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侍飞飞抵达了吉囊部落,看到那人间炼狱般的情景,她骑在马上,腿软得面条儿一般,竟然下不来马。
她没有弄清楚那支周军是由谁率领,但是所问到的人数,大抵与之前得到的消息相似,应该有四千人上下。
实际上,唐治征战月余,是有减员的,减员已达五百多人,伤员也有数百人。
不过,他在一处处攻克的部落聚居地中,也适当招募了一些被解救出来的陇右百姓,兵员得到了补充,这才保持了总人数浮动并不大。
侍飞飞查看了这个部落聚居地的情况,不由得暗暗心惊。
如果他们不来,任由这个部落自生自灭的话,原本一个近万人的部落,等春暖花开时节,还能剩下千余人,那就不错了。
侍飞飞把整个部落里的人全都召集到了一起,除了老弱妇孺,只有残疾人,全都是被挑了手筋脚筋,再也干不了重活,更无法拉弓举刀,战场杀敌的人。
“我可以带你们去独山,但是,恐怕你们只能附庸于独山的农户、匠户和商户了。为了营救你们,我带来的这些人,拿出了自己家的粮食、衣袍、牲畜,跟着我跋涉至此。
所以,你们将只能成为他们的奴隶。当然,如果你们的亲人从陇右回来了,可以拿财物,将你们赎回去。你们同意么?”
吉囊部落的妇孺与残疾们,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哪怕是去独山给本茹部落的人当奴隶,对他们来说,也是逃出生天了。
这一刻,他们对侍夫人唯有感激,岂能再生出半点埋怨。
……
陷阵营在苍茫的吐蕃大地上,算是最如鱼得水的一支队伍了。
他们每到一处,都干的非常干净,招募走的、放走的之外,什么都不留下,仿佛蝗虫过境。
以至于,在那些零散逃走的游牧人那里,女王配二胡,已有止小儿夜啼的效果。
他们绕着青海湖转了一圈儿,原本五千七百人的队伍,居然变成一万两千多人了。
追随他们的,不仅有被救出来的陇右各族百姓,还有归降的部落战士。
要确保他们的忠心也简单,先让他们自己杀光自己的牛羊,烧掉自己的房子,再让他们担任前锋,攻打其他的部落聚居地。
然后把他们在自己部落所做的一切,再重复一遍,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数太多,他们行动起来都感觉行动与补给诸多不便。
于是,南荣女王、胡天一、胡不凡,各自分兵四千,在绕青海湖杀了一圈儿之后,分别向雅摩塘、大非川、莫离山方向杀去。
三方约定,各自向前杀去半个月,不管能不能接应到汝阳王,都停止继续深入,掉头回青海湖汇合,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长鸣,摩高东岱发出了警讯。
他们的贷本养了几只鹞鹰,正是亏了这几只鹞鹰,提前发现了猛扑过来的胡不凡部,部落得以提前做好了防备。
但是,整个摩高东岱,真正的青壮,已经只剩下两千人了,而且分散在三个聚居点中。
而来敌却有四千众,这其中还有一千多人,是他们相邻部落的族人。
有他们带路,这支来犯之敌不需走任何弯路,来势奇快。
站在队伍前方的摩高岱本扭头看看列队完毕的本阵将士。
不过六百余的青壮,其他策马提弓的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年幼的孩子,还有刚刚压灭炊火骑上骏马的妇人……
他再纵目看看前方,白皑皑的雪原上,无数的小黑点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逐渐形成恶浪狂涛般的一线汹涌,翻涌着扑来。
他的心头不禁涌起一种绝望的感觉。
年轻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随着茹本前往陇右,那个时候,陇右的百姓就像被他们围圈起来的牛羊。
他们挥舞着马刀,尽情地收割,尽情地淫辱,尽情地掳掠,他奋勇争先,那是何等辉煌而热血的岁月?
现在,随茹本出征的,换成他的儿子了。
可他在这里,却依稀看到了他年轻时经常看见的一幕。
只是,角色似乎掉了个个儿,他成了那些绝望的,眼睁睁看着家园将被屠戮,却无力回天的受害者一方了。
长矛、战斧、简易的狼牙棒、套马索……
因为扩编,武器装备也变得形形色色的胡不凡部,嗷嗷叫着扑了过来。
整个马队,从星罗棋散,汇聚成了一柄锋利无匹的弯刀状,划着一道圆滑劲疾的弧度,狠狠地斩向摩高东岱的队伍,气势狂野无比!
