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治沉声道:“章怀太子有何事,你仔细说来听听。”
乔书办既然来求他,这么一个小人物,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他自己也会清楚,必然不会有人管他。
可正因为他是个小人物,他能有什么让别人看得上的东西?如果有,也一定是本衙门之内的事。
对此,唐治已经有所预料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从乔书办口中听到“章怀太子”这个名字。
“是是是……”
乔书办不敢再跟他讨价还价了。
黄录事被大卸八块,泡在粪汤子里,冻成花琥珀似的一坨,这一凄惨下场,已经吓破了他的胆。
乔书办把他所知,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唐治就知道,这个人得好好养起来了。
因为,这个人现在用不到,但将来一定用得到!而且会有大用。
“跟本王回京吧,先去本王的帐内府做个书记官,你不放心的话,家眷也都接进军营里去,保证你万无一失。”
乔书办闻言大喜若狂,忙不迭叩头道:“大王恩德,小人从此甘为犬马!”
书记官,是主簿的别称,那可不是吏,是官呐!
从吏到官,宛如一道天堑,乔书办没想到自己竟因祸得福,一时喜出望外。
……
魏王贺兰承嗣对于索立言的突然拜访,说实话,一开始是有点懵的。
大理寺门前发生的事儿,他还不知道呢。
等索立言隐晦地表达了投效之意,贺兰承嗣为之大喜。
他也马上表达了愿意接纳的意思。
因为是初次接触,两人都不能表达的太直白,但是彼此心中,都已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再走出魏王府的时候,是魏王亲自送出府门的。
登上车子,索立言的心终于踏实了。
此案,有圣人撑腰。
未来,有魏王背书。
索立言回到大理寺,立即召集大理少卿、大理寺丞、大理寺正、几位大理评事,下达他的命令。
“年关将近,照理说,各位辛苦了一年了,应该清闲几日以待新年。不过,我大理寺出了什么事,想必各位都清楚。”
索立言是个胡人,眼窝本来就深,这时房中光线不好,他又阴沉着脸色,语气也一派森然,更显冷峻。
“黄录事,被人虐杀,尸首还被浸泡于污秽之物中,送回我大理寺,于国法、于我大理寺,这都是莫大的鄙视与挑衅,此事若不究,索某誓不为人!
一会儿,本官就亲自带人去梁王府,将涉嫌的贺兰崇敏抓捕归案!
他贺兰崇敏敢冒天下之不韪,做出此等人神共愤的大恶,那么,梁王知不知情?”
索立言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在公案上重重地一拍,一字一顿地道:“其他的案子,你们都放一放。从现在起,所有人给我集中全力,调查梁王、调查梁王的人!”
满堂大理寺属官,齐齐躬身一喏!
索立言与贺兰三思,决裂了。
既然决裂了,他的立场就立即反了过来,要不遗余力地要整垮贺兰三思。
因为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叫人放心的敌人!
……
果然,令月公主很快就传出讯儿来,说她因为腿伤淤肿,要回京歇养诊治。
至于受邀而来的这些公子千金们,如果游兴未尽,可以继续住在翠微宫中,在此继续狩猎。
还真有一些权贵家的人平素没机会住进皇帝的行宫,也没机会到禁苑来狩猎,不想就此离开,仍旧留在了翠微宫。
不过,唐家三王、梁王府的千金、尉迟国公的孙女,狄阁老的心肝……
这些人都走了。
那些留下的人,要么是没有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要么是没有收到京中的消息,足见其家族消息迟钝,他本人也不够聪敏。
索立言带了大批人马,去了梁王府,要缉拿贺兰崇敏到案。
梁王这回不管是吹胡子瞪眼睛,还是拍桌子骂人,都不管用了。
索立言带着大批差官闯进梁王府,直接把断腿都还没有结痂的贺兰崇敏给抓走了。
连同贺兰崇敏的贴身小仆,也被索立言一并带走了。
索立言这种人,一旦翻脸,你越厉害,他咬的越凶。
因为他很清楚,你越厉害,对他的威胁就越大。
索立言甚至带着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公案和忤作,在梁王府前院、中院地彻查了一遍,就连马厩和茅房也没错过。
最后,他们连梁王府马厩里溅满血点,还没清洗的那只沉重的石马槽都给抬走了。
梁王贺兰三思气得暴跳如雷,如果不是他亲自站在后院门口拦着,已经变成疯狗的索立言能冲进全是女眷的后宅里去掘地三尺。
贺兰崇敏的母亲哭哭啼啼跑来告状:“大王,您可要为咱们敏儿作主呀……”
“啪!”
贺兰三思一记耳光,将这个侧妃扇的摔在地上,牙齿都松动了。
贺兰三思指着她大骂:“蠢妇,如果姑母不点头,你以为索立言敢来我府上如此放肆?”
