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他们这副扮相,当然出自于程蝶儿的一双妙手。
……
通往广陵的一条乡间小路上,正有一行人马,匆匆而行。
他们俱着戎装,路上百姓难得看见官兵,如今上百人的一支队伍,而且全都是骑兵,对这些久处太平之地的江南百姓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队伍所过之处,他们无不指指点点,惊叹不已。
这支队伍,就是唐治帐内府的弓箭手,一百六十余骑。
再加上唐治、程古两位老爷子、贺兰娆娆、狸奴还有狄窈娘和她的六名家将,共计一百七十多人。
回程并不算很快,因为唐治要估算着运河上的舟船速度,而且快马驰骋太伤马力,他此去广陵,将有一场恶战,马力不能耗尽了。
如此一来,狄窈娘便轻松多了,策马陪在唐治身边,开心的很。
陷在热恋中的男女,平时很寻常的一些举动,由心上人说来做来,在另一方心中,就是极甜蜜的事了。
所以,狄窈娘胯下的骏马和唐治的马忽然四蹄同步了,要趟过小溪时,唐治特意回头叮嘱她小心了,类似这样的事情,都能让狄窈娘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眉梢眼角,都透着一种幸福快乐的神气。
贺兰娆娆提马加快了些速度,忽然从另一侧追了上来。
“唐治,我们真的不等燕八剑的人马了么?”
唐治闻声放慢了马速,扭头道:“我又何尝不想等燕八剑的人马赶来,那样才妥当嘛。可是,燕八剑再快,今天也是到不了广陵的,而我的船,今天本应该到。如果我拖延,恐怕他们就会提高了警觉。”
狸奴见唐治正与贺兰娆娆说话,而狄窈娘则策马伴在另一侧,眨着大眼睛在倾听,不由得心中一动。
她双腿一催胯下马,便加快速度赶过去,可巧,她的马就插进了唐治和狄窈娘中间。
“狄姑娘,你好俊的身手啊,马术极好。”
狸奴笑吟吟地对狄窈娘夸赞道,丝毫看不出她是有意隔开唐治和狄窈娘。
狸奴心里,已经把唐治看成了她的盘中餐,那是她亲姐夫!
面对着玉腰奴时,狸奴一点都不担心,也懒得坏了玉腰奴和唐治的好事。
因为,玉腰奴对贺兰娆娆没有威胁。
可狄窈娘不成,这可是够资格竞争大妇宝座的人,太危险了。
狸奴心里,汝阳王妃的位子,必须也一定是属于她贺兰姊姊的。
至于狄家小丫头嘛,年纪还小呢!等我姐姐做了汝阳王正室大妇你再来吧。
狄窈娘虽然有着超高的智慧,可是对于这种人情世故这方面的东西,却仍保持着一颗天真烂漫的少女心,压根儿看不出来。
听狸奴夸奖她,狄窈娘甜甜一笑,沾沾自喜地卖弄起来:“那可不,我的骑术,是我爷爷的一位忘年之交教给我的。他做检校千牛卫大将军的时候,常到我家做客,那时候我特喜欢骑马,他的马术可好啦……”
狸奴道:“哦,那可难怪啦,原来是一位大将军传你的马术。”
“嗯,我叫他李叔叔,李叔叔为人特别好……”
狄窈娘说着,马速便被狸奴不动声色地引带着慢了下来,落在了唐治与贺兰娆娆的后面。
另一边,唐治对贺兰娆娆道:“你不必担心,狄姑娘已经说过,那个西贝货一共只带了百余人进城,船上的人可能会多一些,但是最多也不过两三百之数。
我返回神都的日子,一定下来就即刻启程了,仓促之间,要对付我的人能调来三四百人已经极为难得,再多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们要杀我,靠的是一个出其不意。我既已有了防备,他们就毫无威胁了。”
“话虽如此……”
贺兰娆娆叹了口气,道:“万一的危险,我也不想你冒,我可以出事,你却不可以……”
贺兰娆娆这句话是有感而发。
她是贺兰曌的铁杆亲信,而且是贺兰曌的狂热崇拜者。
她知道,唐治现在已经进入贺兰曌的视线之内,被贺兰曌列入储位考核的目标之一。
唐治也是她心目中,贺兰曌的最佳衣钵传人。
所以,在她心目中,唐治的安危就变得格外重要了。
可是,唐治哪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听她这样一说,心弦不由一跳。
“我可以出事,你却不可以……”不知不觉间,贺兰大王对我已用情如此之深了么?
一想到当初同舟北上赴朔北途中,自己百般讨好,她也不为所动,想不到此后不曾对她主动过什么,反叫她一颗芳心暗许了。
果然啊,娆娆这样心高气傲的姑娘,你一定要比她更强大,才能叫她倾心。廉价的讨好奉迎,是打动不了这个既强大又高傲的姑娘的。
唐治顿时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感,不禁柔声道:“在我心中,何尝不是呢,你的安危,我看得可比自己的命都重。”
贺兰娆娆乜了唐治一眼,瞟见他深情款款的样子,突然醒过了味儿来。
腾地一下,贺兰娆娆就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是说……”
贺兰娆娆语气一窒,她真正的意思还真不好宣诸与口,告诉他你的皇祖母已经把你列到了传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贺兰娆娆十三岁就追随在贺兰曌身边,当然知道这是大忌。
可是,这话不能话,那要怎么解释?
看着唐治既开心又得意的表情,贺兰娆娆更是羞气已极,恨恨地道:“得意什么,人家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对朝廷有用嘛,又不是我觉得你有用,我在意你有个鸟用!”
