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牧人家的少年,等着吃饭的当口儿,也像一身精力无处发泄似的,在那儿做起了角搏的游戏。
酒足饭饱的叶茹部将领勾肩搭肩,趔趔趄趄地往自己家里走。
洛昂达则打着酒嗝儿,摇摇晃晃的踱进了大帐后面的一只白色毡包里去。
在大帐后面,并排有三个毡包,分别是蓝色、绿色和白色,住着他的三位夫人。
白色毡包住着的就是他的三夫人,也是最得他宠爱的一个。
三夫人是一个中原女子,姓侍,年初才刚刚被他聘为夫人。
侍夫人来自江南水乡,那种柔媚娇弱的水乡风情,洛昂达这样的草原粗汉何曾见过,登时就迷得不行。
而且这位三夫人不仅性情温柔,体贴贤淑,还是他的一个贤内助。
洛昂达对所部管理是十分粗放的作派,反正祖祖辈辈儿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只是按部就班。
他只如雄狮一般,注意保卫自己的领域,防止其他部落的侵占和挑衅就行了。
但是三夫人却觉得他这样粗放的管理很不称职,给他提出了不少改良的建议。
叶茹部的经济主要依靠农业和蓄牧业,以牧为主,兼营农业。这片高原无稻而有麦,尤以青稞麦,最适宜这里的气候。
不过,他们的耕种技术和耕种工具都很原始、落后。
在熟悉了这里的耕种技术后,三夫人和她的母亲,帮助叶茹的百姓改良了铧犁农具,制定了更合理、更有效的耕种、护理、收割技术,这些举动,深深赢得了叶茹民众的爱戴。
洛昂达对这位三夫人,原本只是因为她生得甜美可人而宠爱,如今自然是既爱且敬,更加看重。
“夫人,夫人呐……”
洛昂达醉醺醺地晃进了帐中,两个侍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推开了去,笑嘻嘻地走向侍夫人。
“夫人,我……我刚刚见了一位陇右的朋友,他答应我,下回再来,给我带……带来中原的丝绸、妆匣、首饰,一定……让你喜欢,哈哈哈……”
洛昂达说着,便四仰八叉地往被褥上一翻,仰躺在上面。
“你又喝多了,早说过你,喝酒要节制、要节制,就是不听。”
一个吐藩女子打扮,但容颜五官的曲线,明显比吐藩女子更显柔美的妇人走过来,嗔怪地说着。
“瞧你,邋里邋遢的,吃东西像个小孩子。”
她回首吩咐两个侍女:“去准备热水。”
洛昂达抓住侍夫人的柔荑,醉眼迷离地笑道:“你开不开心?”
侍夫人嗔怪道:“这些钱,多换些粮食、布匹、锅灶、盐巴才好,买那些不实用的东西作甚?”
洛昂达笑道:“他有求于我,送我的,又不花钱。”
侍夫人道:“他一个陇右人氏,能有什么事求你,你性情莽直,可别给人骗了。”
洛昂达打了个哈欠,道:“不……不会的,他就是……央我出兵,帮……他教训一个叫……叫唐治的汉官……”
“教训谁?”
洛昂达有些大舌头了,说话含含糊糊的。
但侍夫人隐约听到“唐治”二字,不由警觉起来,连忙追问。
洛昂达翻了个身,呼呼大睡起来,侍夫人推了他两下,洛昂达全无所觉。
两个侍女抬了热水进来,侍夫人道:“茹本已经睡了,用热毛巾给他擦拭一下吧。”
两个侍女恭声应是,侍夫人想了想,又击掌道:“来人!”
门外的侍卫走进来,躬身一礼。
侍夫人道:“今日茹本款待客人,是谁负责在大帐侍候的,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第442章 针对,分化瓦解
顾沐恩、张一帆等人的到来,令唐治大喜过望。
负责的事务越多越全面,唐治对于料理内务的文职僚属,他就越是需要迫切。
可是至今为止,他的文职僚属始终太少,这就使得许多事他只能亲力亲为,尽管如此也忙不过来。
如今总算可以腾出手来,可以把更多精力用在方向性的一些大事情上,而具体细务,则由他的僚属来拟定,再报给他批阅即可。
作为节度使,他是有权设立自己的幕府,并给幕府人员设定官职与相应品级、待遇的。
唐治知道,这些人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他们的学识以及由此锻炼出来的思维能力都是极好的,欠缺的只是不了解基层的情况。
在江南时,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能通过自己的游学、通过家仆下人了解一些底层百姓的生活,而对于陇右,他们完全没有了解,有些事情难免会想当然。
所以,唐治先安排郭绪之和袁成举护卫他们,游走于周围城阜、乡镇、游牧部落做考察。
这个过程也是对他们的一个考验,吃不得苦,以为来陇右还能如在江南一般养尊处优、整日只管在书馆内指点江山的,趁早送回去。
还好,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下来,这些士子们居然都坚持了下来,等他们回到节度使府时,脸晒黑了,人也精壮了许多,倒是更显精神了。
唐治很满意,这才赶紧甩手,把自己手头的事情,都抛给了他们。
