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他怎么早不见有道人拦路，偏偏是在他去长安，在紫云楼断了一桩案子之后，这尼也来了，道也至了？
唐治心中自有计较。
但是听这凝清所言，唐治还是为之动容了。
甭管他们是因何而来，就这说的内容，可比梵音、如露那虚无缥缈的言辞有用多了。
长期性情忧郁，情绪不畅？
小谢因为个子太高，在家族里一直受人暗中讥笑，想嫁人都被人再三“退货”，羞辱不堪，她能高兴得起来么？
可不就是长期忧郁么？
难道小谢始终不见有孕，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唐治觉得自己昨晚的姿势都白使了，他一直以为……咳咳！
唐治马上踏前一步，恭敬地道：“两位道长所言不差，内子确实曾经因为一桩事情郁郁寡欢，长期忧闷，不知两位道长，可有办法为内子诊治？”
凝清微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调节之法，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不碍的不碍地，只要能治就好！”
小谢嫁人前，为了自己个子太高，整天自卑自怜。
自从跟了唐治，总算是心情愉悦，幸福美满了。
可……也就大半年的时光，之后便因为肚子始终平平，一点变化没有，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如今听这道人一说，显然不是信口胡言，小谢哪里还不相信。
若真是自己有暗疾在身，所以不能有孕，那这面前的哪还是一个女冠呐，简直就是她的再世大恩人。
唐治根本不相信大街上莫名其妙地就会跑来两个道人，而且还一眼就看出他娘子身有暗疾。
这分明是他在长安的动作产生效果了，佛道两家，现在都在努力争取他。
唐治马上道：“不满两位道人，某乃汝阳郡王，刚从陇右归来，如今正要往父母那里去请安，可否请两位道长先往府中小坐，我们回来之后，再向两位请教。”
凝清微微一笑，道：“道人随缘，怎样都好。”
唐治赶紧便让一个随从将礼物交给其他人，引了两位女冠回王府。
二人继续上路，走向冀王府，小谢便已魂不守舍起来，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府中，向这两位道长求教究竟。
二人到了冀王府，消息传进去，唐小棠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她目光往唐治和小谢身后一溜，没有看见那个帅气的西域小王子，脸色便微微垮了一下，然后便跑过去，揽住了小谢的手，甜甜地道：“三哥，嫂子。”
……
凝清和翠羽被请到汝阳王府，在水月轩中坐定，便有侍女上了两杯茶来。
翠羽人如其名，俏脸生辉，黛眉弯弯，偏在婉媚中又透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清丽来，仙姿凛然。
凝清则是冰肌玉骨，神清骨秀，美玉一般优雅高华。
看看侍婢站在轩外，翠羽低声道：“师姐，咱们就这么直不愣登的闯进来了？”
凝清乜了她一眼，呷了口茶，悠然道：“不然呢？”
她也不等翠羽作答，便轻笑道：“先使个法子，把咱们医术高超，擅治无子之症的名声传到汝阳王妃耳中，再等汝阳王妃登门，然后虚张声势吓她一番，待她绝望之际，再说我们自有妙法可以救她？”
“嗯……”
凝清道：“不必了，汝阳王不是庸人，我们只要一露面，不管是拐弯抹角的露面，还是这么直不愣登的露面……”
说到这儿，凝清因为翠羽的用词轻笑了一下，才继续道：“汝阳王都会知道，我们是因何而来。那就，直接叫他知道，我们道门有心依附便是了，彼此坦诚，免生猜忌。”
翠羽歪着头想了想，眼神儿灵动的，仿佛一只斜睇的鸟儿。
片刻之后，她向凝清竖了竖大拇指，捧起茶盏，惬意地饮起茶来。
果然随缘，随遇而安。
……
唐治对于冀王夫妇，面上功夫是从来不曾欠缺的。
只是，他一直觉得，他和冀王夫妇之间，似乎有一层无法穿过的隔膜。
哪怕是他有心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也会被唐仲平夫妇下意识地表现出来的疏离隔开。
所以，唐治也不再去想如何改善彼此的关系了。
在他看来，唐仲平夫妇就是生性凉薄的那种人。
唐治奉上礼物，向父母大人问了安。
唐仲平问了问他在陇右这一年来做的事，不痛不痒地慰勉了几句。韦妃则问了问韦家在陇右的情形，唐治一一作答。
一杯茶喝完，唐仲平又嘱咐他该走动的人家莫要疏漏了，唐治便与小谢起身，毕恭毕敬告辞。
双方这一番对答接触，实在是毫无营养。
从厅上走出来，正看见典军文傲怀里抱着一个小狗崽儿，后面还屁颠屁颠地跟着五六只小狗崽，正乐呵呵地走过来。
看见唐治，文傲忙站住，满面笑容地道：“恭喜郡王立下大功，凯旋而归。”
唐治对这位文典军印象还挺好，点点头，笑道：“多谢，文典军这是忙什么呢？”
