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旁人我不敢说,我们韦家,必定不惜余力地支持表兄,谁敢挑衅表哥你的威严,那就是与我韦氏为敌!这,不仅是小弟的意思,也是家父的意思。”
唐治动容道:“大舅父是韦氏家长,等我在金城站稳脚跟,一定要去拜见舅父的。可惜现在还不成,重任在肩,而且我年纪轻轻,初担大任,心中难免忐忑,总要先把公事办妥当了才成。”
韦泽道:“应该的,应该的,而且我爹也经常去金城,说不定你们在金城就能相会。”
唐治喜道:“那样最好。”
李晴川轻咳一声道:“节度此来,随员甚多,怎么不走水路呢?这样跋涉,可太辛苦了些。”
唐治笑道:“我对关陇风土人情、山川地理一无所知,若走水路,固然舒服方便,不过,可就失了了解关陇的机会了。”
李晴川感慨道:“节度不辞辛苦,公忠体国,实在让人钦佩。”
唐治哈哈一笑,扬声道:“茶呢,一帮混账,没眼力件儿的东西,贵客都到了多久了,还不上茶?”
片刻之后,一个侍卫慌里慌张地端着茶盘走过来,给李晴川和韦泽上了茶。
李晴川惊讶道:“节度远赴金城上任,戎机万里,怎么身边也不带个侍婢侍候,军士粗手笨脚的,怎么方便伺候节度的起居饮食呢?”
唐治摆手道:“诶,我若带了女子身边侍候,岂非乱了军心?”
韦泽正色道:“表兄此言差矣,你是节度关陇的封疆大吏,不是军中的将领。你管的,可不仅是关陇的军事,政经文教,莫不操持手中,文武两途,一手掌握,身边有几个体己人侍候再正常不过了。”
李晴川一拍手道:“李某这里正有两个侍婢,很会侍候人的,便转赠于节度吧,还请节度不要推辞。”
不等唐治回答,李晴川便扬声向远处道:“春蝉夏蝉,过来过来。”
远处一棵古松下,站着李晴川和韦泽的随从。
听到吩咐,便有两个女子姗姗走来,到了面前盈盈一礼。
李晴川笑道:“春蝉夏蝉是一对波斯胡姬,甚得李某心意。节度身边竟无人伺候,那怎么成,如今,李某便将她们转赠给节度了。”
唐治扫了一眼那两个波斯胡姬。
豪门大户,多有蓄养美姬的习惯,他们纳入府中的,当然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这两个波斯胡姬体态火辣,容颜也是甚美。棕眼高鼻、冰肌雪肤,有种异域风情的美丽。
她们一双诱人的棕色眸子,正在好奇地打量懒洋洋地坐在逍遥椅上的唐治。
唐治斜躺在逍遥椅上,李晴川和韦泽则是坐在锦墩上,这身份地位的高下,一看便知。
这对明艳照人的波斯胡姬深知,越是依附强大的男人,她们的未来才越有保障,所以睇向唐治的眸子,已经脉脉含情了。
唐治却只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权贵之间以娇妾美婢赠送往还,乃是常事。
以美人为媒介,行结交之事,也属寻常。
如果是为了麻痹李家和韦家,他更可以欣然接受,他在朔北毫无倚仗时,就是这么干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在关陇的策略,也与朔北不同。
而且,他并不打算在关陇经营一辈子,之后就如安载道一般,二代三代地传下去,变成世镇关陇的一方大军阀。
因此,他对关陇各方势力,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含糊不得。
卢家用马大棒子,先给我来一个下马威,你们再出面向我示好,逼我就范?呵呵……
唐治淡笑道:“李公子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不过,我这个人,很独的。”
李晴川一呆,愕然道:“节度的意思是?”