一开始,是让他们处理一样的事情,唐治从中考察他们各自的能力,以及更专长于哪些方面。
很快,唐治就从十九名士子中,挑选出了六个人,由这六个人,组成了他幕府中最上层的六大幕僚,分别主持政经文教各个方面。
其中一人,叫刘丰年的,对于术学、财政有所专长,便专理财务、税务。
还有一个叫岳靖川的,对于律法、诉讼有所专长,便专理律法。
另有一个叫古月秋的,对于官员考课、公文处理最有效率,便把他也安排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有个叫阳惜月的,家族中本就有从军的长辈,所以对于军伍之事更加了解,也更感兴趣。
唐治便叫他负责匡算、批拨陇右驻军的军需辎重、核定考察诸军镇兵员等情况。
至于他原本就认识的张一帆,也是给了他一番惊喜。
张一帆此人大概是把他拿着放大镜找细菌的超级洁癖用在了处理公务上。
一些看起来很寻常的情报,也就是说,搜集到了情报并汇报上来的人,也只是按照规定呈报了上来,其实他也没有发现这些情况背后蕴藏着什么信息。
可是到了张一帆手中,他总能从一个常人无法思及的角度,推敲出这个极简单、看起来也极寻常的消息幕后隐藏的可能。
唐治如获至宝,专门指定张一帆充任了幕府情报司的长官。
至于顾沐恩,此人外事能力很强。
身在陇右,要同各大世家打交道,要和鬼方、吐蕃、西域打交道,还要时不时有公函往来与朝廷,这些方面,顾沐恩做的滴水不漏。
比如,那个从西域争位失败,带了六七百个亲信分批落跑,逃到陇右来的某位王子殿下,被顾沐恩找上门去,一番口若悬河的演说,只说的那位小王子失魂落魄。
他巴巴儿地找上门来,主动献上逃走时携带的金银珠宝,痛哭流涕地央求唐治收留,带领所部,兴高采烈地归附到唐治麾下,成为了唐治麾下第一支光荣的外籍军团。
所以外事工作,唐治就全权交给他负责了。
……
秋高气爽,九月鹰飞。
按照惯例,秋收之后,农闲时节,草原诸部也是可以腾出手来,将收割牧草的事务交给妇孺,而集中青壮袭扰边境的时候。
所以唐治这段时间连下命令,勒令驻边各军镇严密戒备,以防来袭之敌。
张一帆送来了情报分析,从南线商贸情况、商贾的增减情报,向他提出警告,认为吐藩叶茹部有可能会在秋收之后有所行动。
唐治便格外提醒鄯州、廓州、河州、淳州四州刺史与附近军镇加强戒备,派出侦骑,时刻防范叶茹部的动静。
这一日,顾沐恩找到了唐治。
“陇帅,自从你拒绝了卢家投效之后,关陇门阀的确生了忌惮之心,近来,卢家又四处活动,倾心结纳,关陇门阀有重新结纳卢家,联手自保之意。”
作为幕僚,对于自己追随的节度使,是以帅敬称的。
唐治是陇右节度使,故而顾沐恩以陇帅相称。
唐治道:“这是卢家的阳谋,我接受或者拒绝,必然引起相应的反应。对了,我叫你打听近来可有什么人家办个喜事丧事的,方便我去示好,可有合适的?”
顾沐恩道:“李家有个儿子娶亲,这事儿,不方便陇帅出面。”
“倒是,一个小辈成亲,我若贸然赶去庆祝,有些不合适。”
“杨家老太爷还有二十一天,七十七岁寿诞。”
唐治眼睛一亮,道:“虽非八十大寿,可七十七岁的老人家,也很不容易了,我去相贺如何?”
顾沐恩道:“只是庆个寿,在各家已有联盟之意时,能起多大作用?要让他们释疑,分化他们的联盟,必须得有更叫人放心的手段。”
唐治道:“什么手段?”
顾沐恩揪着脸皮子,跟揪出了一堆包子褶似的,道:“欲结盟友,一为联姻,二为故吏,三为门生,四为干亲,五为同乡。陇帅以为,可以靠上哪一种?”
唐治一听,登时一张脸也揪成了包子样儿。
同乡不指望了,干亲……他堂堂陇帅,跑去杨家认个干爹?反过来也不合适啊,他才多大年纪,去杨家找个孩子认干亲?
这……小的找老的认干亲正常,没有大的上赶着找小的认干亲的呀。
至于门生,他出生就是王,他给谁当门生,或者认谁他当门生?
况且这几种关系其实薄弱的很,至少不足以应付眼下这种局面。
至于故吏,如今这个时代,故吏的意思还是指经由某人荐举为官的这种关系,而不包括曾在某人麾下作过官。
这种关系是相当紧密的,高于门生、田客以及衣食客﹐因为能被人荐举的,之前与之后,彼此之间都会有着极其紧密的利益关系,轻易切割不了。
可唐治跟关陇诸门阀也谈不上这样的关系。
那就只有姻亲了。
就算是帝王家,这也是最常用、最有效的手段。虽然也有建立了姻亲关系并最终决裂的特例,可那毕竟是极少数。
事实证明,这是最有效的联盟手段,如果这种脸说翻就可以翻,旁人还都不在乎,那也不会一直以来都是巨门豪族结盟的首选手段了,而唐治当初也不必拒绝卢家了,反正卢家不在乎、江南士族也不在乎。
唐治纠结的是,他又不认识杨家女,随随便便就娶一个过门儿?总要他自己喜欢,那才称心如意呀。
再一个,他也是极不愿意将自己的功业,以姻缘作为辅助的。功利性的联姻,他不喜欢。
顾沐恩纠结的是,他知道这是让唐治打破关陇门阀联手,将之分化瓦解的最有力手段。
但是,他也不情愿。
现在是九月份了,诺诺就这前后,应该快要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