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他乐呵呵地吩咐了下人，刚打开一本书，翻到夹了书签的地方，想继续看看，狄窈娘便“蹬蹬蹬”地跑了进来。
“爷爷爷爷爷爷……”
“嗳！窈娘来了，爷爷今晚吃面，要不要陪爷爷吃刀削面啊，多放陈醋……”
狄黑胖说着，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狄窈娘一把拉住了狄阁老，杏眼溜圆。
“爷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狄阁老一怔：“什么事啊？”
狄窈娘紧张兮兮地道：“爷爷，我这几天吧，都第三天了，天天晚上做同一个梦。”
狄阁老奇道：“做同一个梦，什么梦啊？”
狄窈娘道：“梦里吧，有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他头上缠着白色的布帕，穿着一袭青色的麻布长衫，外边还套个羊皮坎肩，束着腰带，打着绑腿，脚上穿着一双有鼻儿的云云鞋……
狄阁老听着，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并州晋阳祖祠里供奉着的老祖宗的画像，孙女儿说的这人，长什么模样倒没说清楚，可这衣着打扮……怎么那么像呢？
狄窈娘认真地道：“那个老爷爷一看见我吧，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狄阁老奇道：“他骂你做什么？”
狄窈娘道：“我也不知道啊，他出现了就骂，骂我不孝，骂我不知道给他上香、不知道给他供奉血食，他吃不饱穿不暖，很不快活。”
“啊？”脑子一向够用的狄阁老被自己的宝贝孙女说懵了。
狄窈娘道：“我就不服气呀，我又不知道他是谁，凭啥说我不孝顺，他是我的什么人呐？”
“对啊！”
“可我问了，他也不说，很生气地哼了一声，他就走了，第二天梦里，他还来。”
狄窈娘拉住狄阁老的手，紧张地道：“孙女儿一开始就当做了个梦，不在乎的，可一连三天了，都这样。
昨天那个老爷爷还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提醒我，要是我还不听话去给他上香祭拜，嗯……他就会惩罚我的。”
狄阁老一脸茫然：“窈娘啊，听你说这装扮，这老人家，倒像是咱们狄家的祖先。”
狄窈娘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哇！原来是咱们狄家的祖先啊，我说他老人家骂我不孝呢。”
她瞟了狄阁老一眼，道：“那……人家还是给老祖宗去上个香，供奉一下血食吧？要不……真的受了惩罚就不好啦。”
狄阁老捻着胡须，有些困惑地道：“可是，我狄家老祖，为什么要托梦给你呢？就算不托梦给我，咱们狄家的人还多着呢，也没道理托梦给你一个小丫头吧？你一个女娃儿，你能代表狄家祭祖？”
狄窈娘一脸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梦里的白胡子老爷爷就这么说的。”
狄阁老想了想，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狄阁老便道：“那……也成吧，那今年上元的时候，你回趟晋阳老宅吧，替爷爷给老祖宗上一柱香。”
狄窈娘道：“爷爷，不是去晋阳。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了，是要人家去天水祭拜。”
狄阁老的大脑宕机了：“天……天水？窈娘啊，你爷爷我的太爷爷那辈儿，就从天水迁往并州晋阳了，咱们狄家的堂号都在晋阳的，要去天水祭祖？”
狄窈娘道：“可就说呢，但是白胡子老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呀。”
狄阁老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的宝贝孙女儿会骗他，所以被哄得一愣一愣儿的。
就连老祖托梦，居然托到一个晚辈女娃儿那里，他都没起疑心。
不过这时狄窈娘忽然说起得去天水祭祖，狄阁老怎么感觉不对劲儿了。
他狐疑地看看狄窈娘：“窈儿，你别是诳爷爷吧？”
狄窈娘生气地道：“这种事儿，我诳你做什么呀？窈娘那么乖。，谖，爷爷不信就算了，其实我也觉得不可信的。
那我就不去了，如果过了年，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肯定也跟这个梦没关系。”
狄阁老一听，反而担心了。
“别别别，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还是去吧？”
狄窈娘笑逐颜开：“真的呀？那行吧，我是爷爷的乖孙女，我不给爷爷代劳，谁给爷爷代劳啊，那我就辛苦一趟吧。”
狄阁老纠结地道：“那……怎么也得二三月份吧，这冰天雪地的，再说，洛昂达正在陇右肆虐，这个时候，万万不可。”
狄窈娘自从听了回书，说唐治被吐蕃王抓到，扔到遥远的小勃律山下放羊去了，心里就一万个不放心。
虽然去了陇右也是等消息，可是近些，总感觉心里踏实些。
这时听爷爷终于答应了，虽然还要再捱两个多月才能起行，却也不好再催促了。
狄窈娘便道：“那……也行吧，二月初一，我去天水！”
第484章 帐下，戎虏乞降
