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方才她就已经拉过这根编绳了,但是玄鸟卫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并没有出现。
贺兰曌道:“所以,婉儿和小蛮,早就已经被你收买了?”
令月公主微微扬起了下巴,冷笑不语。
贺兰曌平静地道:“你恨为娘,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杀了我?”
令月公主摇了摇头:“我要叫娘,也尝尝有心无力、徒呼奈何的感觉。”
贺兰曌笑了:“娘这位子,本来就要传给你哥哥的,现在,也不过就是提前了一些,这算什么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令月公主微笑地道:“以我二哥的性情为人,母亲觉得,这位子,算是传到了他的手上么?”
贺兰曌道:“仲平,本来就是承上启下的人。你不会以为,你能重走为娘走过的路吧?”
令月公主道:“女儿明白,我是不太可能穿上那身帝王冠冕的。”
“你倒还没有糊涂。”
“不过,如果娘最属意的那个人不复存在了,这个天下,女儿至少可以做得了一半的主。”
贺兰曌的脸色终于变了:“令月,你想对治儿做什么?”
令月公主微笑地看着她终于紧张起来的模样,心头说不出的快意。
还不够,这还不够。
她要让母亲枯坐殿中,眼看着她最满意的人生和对未来最美丽的憧憬,一步步被人毁去,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令月公主微微欠身道:“母亲还是下诏,禅位于皇兄吧,你若不答应,其实也没有用,女儿隐忍了这么多年,布局了这么多年,母亲以为,连玄鸟卫女儿都能控制住,还能不掌握你的制诰之宝么?”
令月公主缓缓直起腰来:“母亲接下来,会移居上阳宫。那里建筑奢华,风景秀丽,母亲的吃穿用度,比之现在,也不会减少半分的。母亲不妨品味一下,荣华依旧,富贵依然,是不是就会开心、快乐!”
令月公主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贺兰曌气往上冲,突然厉声大喝:“治儿是为娘替我中原帝国选定的继承者。令月,哪怕你把国号改回大炎都可以,你不能毁了它!
这天下,终究是你的父祖历尽千辛万苦打下来的,你想让它毁于一旦吗?”
令月公主回眸望了一眼,不屑地道:“我怎么不觉得,离了他,这江山就断了气运?我和皇兄,就这么不堪?
母亲,你还是在上阳宫安度晚年吧。至于你看中的那个人,如果他有本事,叫他亲手来,把你想给他的,从我手里夺回去!我,也是自己夺过来的,不是么?”
令月公主说完,便昂然走了出去。
……
琵琶精舍,一幢雅致的小屋。
唐治穿着一袭长袍,浅系丝带,坐在榻边。
榻上一张锦衾,绷得笔直,底下分明有一个人,只是头面身体全都盖住了。
“你,出来说话好不好?我们都已经这样了。”
唐治扭着身,无奈地对着被子说。
被下,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贫尼,破戒了。”
唐治的唇角抽了抽:“行了,都已经这样了,以后就别贫尼贫尼的了,听得我这心里头啊,阿弥陀佛!”
被下,梵音的声音道:“贫……我,以后该如何是好。”
那声音细若箫管,让唐治不禁想起她“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的天上之音。
唐治赶紧收慑心神,清咳一声道:“破了便破了,有什么打紧。慈庵庵那边,也就是我派人去知会一声的事儿。”
这话说着不好霸气,可是听在耳中,偏生很是窝心。
衾下,梵音不再言语了。
窗棂之外,如露不禁轻轻吁了口气。
隔着这一道窗棂,就是另一间客舍,这边有点什么声音,哪里瞒得过那边。
从一开始,如露就在那里了,唯有此时这句话,听在她耳中,叫她一下子放了心。
也许,从破戒那一刻起,她们所有的不安、惶恐与迷惘,都是来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吧。
毕竟,唐治大王也是受害者,人家如果不想负责,她们也没那个脸面强要求人家什么。
唐治见梵音不语,晓得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安排,只是此时此刻难为情,不好明显地表态。
唐治便在隔着薄衾轻拍了她两下,柔声道:“你先歇歇,一会儿我叫人提热水来供你沐浴。”
唐治起身要走,衾底探出一个光头来,只露出一双细细长长的眉,一双含羞带怯的眼,怯生生地道:“大王哪里去?”
唐治叹了口气道:“我去见见那位琵琶山主,不摆平了她,只怕我就得留在这儿当压寨夫人了!”
第583章 远山,凤凰涅槃
唐治赶向孟姜的正房,
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居然有这样一栋神仙般的建筑。
你知道那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吗?
