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治道:“贺兰三思争储,背后支持他的人,可是关陇门阀。”
唐治说完,便微笑着负起双手,悠然走开了。
贺兰三思背后是关陇门阀,贺兰三思背后是关陇门阀……
老程突然一个激灵,他想通了!
贺兰三思背后站的人,是关陇门阀。
现在这个案子,唐治和贺兰崇敏,都知道背后有关陇势力操纵了。所以,是一定瞒不住的,除非贺兰崇敏和唐治都想瞒着。
他们会达成一致意见么?当然不可能。
而且,差点被宰了的贺兰崇敏,现在比唐治更想把这个案子张扬得无人不知。
可是,朝里边呢?
贺兰崇敏把这案子报上去,大理寺的索立言是一定想查的,甚至他一定会努力争取来主导此案。
但梁王呢,他要怎么办?
他包庇关陇门阀,儿子不乐意、大理寺不乐意、江南士族也不乐意。
这其中最要紧的是,他刚刚缔结盟约的盟友索立言,还不牢固的同盟关系会不会崩掉?
他若不包庇关陇门阀,那么,他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就会变成他的对头。
他选择包庇,会给自己树立几个新的敌人。
他选择不包庇,他现在的盟友就会变成敌人。
贺兰三思是争储的重要一方,也是现在呼声最高、势力最大的一个。
这个难题,一旦经由贺兰崇敏那个草包报上去……
老程心中凛凛,一把拉住了老古:“老古啊,咱们得找机会告诉宗主,唐治这个人,咱们一定要尽力交好,绝不可与之变成敌人。这个人,太可怕了!”
古老爷子想了想,想到昨夜船上,宗主与唐治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宗主大人,可是个小心眼儿的姑娘呢。
让她吃了亏、被占了便宜,却又再被她占了上风还没倒霉的,在宗主大人二十四年的生命历程中,还从来没有过。
除了昨夜,除了他。
古老爷子想到这里,便摸了摸颌下的白胡子,干笑道:“我觉得,你想多了,宗主与大王反目成仇?不太可能,太不可能……”
第345章 果断,蝮蛇螫手
陈俊彣招了。
在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之后,他实在承受不了那种巨大的痛苦了。
于是,他惨叫着、颤抖着喊出了“我招”两个字。
陈琛情急之下喝命陈俊彣闭嘴,陈俊彣痛哭着道:“爹啊,儿受不了啦,真的受不了啦,我不怕死,我宁可死,我真的受不了啦……”
只这一句话,便暴露了陈琛的身份。
贺兰崇敏虽没经验,但他身边那些老吏却有经验。
在黄录事提醒之下,贺兰崇敏迅速把陈俊彣单独提到了另一间禅房讯问。
陈俊彣已经崩溃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求速死,哪怕是拉上亲人一起死。
这样活着,他实在承受不住了。
在他有问必答,招出所有之后,贺兰崇敏趁热打铁,又分别提审了那些死士。
二少爷都已经招了,他们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一份份口供,又落到了贺兰崇敏和唐治派来的书记官手中。
陈琛面对这一切,已经完全无力阻止。
他被捆在柱子上,两眼呆滞,似乎就连灵魂,都被击得粉碎。
他知道,现在,他才是真的完了。
他的家人全都要完了,一个也跑不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报应,可能来得迟了些,但他终究,是避不过去了。
……
半夜的时候,唐治被人叫醒了。
因为贺兰崇敏连夜从金山寺下来了。
贺兰公子架着拐,神采飞扬。
“大王,在下有一事相求。”
一进船舱,刚刚吃力地坐下,贺兰崇敏便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不待见我,说实话,我看你也不顺眼。”
贺兰崇敏微微一笑:“呐,我现在请你帮个忙,只要你答应,江南杀良冒功案,我不与你争功。而且,了了这件心愿,我马上回京,绝不跟你捣乱。”
唐治披着一件睡袍,打个了哈欠,懒洋洋地道:“这没头没脑的,你究竟在说什么?”
贺兰崇敏向前探了探身子,沉声道:“你有王命旗牌,可以就地调兵。”
“对啊,怎么了?”