深夜，因为遍地积雪的缘故，所以星月之光虽然黯淡，可是由于积雪的反光，大地仍旧有一种朦胧的光明。
雪原之上，非常寂静，除了寒风的呼啸，就只有马蹄踏雪的声音。
寒气很重，前方骑卒的皮袍被冻得梆硬，行动之际，衣袍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
风拂面，宛若刀割。
马匹身上，已经披了一层白白的汗霜。
侍飞飞自从得到周军最新情报后，便立刻上路了。
她去的不是已经打听到的周军住处，而是根据这支周军一路行来的路线，做出一个预判，提前截往前方。
她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一百多骑，即便只带了很少的人，在这样昼夜极少休息，一直跋涉赶路的过程中，也有减员。
她要追上这支周军，就必须得轻装出发，否则，在这茫茫雪域里，天知道当她赶到的时候，那支周军又去了哪里。
她打算，如果此去找不到人，她也不会回独山的，而是直接去陇右，去节度使府求见唐治。
虽然已经来了叶茹这么久，侍夫人依旧保养的很好，因为她不需要去烈日下曝晒，也不用干重活儿，又能时时保养，所以肌肤依旧娇嫩。
但这样的肌肤，在这样的夜里，显然不及别人抗冻。
尽管她的脸上、手上，都涂了旱獭油。
草原的冬天奇寒无比，羊油黄油什么的都会冻到凝固，唯独旱獭油能保持液状。将旱獭油抹在脸上手上可以防冻，效果很是不错。
唐治自领一卫，又使一卫殿后，让仆从军行进在前，再使另外两卫左路右两翼协同，交替掩护前进，顺利绕过柏海，沿途又拔了三个叶茹的部落，开始进入漫长的无人区。
虽然无人区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但是来自于人的威胁却已更少，他们又带足了物资，交由仆从军的家眷们拖曳于后阵，水源则随处都是雪，所以这无人区倒也奈何不了他们。
此次突袭叶茹，成果显著。
只不过，朝堂上永远不缺拖后腿的人。
唐治的战果，只能靠他自己说，再加上这些仆从军以及营救回去的陇右百姓述说，没有太多官面上的证据。
可以想见，朝中定会有不同的声音。
而他的战果，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看见的，这个显现的过程，可能体现在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
不过，打嘴仗，那是另一个战阵了。
御史台阵地已经被他掌握在手中，江南士族出身的那些官员，也个个都是嘴炮战士，唐治都不用亲自出……口。
唐治已经决定回返，也不怕带上人口了，一路下来，归附的、收编的、解救的，而且不仅仅是战士，还有拖家带口的，总人数已不下八千人。
幸好这里的人不分老幼，人人都能骑马，倒也不至于太拖累他。
只要顺利回到陇右，光是这些人骑的马、带着的马群，那也是一笔丰厚的财富了。
即将走出无人区的时候，唐治再度加强了戒备，派出了大量的哨骑。
他的龙雀也时时翱翔于空，从高空俯瞰着大地。
忽然，龙雀一声尖锐的鸣叫，从远处展翅飞回，仿佛一道箭影一般，敛翼而下，将到唐治面前时，才猛然展翅停了一下身子，刮起一阵劲风拂面。
唐治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它，龙雀抓住了唐治的皮护臂，歪了歪头，又向他鸣叫了一声。
漫长的无人区中，引火之物也难寻，再加上跋涉辛苦，唐治澡也不洗，胡须也不刮，头发也没法修理，整个人的模样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的眼神儿更锐利了，唇上的髭须也让他凭添了几分威猛。
接收到龙雀示意，唐治目光一凝，抬手吩咐道：“就地扎营，戒备！”
罗克敌立刻吩咐下去，大军开始原地扎营，前后左右中五路大军，隔着一定的距离，开始排兵布阵。
而最后方那些押运物资、牦牛羊群、马匹的仆从军的家眷队伍，则依旧在继续向前赶路，他们速度慢，拖的太靠后了些。
“大王，有叶茹使节求见。”
程蝶儿一骑如飞，赶到了唐治的面前。
自从进入雪域，程蝶儿和小古就被唐治派作了斥候的首领，全权负责大军行进、驻扎时的哨骑安排、斥侯巡戈。
这个时候让他们在自己身边做暗卫简直就是浪费，唐治是很懂得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的。
“叶茹的使节？”
唐治挑了挑眉，叶茹的人能够找到他，这让他很是警惕。
“有多少人？”
“大概只有七八十骑。”
一路不停地跋涉赶路，又不能带太多的物资影响速度，侍飞飞的随从又减员了。
虽然减员不意味着被减掉的人就一定会死亡，但是如果这些落单的人不能及时找到散落在雪原上的牧人的毡帐，那最终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继续加强戒备，游哨放远一些，把他们领到中军来！”
“喏！”
程蝶儿答应一声，拨马而去。
中军大帐已经搭好了，狸奴扳鞍下马，马上煮雪，为唐治烹起茶来。
茶，也是他们此次进入雪域前，便已充分准备了的物资。
在被他们攻破的部落里，也缴获了一些粗茶。
这个地方本来就难见蔬菜，尤其是这个季节，没有茶的话，天天以肉食为主，他们尽管有天天的奔波与战斗来消耗，也依旧受不了。
叶茹的使节被押送着，来到了帅帐前。
侍飞飞只带着八名被缴了械的仆从，他们抬着准备进献给周军将领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