而且,这对一个舞姬来说,有什么必要吗?
在这个车马代步、路途不便的时代,一个舞姬会跑到这儿来耗费巨资建这样一栋别墅?
唐治对孟姜的身份已经生疑。
其实,他对孟姜的身份,早就有点生疑了。
她冠绝天下的武功,在唐治看来,可能比黑齿虎还要高明几分。
她游走四方,却极少看她献舞卖艺。
还有古家和程家莫名的投靠,记得那个时间段,孟姜也正在江南。
古夫人正在院中站着,看到唐治,她只微微一笑,向唐治欠了欠身。
唐治眉头一挑,古夫人微笑着乜了障子门一眼。
唐治会意地颔首,然后走过去,古夫人却并未阻拦,反而悠然地走开了。
“叩叩叩!”
唐治敲了敲门,把障子门一开,便脱了靴,走进去。
一张白玉大床,孟姜穿着流云飞仙裙,斜卧榻上,一双雪足,十点蔻丹点缀在卧蚕般的可爱脚趾之上,宛如樱桃。
“孟……姑娘……”
见孟姜托着香腮,似若有所思的模样,唐治不禁轻咳一声。
孟姜微微抬眼,睨了唐治一眼,然后俏脸就板了起来。
“唐治!”
“在!”
“你虽敲了门,可我允许了么,你就进来?”
“呃……”
“你不要以为,我们那啥了,你就能那啥了,我可不那啥。”
孟姜微微晕了脸,仿佛吹弹得破的脸蛋儿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说了一句八级汉语,孟姜微嗔地道:“你敢冒犯本姑娘,我不切了你,都算手下留情了,不然,非叫你变成唐停鹤第二不可。”
唐治是逆来顺受的舔狗么?绝对不是啊,他只是明白在必要的时候示敌以弱的小心机罢了。
原则性问题绝不能让步,否则,久而久之,孟姜姑娘必然就把“唐治冒犯了孟姜”当成一件事实了。
于是,唐治马上义正辞严道:“当适时也,天崩地裂,泉水沸腾,硝烟弥漫,火把飘摇。唐某发现事情不对,本想跃下高台,逃出洞窟,是有一位大高手,一记金丝缠手,擒住唐某的足踝,把唐某拖死狗一般拖回了台上。姑娘以为,究竟是谁冒犯了谁。”
回答唐治的,是一只软绵绵的枕头。
“得了便宜卖乖的臭小子。”
孟姜恨恨骂了一句,谁让男人小她两岁呢,终究觉得占了便宜,便有些底气不足。
唐治倒也没有趁胜追击,他在原木的地板上盘膝坐了下来,看着斜卧榻上的孟姜。
孟姜依旧侧卧,悠然恬美,只是一双露在裙外的雪足,悄悄地往裙下缩了缩,动作很小,几乎不易被人察觉。
唐治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孟姜面上冷静,心头却微微一沉,她就知道唐治这么精明的人,此时必然有所察觉了。
可是,她不能说,因为唐治将是未来的天子,她不能让继嗣堂这个组织,被天子知晓。她是继嗣堂穷尽财力培养出来的,继嗣堂从没有任何一个对不住她的地方,岂能恩将仇报?
但,她也不想隐瞒唐治。她很清楚,一旦隐瞒,而来日被唐治发现所言不实,这将成为两人之间永远的隔阂。
想到这里,孟姜一撑白玉牙床,坐起了身来。
“我若仍说,我是个舞姬,那就是骗你。不过,我的身份,却也不能对你坦白,我有我的苦衷。不过……”
孟姜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唐治道:“以前,我从不曾害过你,以后,也不会,这样说,可以吗?”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唐治不知道,孟姜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隐宗宗主之位了。
无尽的财富、无上的权柄、逍遥自在的身份,轻松一言舍去。
唐治凝视着她,的确是有些不甘心的。
可是忽然想到,自己何尝不是有不能告人的秘密,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不能讲的秘密?
他知道孟姜这句话是一个承诺,难道这还不够?
想到这里,唐治便释然了。
他点点头,道:“好,那我,便不再问。”
孟姜听了,顿时笑靥如花,这个小男人,她是越来越满意了,很懂眉眼高低的嘛。
“那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甜美的笑容立即变成了嫌弃:“得寸进尺是不是?”
唐治眯起眼睛,道:“哦?哪里是寸,哪里是尺?”
这回没有枕头飞过来,孟姜已经伸手去摘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