文傲笑道：“护院的大狗，下了一窝崽子。我把它们抱开，再让它们跑回窝去，看谁跑的最快。”
唐治笑道：“文典军真有一颗赤子之心，这小狗儿也可爱。”
随口说笑着，唐治便与小谢往外走，后边唐小棠已经急急追了上来。
“三哥三哥，慢一点嘛，人家也去，跟嫂子说话儿。”
唐治和小谢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二人倒也玉见其成，自然不会说破她的用心。
一到汝阳王府，唐治便善解人意地道：“有些礼物，只要着人送去就行了。有些却是要我亲自去拜会时携带的，这些中土的人情世故，迦楼罗不太懂的，小棠，你去帮他一下吧。”
小棠眉开眼笑，脆生生地答应一声，便快活地飞走了。
唐治摇头一笑，妹妹这般热情，但愿那迦楼罗也会真心喜欢了他妹子才好。
唐治不想用权势让迦楼罗屈服，不是真心喜欢他妹子，他是不会让自己妹妹去受委屈的。
小棠刚一跑开，小谢便一拉唐治，急切道：“夫君，我们快去见见两位道长。”
水月轩中，凝清和翠羽见到唐治夫妇联袂而来，连忙起身相迎。
唐治携着小谢的手，大大方方地进去，含笑道：“两位道长是客，不必客气，请坐。”
唐治拍拍额头，道：“本王方才急于行路，倒是含糊了两位的道号，两位道长是……”
凝清欠身道：“贫道凝清。”
唐治点点头，赞道：“凝为悠悠云，散作清清风，道号甚好！”
凝清听了，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少年郡王出口成章，果然是个大有才华的。
唐治又看向翠羽，翠羽却向他顽皮地一笑：“郡王在鼋头雅集时，曾作过一首《洛神赋》，人家的名字，恰好藏在那首赋中。”
唐治道：“哦，原来你号洛神。”
翠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气不过道：“敢情路上郡王真的压根没听人家的道号。”
凝清嗔道：“翠羽，不可顽皮，郡王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唐治双目一亮，笑道：“尔乃众灵杂沓，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哈哈，翠羽道长，这回本王记住了。”
经过这一番言语，轩中气氛便活洛起来，小谢紧张的心态也渐渐放松了。
凝清心中，更是一块大石落了地，汝阳郡王能和她们如此玩笑，显然，并没有因为她们有目的而来，而对她们心怀敌意。
那是不是意味着，汝阳郡王果真对她道门，更具好感？
唐治活洛了厅中气氛，便微笑站起，道：“小谢，你与两位道长聊聊，我还有些公案之事，要去处理一下。”
接下来要说的，必是生育之事，其中难免会有一些不适合让男人在场听着的话题，所以唐治见过了客人，便即起身告辞。
他一离开，小谢便迫不及待，向两位女冠请教起来……
第524章 舌辩，口吐莲花
长生殿上，安国寺一位大德，正和声细语，为贺兰曌讲道。
“考利耶国有一位富者，以一生赚取的财富，置下田宅。大宅落成之日，富者大宴宾客，却将木工泥瓦匠等人请到上座。
有客人不解，问他儿孙才是主人，为何外人反居上座。富者答曰，上座者，为我建屋之人。儿女子孙，则是他日卖我田宅之人。”
贺兰曌斜卧榻上，托着腮，若有所思。
那位老僧呷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遗产，非尽是有形、有相、有价、有限之物，也有遗功、遗德、遗泽。
善能使其发扬光大者，惠泽四方者，传承绵延者，便是最最上佳之选。嫡庶长幼，并非最佳选择。
然，世人常以嫡长为继，盖因孰贤孰庸，惟在一心，无法琢磨，为免争执，莫如规矩，此并不为错。但，圣人大贤大明，大智大慧，非是寻常人也。”
贺兰曌微笑道：“大师所言有理。老身欲立太子，同时立下太孙。太子太孙，各立府衙，各配属官，然则，子孙同立，古时尚有先例，但东宫尚在，而置太孙府衙属吏，前所未有，这也可以吗？”
老僧合什微笑道：“凡是先例，皆有元始。圣人前无古人，便做这个先例又如何？圣人随心所欲，何曾惧怕过世俗流言。”
贺兰曌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豪气顿生。
“不错，老身这一生，不知创造过多少先例了，便再造一例又如何？哈哈哈，多谢大师指点！”
……
安国寺，后院一幢禅房。
轩窗开着，满室花香。
叶东来和斗院院主傅兰辞、侦院院主律子衍对坐饮茶。
律子衍道：“秦州那边，一切人、事，线索俱已切断，显宗查不到根由了，宗主放心。”
叶东来点点头：“孟姜太机警了，我们从秦州发动，本就是为了让人把事情猜疑到卢家身上，却不想孟姜竟不为所惑，以后行事当更加小心，对孟姜，万万不可小觑。”
“是！”
傅兰辞道：“红线女，可以利用吗？”
律子衍插嘴道：“属下已经派人查了这红线女的来历，据悉，此女本姓唐，幼时在海外长大，常住于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