“调一支兵给我,我要去找陈琛的家眷。只要你答应,陈琛和他儿子,还有山上所有的犯人,我全都移交给你。”
贺兰崇敏“嘿嘿”地笑道:“他们可是奔着杀我来的,我接管此案,合情合理吧?再说了,我就是想耍赖皮,你还想硬抢不成?”
贺兰崇敏伸出一根手指:“可是,你只要答应我这个条件,就这一个条件,我立即退出,全都给你。”
唐治凝视贺兰崇敏片刻,道:“你还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多谢夸奖,你答不答应呢?”
唐治沉默片刻,扬声道:“小罗。”
罗克敌应声进来,唐治道:“带上旗牌官,随贺兰公子走一趟。”
贺兰崇敏伸出大指,向唐治翘了翘:“爽快!”
贺兰崇敏一扭头:“乔书办。”
乔书办屁颠屁颠地进来,谗笑道:“贺兰评事?”
贺兰崇敏道:“你留下,把陈琛父子,一应人犯,移交给汝阳王。咱们从荥泽一路下来,查案的所有卷宗,也一并移交。”
乔书办一呆,但还是没忘了应一声是。
贺兰崇敏抓住双拐,很熟练地往腋下一挟,便向外走去,走得龙腾虎跃、叮当作响的。
……
两盏立在壁角,精美绝伦的树灯上,各有十五枝插在青铜树灯不同位置的蜡烛。
光明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通明。
这是一间闺阁内室,这里边一凳一椅、一几一案、橱柜床榻、台架屏风,无不摆放有致,用料名贵,做工考究,可又不显一丝奢华。
紫檀屏风和镂空的博古架将内室又分隔成几个功能区域,其中最大的部分,是床榻与梳妆台的摆放区域。
妆台上钗钿钏镯,无不晶莹璀璨,宝气珠光。
一张四面镂孔的紫檀板壁将一面大大的六尺铜镜嵌在中间,清光莹然。
镜中,一个身披轻纱的美人儿款款走来,赤着雪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与镜外的她,明眸对视。
这是一张灵秀而娇媚的俏靥,肌肤在烛光下蒙上了一层水雾般莹润!
这等考究的所在,却只是孟姜在这里的一个临时住处。
而这镜中的美人儿,自然就是孟姜本姜。
轻纱遮体,腰间浅浅地系着一条带子,显得有些慵懒的妩媚。
她纤长的指上,拈着一只剔透的水晶杯,杯中有殷红的葡萄美酒。
孟姜呷了一口酒,想了一想,便侧了身,用一只手将蔽体的轻纱往后一撩,便露出半轮明月,刚煮熟的蛋清儿一般。
只是,上面有一块乌青,那是唐治的足背扫中的地方,虽说没用全力,可是怎么可能不留淤青。
孟姜恨恨地放下了蔽体的轻纱,狠狠地抿了一口葡萄酒:“啊……真是一个混蛋呐……”
一侧地毡上,跪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容貌娟秀。
看到孟姜的举动,她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忍俊不禁地低下头去。
她是古夫人,小古的母亲。
小古和程蝶儿,父母俱在,只是他们的父母一直在孟姜身边听用。
倒是小古和程蝶儿此前尚未成年,而老古和老程,这些年不大被孟姜差遣任务,这次才一并调出来,去了唐治身边。
孟姜越想越不甘心,明明我武功比他强,如果不是一早认出了他来,对他手下留了情,他能踢中我?
可是……找谁说理去呀,说我明明能打过他?我堂堂隐宗宗主,能掉那架儿?
可正因为觉得自己委屈,却又无法辩白,她才郁闷。
古夫人却很开心,这样的宗主,才是一个这样年纪的正常女孩儿啊。
她一直觉得,为了让孟姜能胜任宗主的身份,把她调教的过于理智,凡事只从利益得失去算计,对孟姜来说,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古夫人虽然忍住了笑,孟姜还是感应到了,她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顿时又是一种懊恼。
“咳!”
孟姜咳嗽一声,威仪再现。
烛光在她身上罩起一层淡淡若无的光晕,宛如烟笼芍药,不可方物。
“我打算离开江南了,先去广陵一趟,然后就回关中。”
古夫人吃惊地道:“陈琛已经落到唐治手中,宗主……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