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周书办道:“不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劫持朝廷命官以泄私愤,这件事,我们大理寺会自行解决的。”
唐大宽笑吟吟地拱手道:“唐某明白了,这里有几份公文,哪位做个交结。御史台公务繁忙,咱还着急赶回去呢。”
于是,几个书办胥吏就以最快的速度给唐大宽办了交接,唐大宽拿了条子,就急匆匆走了。
大理寺与御史台一向不对付,但是这次真不怪这几个胥吏书办如此配合。
刀砍在别人脖子上时,他们不觉得疼。
可这回,是那权贵视人命如草芥的刀压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他们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那种恐惧。
今天黄录事可以因为贺兰公子不高兴,就随意绑走滥加处置,那么明天就可以有张三公子李四公子王二麻子公子,因为一点不高兴,就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绑处处置。
兔死狐悲呀!
索立言亲自去梁王府要人,居然无功而返,这让他们尤其的寒心,所以才很配合地寄望于御史台了。
唐治正在御史台审阅岳小洛整理的几桩弹劾奏疏,他还真是听了唐治的吩咐,挑的弹劾官员身份地位都不低。
其弹劾罪名有关乎私德的,有关乎公事失误的,也有假公济私、贪腐包庇的,只是其中属于关陇籍的事情极少。
这倒不是因为关陇籍的官员更守法,实际上,做为最老牌的两大门阀势力之一,又是唐氏一族开建新朝的最大功臣,关陇门阀一向极为嚣张,遭人诟病处也最多。
但是,岳小洛的时间太少了,只能从积压而未处理的陈年旧案中寻找材料。
但是来济尘本就是寒门一党,除了李义夫这种同级别的官员把柄,他觉得有必要先压下来,很多事早就大事化小进行处理了,一时间,岳小洛也搞不到更多的情况。
这时,唐大宽兴冲冲地走进了签押房:“大王,臣刚刚去大理寺公干,意外听说了一个消息……”
……
芳华苑,乃皇家禁苑。周围一百二十六里,西至孝水,北背邙阜,南拒非山。中有翠微宫﹑积翠池等建筑。
令月公主一行车马,足足三四十辆大车,数百人队伍,先所邀之人一步,已经抵达了翠微宫。
大周西京也有一处翠微宫,位于西京翠微山下。
贺兰曌迁都洛邑后,便将这处禁苑的行宫,也取名为翠微宫了。
其建筑形式,也完全仿照了西京的翠微宫。
只是,近年来贺兰曌因为老迈,已经不再到这处行宫来,这行宫冷落了许久,如今令月公主一到,方才有了几分人气。
令月公主带着与两任丈夫所生的四子三女,以及四子三女中已经成家者的家眷来了。
没来的只有她早已分居、关系名存实亡的驸马。
令月公主已经和母亲打过了招呼,所以大大方方地搬进了行宫,住进了主殿,除了没有占用母亲的寝殿。
换了身宽松的袍服,令月公主才从她的寝宫出来。
传说中是她面首的邱明逸正恭谨地站在前殿等候。
就从他只能站在这儿等着,却不敢踏进寝宫半步的行为,显然,他与令月公主之间,就不是外界所传扬的那种关系。
不过,这也正常。
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身边总是有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或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女人身边总是出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旁人想到的第一层关系,一定是从这上面展开的。
邱明逸见令月公主出来,便禀报道:“臣已遵照殿下的吩咐,将旁边的院落留给汝阳王了,只是几位公子颇有微辞。”
“不用理会他们,一群废物!”
令月公主淡淡而言。
她还真的很像乃母,贺兰曌对自己的儿子是黑眼白眼儿的看不上,令月公主也是这样。
而且,她们的儿子,也真就没有谁能独挡一面的。
或许,母亲太过于强势,包办了儿女的一切,就容易养成他们过于依赖和软弱的性格。
可是,因为她的强势,一方面习惯于替儿女做一切决定,另一方面又特别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能像她一样独挡一面,结果就只能感到失望了。
邱明逸递上一杯葡萄酒,令月公主拈着水晶杯,轻摇酒液,倚着罗汉榻坐下来,呷了口酒,道:“可有结果报来了?”
邱明逸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份手札,双手呈与令月公主。
令月公主翻阅着手札,邱明逸道:“今年秋闱,九月初六举行,考了一个月零四天,之后因为来济尘、索立言相继大兴牢狱,抓去的官员中,有两位今年的考官,朝廷又重新遴选,耽误了阅评、发榜的时间。所以直到四天前才张榜。很多士子因为大雪封路,不管中举与否,今冬都要在神都度过了。”
令月公主微笑道:“他们走不了最好,这样,事儿才能揭开,举子们必然闹事,母亲到时也不好维护他们了。”
邱明逸兴奋地道:“殿下隐忍多年,如今终于决定出手了。”
令月公主乜了他一眼,神情灵动,颇显娇俏。
她的母系家族有长寿基因,容颜也有些冻龄的效果。
贺兰曌四十一岁才生下令月,如今贺兰曌七十八岁高龄,令月公主也有三十七岁了,居然还颇有少女感。
想必除了贺兰氏的遗传基因优势,她时常打马球、蹴踘、滑冰、跳舞等,做各项运动也是一个原因。
“如果可能,本宫还想再忍忍的,可惜,二哥家里出了个了不得的小混蛋,我再不走到台前来,只怕永远也不必走出来了。”
邱明逸眉头微微一皱:“殿下若觉得汝阳王是个威胁,那又何必试图与他合作?”