唐治端过茶杯,笑眯眯地道:“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那它从头到尾,就必须得都属于我。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李晴川没想到唐治还有这样的洁癖,之前调查他的资料里没有提及这一点啊。
李晴川赶紧起身致歉道:“是李某莽撞了,还请节度恕罪。”
唐治笑吟吟地道:“李公子一番美意,何罪之有,是我有些不知所谓的怪癖,倒让李公子见笑了。”
……
此时的金城,已经很多各地文武大员赶来。
关陇节度使驾到,他们这些分驻各地的正印官,当然得来拜见。
所以不管路途远近,他们都得赶来金城。
金城这地方,作为连通中西的重要一站,自然也是极为繁华的。
这里汇聚着由东往西、由西往东的商贾,东西各色物产、粮食、肉食、蔬菜、布帛丝绸、茶叶瓷器、珠宝首饰都在这里完成交换,继续下一站的旅程。
因此,商贸发达,汉人胡人,也是处处可见。
金城闹市之中,便有一处新开了才个把月的酒楼。
三层的酒楼,因为走的是高档路线,所以客人并不稠密,但是往来俱非等闲。
这家酒楼,不仅供应各色中西美食,有上等的葡萄美酒,还有风情美艳的胡姬歌舞。
门前更不是店小二迎客,而是两个女酒保。
卷发碧眼、高鼻深目,一身绮丽的异域服饰,额坠耳环,青丝上披着长纱。这是两个胡姬。
门楣处这样的气派,那囊中羞涩的人,见了都不敢进的。
唐停鹤此时正走进酒楼,扮女掌柜的狸奴,俏生生地站在柜台后面,一双明媚的大眼瞟了眼他的官服,便移开了目光。
唐停鹤对这位美艳无双的胡姬掌柜看也不看,他神情郁郁地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小而精致的雅间。
他刚赶到金城,馆驿住不下这么多的官员,他的随从已经去寻找住处了。
他是廓州刺史,关陇节度使即将到任,作为一州正印官,他也要亲自来迎接才行。
唐治啊……
一想到那阴魂不散的唐治,唐停鹤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情。
是不是我要逃到天涯海角,才能脱离他的魔掌?
为什么他要来关陇呢?为什么他会来关陇呢?
唐停鹤的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酒肉呈上来了,唐停鹤先自斟了一杯,一口将杯中酒干掉,喉间火辣辣的感觉,让他拔凉拔凉的心暖和了许多。
三楼,就在唐停鹤的楼上,也是临窗的雅间。
显宗叶东来正背窗而坐,在他左右手,则是两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
叶东来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酒杯滴溜溜乱转,可杯中满满的酒,都旋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却没有一滴洒落。
“孟姜,正在说服元老们放弃关陇,扶持朔北与江南……”
叶东来微笑道:“我一直觉得,孟姜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可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想出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蠢主意。”
坐在他左右的就是他的左右手,显宗斗院院主傅兰辞和侦院院主律子衍。
傅兰辞不以为然地道:“女人终究是女人,我看宗主是太高看了她。”
叶东来道:“我以为,她的想法,治标而不治本。关陇诸门为何肆无忌惮、屡生事端?那是因为,我们继嗣堂,太弱了!
这个问题不解决,就算关陇诸门被削弱了,来日也会冒出新的人继续挑起是非。要想一劳永逸,不是削弱关陇,扶持朔江与江南,而是应该……壮大我们继嗣堂!你们以为呢?”
第436章 金城,少年王孙
侦院院主律子衍道:“宗主的看法,属下深以为然。只是,我们该怎么做呢?”
叶东来道:“你二人,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什么事,我也愿意找你们商量,这件事,自然也要谋求你们二人的同意,我才能够有所决定。”
叶东来顿了一顿,道:“孟姜想削弱关陇,扶持朔北、江南,达成一个新的平衡。而我想让继嗣堂成为天下士族共尊的主人,而不是他们共用的仆人。
那么至少在对付关陇这一点上,我们和隐宗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我们可以这样做……”叶东来的声音渐渐趋弱,而听他讲述的律子衍和傅兰辞,却是越听越惊讶。
尽管为之惊骇,可他们心中的喜悦也渐渐焕发了出来。
他们两个,俱已是位高权重之人,手中可以调动的能量,较之西域一些小国的国主还要强大。
但是,越是拥有权力,他们越想拥有更大的权利,叶东来的谋划,显然是符合他们的利益追求的。
在他们脚下,唐停鹤却在一人独饮,越喝越是沮丧。
和唐治斗的信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丢得不知去向了。
唐停鹤现在只想能好好地活下去。
他在廓州是刺史,是一州的正印官。
那儿虽然贫瘠了一些,虽然上有朝廷约束,外有吐蕃滋扰,还有门阀背景的官吏与商贾是他不敢得罪的,可他毕竟是一州父母官。
那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唐停鹤很珍惜他现在的生活。
当初朔北安如意、唐停鹤,两大公子平分秋色,而今安如意何在?
唐停鹤真的很满意他现在的一切了。
他是廓州刺史,他曾经的不堪,在廓州无人知晓。
一些廓州富绅、权贵,还在千方百计地想把女儿嫁给他。
他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这里不仅仅有富贵荣华,还有他的尊严与荣耀。
我就算向唐治低声下气了,又如何呢?
没有人知道我俩的曾经啊。
他现在是关陇节度使,我是廓州刺吏,作为下官,我对他毕恭毕敬,不是应该的么?谁会笑话我?
唐停鹤渐渐把自己说服了,一时心平气和,万法空明。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
唐治送走了李晴川和韦泽。
他相信,李晴川和韦泽应该是知道发生在马邑堡的事情的。
而他们尝试接触自己,也是想借这件事对自己做一个试探。
如果唐治对他们的示好,能对他们做出一个积极的反应,他们马上就能成为唐治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