贺兰崇敏的母亲颤声道:“那……大王就进宫央求圣人啊,她老人家一向疼你,若她老人家肯点头……”
贺兰三思怒不可遏,一记窝心脚,踢得她喘不上气儿来:“难怪你儿子那么蠢,原来是随了你这个蠢妇,给我滚,不要让老夫再看见你!”
旁边众人见他大怒,谁也不敢言语。
贺兰三思见高典军站在人群,对他递了一个眼色,心中不由一动,迈开大步就走开了去。
高典军的住处,外间屋里,李观鱼正伏案疾书,写的如痴如醉,神采飞扬。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以前在卢龙的时候,他写话本儿还是比较收敛的,因为太出格的东西,他也不敢落笔,唯恐官府找他的麻烦。
可是,这回高典军说了,他尽管写,大胆地写,放飞自我地写,李先生顿时化身刘皇叔本“黄”,写的酣畅淋漓。
创作自由的感觉,真好!
“哐当!”
门被踹开了,李先生唬了一跳,还以为官府抓他来了,定睛一看,却是梁王。
梁王没有理他,径直往里间走去。
后面,高典军跟了进来,将门一掩,向李先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跟进了里间屋去。
李先生的思绪一时被打乱了,提着笔愣了愣神,这才继续写道:“这御史汤智自从公堂之上见了许小娘子一面,便念念不忘矣。
这一日,他独坐书房,又想起了那位佳人,不由得心猿意马,一时左手换右手,如同休妻再娶妻……”
内间房里,贺兰三思站定身子,道:“你想说什么?”
身后,高典军跪下了,贺兰三思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不由得眉头一皱,道:“你是本王的心腹,有什么话不好直接说,作此姿态干什么?”
高典军叩了个头,道:“大王,微臣要说的,恐不会是大王想听的话,怕是要惹得大王震怒,但臣蒙大王恩典,于臣有再造之恩,心中有所思量,不敢不禀报大王。”
贺兰三思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本王不会怪罪你的。”
高典军道:“大王,若果如索廷尉所言,五公子做出了那样事情的话,大王……您救不了他了!”
贺兰三思的双拳一下子握紧了,牙关咬得腮上绷起了两道棱子。
半晌,他才缓缓平息了怒气,道:“本王知道。”
高典军道:“大王,江南杀良冒功案,与大王无涉。但是,其中却有许多将领,如今被大王您招揽了过来。
而且,江南名士陈琛,竟是关陇卢氏的人,大王您与关陇又关系密切……。唐治从江南带回的人犯,明日就能抵京了,届时,大王的人必然要承受无数弹劾。”
贺兰三思沉声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高典军道:“大王,五公子在这个当口儿,不计后果地做出这样的事来,却是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直接攻击大王的机会。
一旦大王您本人受到弹劾,自顾尚且不暇,那时又如何出手解救被弹劾的诸将,只怕是一步被动,步步被动了。
所以臣以为,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大王应该主动出击,向朝廷请求诛杀五公子,斩断他们试图通过五公子拖大王您下水的手段!”
贺兰三思脸色一变:“你要本王主动上书,请求圣人严惩本王的儿子?我贺兰三思不要面子的么?”
高典军道:“不是上书,而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于金殿之上,主动替儿请罪,要求严惩不贷!”
贺兰三思勃然道:“于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主动请求制裁我儿?绝无可能!我贺兰三思什么时候如此低声下气过?你想要满朝文武看我的笑话?”
高典军顿首道:“初五,圣人身体有恙,朝会就停了。后天十五,又是朝会之期。想弹劾大王的人,必会利用这次朝会发难。大王要先下手,才能把握主动啊!”
贺兰三思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你让本王想想,让本王……想想再说……”
一时间,贺兰三思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
第416章 对喷,信手拈来
唐治回到神都的时候,已近黄昏。
芳华苑在神都西城外,但是和神都距离并不算远,也就是冰雪路途难行,所以傍晚才回来。
等唐治回到汝阳王府不久,岳小洛、唐大宽、段小黑、李伯乐等人就来了。
唐治的车队从西城进来,要经过宫城和新中桥,御史台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些都是唐治的班底,唐治现在也很注意笼络他们。
听岳小洛汇报,大理寺将那个见过梁王府绑架车辆的修车匠带走了,岳小洛没有插手,把他们一直暗中监视的人撤了回来。
唐治赞许道:“做的好,我们原来没想过索立言能出手,现如今索立言既然打了头阵,那再好不过,这种事,我们不必跟他争。”
唐治想了想道:“大理寺既已出手,盯着大理寺的那些人可以撤回来了。至于那一晚抬了大瓮把黄录事送回大理寺的那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