对秦王。
秦王一旦回京，最好的结局，就是作为一个闲王，被软禁起来，从此混吃等死，再也无所作为。”
贺兰娆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狄窈娘，看的狄窈娘脸蛋儿发热。
确实，人家可是唐治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立场，跑来跟他说这番话的呀？
贺兰娆娆收回目光，嫣然道：“所以呢？”
“所以呢？”狄窈娘急了：“秦王可是圣人指婚，你的未婚夫婿啊，你不着急吗？你不想办法为他解围吗？”
贺兰娆娆叹了口气，摊手道：“这种国家大事，我如今又不是玄鸟卫首领了，我能做什么？”
“可你要是什么都不做，那……秦王怎么办？”
“秦王……看他本事啰！他要是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真的乖乖回来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那他就配不上我了。”
贺兰娆娆笑吟吟地看着狄窈娘：“本姑娘是贺兰一族嫡房宗支，梁王魏王两人，又是我的叔父，朝廷便是改天换日，我家也不会受多少影响，本姑娘还怕找不到一个可意的郎君嫁了？与秦王这段姻缘么，可以结，当然也可以解。”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好马不配二鞍……”
狄窈娘气的小脸通红，噌地一下又跳起来。
贺兰娆娆大大方方地道：“狄姑娘，我这好马，还没配鞍呢，啐！什么滥比喻呀。咦，不对啊，嫁不嫁的，嫁给谁，那也是我的事呀，你着什么急？”
贺兰娆娆俏眼微眯，盯住了狄窈娘。
狄窈娘气愤地道：“我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咦？”
贺兰娆娆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二郎腿，笑问道：“哦？那么，在狄姑娘眼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狄窈娘盯着贺兰娆娆的脸，双眼渐渐地眯了起来。
一张很稚嫩的小脸蛋，却狡黠地眯起了眼，那副模样引人发噱。
“贺兰姑娘，你没有梳妆打扮呢。”
贺兰娆娆轻轻摸了摸脸颊，不以为然地道：“本姑娘在府里头，又不出门，打扮给谁看？”
狄窈娘道：“可是，你却匆匆抹了两下脂粉，沾了两下唇脂，粉都没涂匀呢。”
“有么……”贺兰娆娆摸了摸脸颊：“方才想着，狄姑娘你是难得的稀客，所以小小收拾了一下，又担心狄姑娘久等，所以匆忙了些。”
狄窈娘点了点头，恍然地道：“我说呢，那窈娘可真是受宠若惊了。贺兰大王这匆匆忙忙的，穿了一身燕居的常服，配的鞋子却既不是线鞋，也不是草履子，更不是重台履、小花履，却是一双软底透空的锦靿靴，这还真是不修边幅呢。”
狄窈娘笑眯眯地道：“这要是配一件翻领小袖齐膝袄，再配一条小口袴裤，那多利索，飞檐走壁怕也不在话下了。”
贺兰娆娆板起了脸来，狄家的人，都是这般的精明么？
才刚潜回府中，匆匆忙忙换回的衣衫，终究还是露了破绽，居然被她看破了。
不过，看这小妮子之前的着急模样，再加上她还蛮有脑子的，如果能把她拉过来……
最重要的是，把这小不点拉过来，狄阁老那头老狐狸，也就被我绑了过来吧？
想到这里，贺兰娆娆板起的俏脸，渐渐变成了一副笑盈盈的甜美模样：
“窈娘真是聪明绝顶。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有些事，我就不妨对你直言了。”
贺兰娆娆看着狄窈娘道：“就算这府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官兵，也是困不住我的。没错，我，刚从外边回来！”
第609章 跃马，兵临城下
数匹快马从朔北方向，急驰神都。
因为，朔州失陷了。
三天前的夜晚，裴甘丹全身披挂，亲自率军，埋伏在军营之前的荒草地里。
他和唐治一样，喜欢亲自冲锋陷阵。
但唐治被人管得严，而裴甘丹没人敢管。
南无吉万马就趴在他旁边。
深秋时节，夜晚已极寒冷，不过南无吉万马给鬼王铺了一张狼皮褥子，趴在上面，倒也不是很难过。
时辰快到了，裴甘丹从狼皮褥子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拳脚。
他要把身子活动开，一会儿夺门的时候，不能因为身体的原因，迟滞了他的动作。
鬼方勇士们都默默地开始了准备工作。
城头上，隐隐有喧哗声传来。
裴甘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但是，他把眼睛都瞪得都快迎风流泪了，城头也没传来灯火讯号。
裴甘丹生怕是自己看失误了，吩咐了几个斥候，壮着胆子悄悄靠近城下，却发现城门紧闭，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又过了两刻钟，城头的喧哗声停止了。
城头，突然挑起两串惨白色的灯笼，灯笼的顶端，挂起了两颗人头。
城中，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儿。
“卢龙太守万俟戈、镇将李宏伟，贪生怕死，意图献城于鬼方，我卢龙百姓，替国除奸！灯竿之上所悬，即为万俟弋、李宏伟人头！
即刻起，卢龙城，由我卢龙官民守卫，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与卢龙共生死！”
北城墙上，已经有谢家民壮和精壮家丁、青壮共计千人，同声大喝，声若雷霆。
后面，几辆牛车赶了来，到了城下停住，车上一口口箱子，车上大汉提起箱子提手，将盖一掀，就往车下倾倒。
白花花的银锭子滚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