陷阵营的疯子们所过之处,波分浪裂,人仰马翻,中箭中刀中枪而未死的人,重重地摔落马下,发出可怕的嚎叫声,然后迅速被踏地如雷的马蹄声所淹没……
第482章 乞和,莫倚长戈
胡不凡一马当先,突入敌阵,长矛挑处,一个健壮的部落战士和一个身材健壮的妇人,便被他接连刺落马上。
胡不凡没有停留,来不及拔出的长矛也被他果断放手,及时拔出了腰间的马刀。
“铿”地一声,马刀及时架开了刺来的一柄三股钢叉,他的战马便撞进了敌群。
在他身后,嗷嗷叫的亡命之徒们凿穿而来,攻击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他们已经很习惯这种凿穿式攻击作战了。
傅定国轻磕马腹,驭马疾进,做工简陋的狼牙棒左磕右挡,仗着精湛的骑士旋风般卷过。
一个部落少年的脑袋被他砸得稀烂,另一个部落壮士手中的马刀豁开了他的皮甲,皮肉翻卷,鲜血直流。
不过,在傅定国受伤的同时,他的狼牙棒也拍在了这个部落勇士的脸上,借马势一拖,将那人半张脸皮都刮了下来,还刮下了一只眼睛。
庄羽双脚踩在马镫上,半立而起,手中的斩马大剑,在他的一声咆哮中硬生生劈了下来。
在他面前的部落勇士,刚刚用套马杆将一个陷阵营的勇士拉下战马,被止不住的马蹄踩得肠穿肚烂,已来不及回防于他。
斩马大剑斜着卷过,把这个部落勇士拉肩带胯,半截身子硬生生劈去。
上半截残躯跌落于泥泞的雪地之上,迅速被一只碗口大的马蹄踏了上去。
他的下半截身躯还紧紧地骑在马上,被那失去控制的战马驮着,冲向对面滚滚而来的陷阵营亡命之徒。
部落勇士们太知道一旦被这群周兵打败,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将要面临的下场了。
因为在陇右,他们不止一次这么干过。
所以,他们都红了眼,拼了命。
可是,人家不仅装备比他们好,人比他们勇,而且还比他们多,催马扬枪,决死反抗,却也挡不住浪潮般一波波涌来的陷阵营精骑。
他们薄弱的防御已经被凿穿,反抗只是惯性的反应,被分而击之,一一歼灭,已成必然。
……
独山这边派出探听消息的信使,陆续带来了令人惊怖的消息。
在侍夫人费尽千辛万苦,历尽长途跋涉,把吉囊东岱的老弱妇孺残成功带回独山的当天,格桑夫人已经陆续收到多份消息。
消息传递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快马传报的、飞鸽传报的,每带回一个消息,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心中便增加了一分愤怒与焦灼。
但是渐渐的,她们每得到一份消息,便增加一份惊恐与煎熬。
当侍夫人喜悦地回到茹本大帐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的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傲慢和愤怒。
她们就像两个活死人似的,毫无生气地把九份情报,递给了侍夫人。
他们知道各东岱冬季栖息的准确地点,也熟悉所有远近路径,所以只派几匹精骑的话,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打探到一些消息。
在他们已经掌握的消息中,已经有八个东岱遭受了袭击。
袭击者是两支队伍,分别从西到东,从东到西,遥相呼应,闪电袭击的。
这两支队伍风格各不相同,但都一样地狠毒。
从西往东打的那支队伍,简直是铁骑过处,鸡犬不留。
只要来不及逃走的人,就被他们凶狠地杀死。
送回消息的人说,更擅长农耗的汉人,一向性情敦厚,哪怕是生死之敌,他们也不太习惯下死手,可这支队伍不一样。
他们……,比草原上的勇士还狠。
他们就像一群嗜血的疯子。
而从东往西打的这支队伍,并没有采取赶尽杀绝、鸡犬不留的手段。
但是,他们所过之处,留下了大堆的残疾,这些人将成为叶茹长达数十年的累赘。
更糟糕的是,他们没办法带走的物资全都变成了一次性消耗品。
而为了抢夺这些有限的消耗品,不同部落之间,同一部落不同家族之间,同一家族不同宗支之间,不停地发生着争夺的战斗。
他们之间将结下无穷无尽的仇恨,就算他们的子孙长大,也再不能如他们的父祖一般,并肩策马,迎对外敌了。
他们是仇人,你死我活的仇人。
“除了我们本茹,还有十二个东岱,其中八个受到了袭击……”
侍夫人一脸茫然,一摞情报失手散落了一地。
大家臣那颜瓦征低声道:“损失,有大有小。有的东岱,是本岱受到了攻击,但是他们分散出去的几个聚居点,却及时得到了逃出者的告知,散入了茫茫雪野,逃脱了攻击。
有的,则是一个东岱的某一聚居点被攻击,其他聚居点,提前得到消息分散逃入荒野……”
侍夫人木然道:“既便如此,目前的损失,也已是我叶茹不可承受之重。还有大批残疾的出现,牛羊被杀光。
东面,则是更多人口的减少,来年开春,其他茹的牧人,会跑过来抢我们的草场,和我们已经不堪一战的东岱发生战斗……”
她看了看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这两位夫人负责的是各东岱的游牧民,所以,她们的损失也最大。
她们脸色灰败,两眼无神,似乎在听着,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必须得……找到他们!”
侍夫人突然说道。
格桑夫人惨然道:“没用了,就像你说的,就算我们知道他们在哪儿,等我们集结了各东岱的力量,再赶去时也找不到他们,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超过两天。
更何况,现在我们各东岱还能组织起反攻的力量吗?难道,向其他茹借兵?”
次曲夫人喃喃地道:“人借来了,就赶不走了……”
侍夫人道:“我的意思是,找到他们的首领,乞和……,不,是乞降!”
格桑夫人错愕了一阵,道:“茹本还在陇右,他不在,谁能代表我们叶茹,向大周乞……降?”
侍夫人道:“茹本出征在外,是由格桑夫人你监摄叶茹的。只要你同意,次曲夫人同意,那颜瓦征大家臣同意,我们可以一面查探大周将领的下落,一面同各茹的残部取得联系。
只要超过七个东岱同意,加上我们本茹,我们就可以代替茹本,去和大周的将领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