令月公主笑了一声,道:“我们姑侄俩怎么争,这肉都是烂在自己家锅里不是?”
她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看起了手札的内容。
唐治在找攻击的由头,令月公主也心有灵犀的在找由头。
前几天命令她的人发起攻讦弹劾,只是小小的试一次水罢了。
母亲没有遏止这股风潮,她就心中有数了,准备大胆施为。
而她的目的,就放在了今年这次秋闱上。
科举制的完善、严谨,是一个长期发展的过程。一个涉及全民的重大举措,想要平稳过渡成新的方法,就需要这样一个过程。
最早期的时候,它甚至是与荐举、恩荫、招贤等入仕手段并行的。
而今,虽然科举已成为入仕的主流途径,但是可以从中手脚的漏洞还是很多的。
不管是从考试阶段,还是入选阶段,都有漏洞可钻。
今年的主考们,魏王贺兰承嗣就不知不觉地塞了许多人进去,他塞人的目的何在,不问可知。
唐治如今想对付关陇,顺道给贺兰三思一记闷棍。
令月公主既然决定跟自己的侄子联手,先把觊觎他们唐氏家业的外人给轰出去,又怎么可能让魏王坐收渔利?
看着手札上所罗列的事情,令月公主脸上慢慢漾出了甜美的笑容。
有了这个,就有了和那小混蛋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令月公主需要唐治这个急先锋,唐治要对付关陇,也需要她令月公主为后盾。
可惜呀,我有三女,却没有一个适龄的,不然的话,把他变成我女婿,他好意思跟我这个丈母娘争?
可惜呀,可惜!
第407章 晨起,百虫惊蛰
一早起来,贺兰娆娆先打了趟拳,又练了套剑。
校武场打扫的干干净净,两趟拳剑演练下来,饶是呵气成冰的天气,贺兰娆娆额头也冒起了热腾腾的白气。
竹小春和狸奴今儿早上居然没有出来练武?
贺兰娆娆皱了皱眉,便赶回了房中去。
狸奴和竹小春是住在她的义阳王府的。
本来,这两位姑娘是自己租了房子住的,追随贺兰娆娆久了之后,竹小春就说,要时时追随首领,听从首领教诲,还要舍命保护首领,于是便义不容辞地搬进了义王府,还把狸奴也拉了来。
贺兰娆娆一开始很感动。
直到她对竹小春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之后,她觉得竹小春就是为了省房租。
竹小春和狸奴的房子就在贺兰娆娆娆的房间左右,贺兰娆娆先到了狸奴的房间,推门一看,没人。
她又来到竹小春的房间,还没开门,就听见狸奴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哎呀,不错呀,这玉偶三十六式,一多半你没练过就能做出来,来来来,你试试这招蝎子摆尾。也行?我就不信了,你再试试这招‘鱼吻花’……”
“卟嗵!”
狸奴幸灾乐祸的笑声传出来:“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胸部负担重,不在腿上绑一只石锁,你平衡不了,哈哈哈哈……”
贺兰娆娆推门一开,竹小春就大字形趴在地上,狸奴在一旁捧腹大笑。
桌上摊着一只昂贵木料制成的匣子,匣子打开着,里边有三十六只成色晶莹的玉偶。
贺兰娆娆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狸奴!你自己练就练了,还要拉上小春。你们学了上哪儿使?啊!你们有男人么?赶紧去习武,一日不许懈怠,明白吗?”
竹小春从地板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贺兰娆娆一个“斜插柳”,从她身边摆荡了进去,“啪”地一扣匣盒,将匣子挟在了肋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吼了一句:“以后别拿我东西!”
狸奴撇撇嘴:“神气什么呀,就好像你有地方使似的。”
远远的,一声咆哮:“我就没学!”
狸奴吓了一跳,扯开嗓子道:“我信!”
然后,她又压低了嗓子,小声儿地道:“小春,你信吗?”
竹小春马上双手拢了一个大喇叭:“狸奴跟我说她不信,不信,信信信~~~”
贺兰娆娆的声音又远远地传来:“狸奴,你今天就给我去西京,开一个胡姬酒家做前站!”
狸奴咬牙切齿:“竹小春,你这个奸诈小人!”
狸奴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奸诈小人”拔腿就跑。
duang~duang~duang~ duang~~
……
清晨,狄阁老府前,一辆轻车、四名侍卫和两个丫环,已经准备停当了。
狄窈娘穿着翻领对襟短袍,同色的裈裤,貂毫的覆额暖套,笼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儿,肌肤雪白、眉眼如画。
她怀里抱着那本《关节书》,一双鹿皮小靴迈得咔咔直响。
狄老爷子、她的母亲,还有几位兄长追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