唐治想了想,笑道:“那……行吧。”
贺兰娆娆愕然道:“什么呀就行?”
唐治道:“我是王,你也是王,别的嘛,我有的,你也都有,所以……你的要求很合理,我答应了。”
贺兰娆娆一脸茫然,我说什么了?我提啥要求了?
“我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对朝廷在用。我在乎你有个……用?嗯?”
唐治在朔北的时候,曾送了一只八哥给唐停鹤。当时对唐治为何买下那只鸟,贺兰娆娆曾与他有过一番对话,结果却听得贺兰娆娆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回到神都之后,贺兰娆娆偶尔回味朔北往事,想起这个未解之谜,曾经请教过竹小春。
是的,她请教的是竹小春。别看狸奴大大咧咧的,可竹小春才是她们三人之中的污妖王。从那以后,她便知道唐治在朔北时跟她究竟打的什么哑谜了。
此时想起竹小春的解释,贺兰娆娆恍然大悟,不禁又羞又气,马鞭儿扬起,就抽了下去:“呸!你个不正经的小贼,讨打是不是!”
唐治见她醒过了味儿来,不禁哈哈大笑,一提马缰,便向前冲去。贺兰娆娆哪肯饶他,立即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狸奴望了一眼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而去的二人,抿嘴一笑,若有深意地对狄窈娘道:“唐治大王与我们大王,关系一直很好呢。”
狄窈娘兴冲冲地道:“是呢,他们在赛马啦,咱们俩要不要也赛一赛?”
说着,狄窈娘一抽马股,抖缰叱喝道:“驾!”纵马便冲了出去。
狸奴呆了一呆,赶紧策马追上,心中却不禁生起一抹浓浓的愧意。
欺负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真是好有负罪感呢。
……
由“唐郡王”的亲兵、府狱的狱卒、囚犯、武库的官兵、铸币厂的工匠等汇聚而成的人马,约有一千四五百人,浩浩荡荡地杀奔广陵造船厂。
广陵造船厂远远发现有大队人马袭来,马上禀报了造船大使李铃舟。
李铃舟匆忙率领几名造船厂的管事、大匠迎了出去。
“唐治”把之前在铸币厂说的话对他又说了一遍,李铃舟变色道:“臣未闻有此事,况且,我广陵官员缘何全都不在?方太守呢?熊别驾呢?身为一方父母官,守土有责,没道理他们不来吧?”
听他如此质问,府狱官吏、武库官吏、铸币厂的官吏,对他又是佩服又是担心,这位郡王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只怕李大使结果不妙。
“唐治”淡淡地道:“方太守、熊别驾自然是在城中主持大局!”
李铃舟厉声道:“所以,反要奉使大臣、汝阳郡王冒险犯难,来到这造船厂?这怕是不合情理吧?大王的要求,请恕臣不能从命,臣要派人去府衙确认……”
“唐治”脸色一变,厉声道:“形势危急,本王容不得你放肆了!把他拿下!”
立即就有几名亲兵上前,将李铃舟绑了。
李铃舟大呼诘问,“唐治”理也不理,喝道:“接管造船厂,准备迎敌!”
大队人马呼啦啦地就冲进了造船厂去。
“唐治”带着一班亲信,便往造船大使的签押房而去,这里是整个造船厂的中枢所在。
大骂不止的李铃舟也被几名亲兵推推搡搡地带了过去。
唐停鹤挤在人群之中,身不由已地冲进了造船厂,被临时充当头目的“唐治”亲兵安排,站到了码头附近。
造船厂中,正用绳索抬着一根“龙骨”准备搭上正在建造的船坞的十三杀手,骤然看见大队人马杀进造船厂来,不禁吓了一跳。
他们只道是自己身份败露了,马上就想取出暗藏的利刃反抗。
但,他们马上就发现,这群乌合之众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些人衣着形形色色,成分之复杂,就是这些见多识广的杀手,一时也看得有些懵了。
第373章 短兵,车错毂兮
李铃舟的签押房建在一处船坞岸边部分的高处,呈扇形。
扇形散开的一面,有一扇扇的大窗,窗子都开着,透过这些窗,可以将整个船厂的大部分收于眼底。
一进签押房,亲兵便守住了门户。
原本被两名亲兵倒背双手擒押进来的李铃舟也被放开来。
李铃舟走到假唐治韦宏面前,笑道:“我们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啊。”
韦宏道:“我十四叔呢。”
“他们已经到了。”
李铃舟回答着,走到一扇内室门前,先轻叩了四下,两短两长,然后打开了房门。
韦十四郎带着陈琛,还有几名手下从中走了出来。
陈琛一出来,便两眼茫然地缓缓四顾。
韦十四郎走到窗边,向外探望了一眼,笑道:“如今这阵仗搞得实在不小,这一场祸事出来,比荥泽那场大火还要惊世骇俗,就算是性情坚韧如贺兰曌,只怕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逼得大家铤而走险,哈哈哈……”
扮唐治的韦宏笑道:“只可惜了卢家,这个急先锋,我们却是不得不抛出去了。”
韦十四郎笑吟吟地道:“舍了卢家,也不算伤了我关陇元气。”
他观察了一下外面动静,见码头上乱烘烘的正在安排人马,便回首叮嘱道:“一会儿,你们须得小心一些,船向两翼夹击,务必毁掉关押人犯的所有船只,至于唐治,尽量不要伤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