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一想到这唐从心是唐治的门客,而诺诺此来无锡参加雅集,显然是与那唐从心同道。
顾沐恩心便一沉,难不成,这个唐从心,是诺诺相中的良人?
许诺被亲族相逼,已公开承诺只招赘不出嫁,并且过继继子的消息,他自然是听说过的,此时见那唐从心与许诺 同来同去,难免产生这种揣测。
从这一首赋,可见那唐从心之才华,诺诺为之倾心,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顾沐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颗心就像正在油里煎,仿佛他心中最宝贵最无暇的一块美玉,被打碎在了泥土里……
……
孟姜的人把贺兰崇敏救出去,丢在一辆车上,便返身去阻挡“追兵”。
黄录事和乔书办一时也无暇去研究他们是敌是友,抢了那辆车子便挥鞭如雨,逃向无锡城中。
斗志昂扬的热血书生们纷纷追来,孟姜的那几个人不能放手施为伤了他们,那又如何阻挡得住,只是替贺兰崇敏多拦了片刻,便被他们冲破封锁,一窝锋地追下去了。
黄录事和乔书办赶着车,刚把昏厥的贺兰崇敏送回租住的宅院,疯狂的书生们便追上来了。
这回不只是书生们,还有许多无锡百姓也闻讯赶来。
这时候,租住的宅院太小,反而有了优势了。
大理寺的差官执役们死死守住院墙和门户,院外的书生和百姓虽然愤怒,却也没想着打死他们,不敢下死手,一时就僵在了那里。
只是,大理寺的人性命之忧虽然没有了,可小院儿里不一会儿工夫,就落了一地的垃圾、石子和砖头,简直无处下脚。
孟妆站在远处一幢小楼中,眺望着贺兰崇敏被人山人海地包围其中的宅院,不禁皱了皱眉。
这个贺兰崇敏,在京城的风评极其不好,尤其是有姑娘家因为他的无耻行径而羞愤自尽之后,更是臭名远扬。
但是在江南,这厮好像还真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儿,怎么突然就人人喊打,落到这步田地了呢?
金智 聘站在旁边,苦笑道:“宗主,如今这般情形,我们的人除非是大开杀戒,否则也救他不得了。”
孟姜道:“张家的家长呢?”
“在乡下别业。”
“找人通知他回来,也只有这些长辈,才能压制这些疯狂的少年了。”
“是!”
“还有,把此间发生的事,迅速传告江南各士族人家,叫他们的当家人,心里都有个数儿。”
孟姜的脸色沉了下来:“打伤了贺兰崇敏,梁王是要发飙的。这也幸亏伤的是贺兰崇敏,如果是唐治有个好歹,江南这场大祸,我隐宗可管不了啦,谁有本事谁管去!”
“喏!”一见宗主发了脾气,金智聘也 严肃起来。
运河之上,画舫停泊在岸边,轻轻地摆荡着。
船头,唐治负手而立,已经恢复了本来相貌。
罗克敌标枪一般站在他的身后。
唐治遥遥看着远处一幢宅院,门前屋后被围得水泄不通,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本来想着,我打了小的,再惹出老的来,想不到贺兰崇敏这般仗义。”
唐治扭头道:“你去,持我王命旗牌,就近调兵来,我要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江南士子,一网打尽!”
罗克敌点点头,转身走去。
唐治吁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这是这条画舫上最大的一个房间,虽是船舱,却有书房、有卧室、有客厅、有浴室。
在雅集上舞蹈一场,出了一身细汗的许诺回来就去沐浴了,此时穿了丝罗衣裳,如霜的秀气脚丫直接踩在光洁无尘的地板上,袅娜地走出来。
正坐在小小的舱窗边遥看远处动静的唐治听见动静,回首向如玉的美人儿一瞟,向她招了招手。
许诺便乖巧地走过去,被他轻轻一拉,坐进了他的怀里。
唐治的手,很自然地探进了她的衣下。
许诺对这样的举动显然还不习惯,昨夜船过桥下,光线正暗时,她都有些难为情呢。
可这一次,她虽面带羞怯,却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
唐治那首把她赞到了天上去的绝妙好词,彻底征服她了。
许诺对唐治,是死心踏地到了极致。
妾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指弄宫商。
她只是抿着唇,晕着脸儿,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那栋被围起的宅院里,贺兰崇敏哆嗦了下,哼哼唧唧地悠悠醒来……
第338章 背锅,贺兰评事
贺兰崇敏悠悠醒来,便发觉腿上剧痛,脸上剧痛,肋下剧痛,哪儿都剧痛。
贺兰崇敏不禁痛得呻吟了一声。
黄录事和乔书办立即凑到面前:“评事?”
贺兰崇敏茫然道:“我……我怎么了?”
黄录事嘴角抽了抽,道:“评事,方才在雅集上,咱们受到江南士子攻击,是下官拼死把您给救回来的。”
乔书办道:“是啊是啊,下官和黄录事架着您,替您挡了不少拳脚。”
贺兰崇敏一下子想起来了,愤怒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那些刁民,那些大胆刁民!他们在哪,不要让他们跑了!”
黄录事咧咧嘴道:“评事,他们没跑,如今就在门外呢。”
贺兰崇敏大喜:“干的好,把他们押上来,本官要亲自审,本官要用刑,本官要……”
乔书办小心翼翼地道:“评事,他们就在外面,但是,没被咱们抓着。他们是不依不饶地追过来的,现在外面人山人海的……”
贺兰崇敏一呆,侧耳听听,这才听见外边果然人声嘈杂,时不时还有人高呼口号,大意就是叫他滚出江南,莫来祸害江南百姓。
也有激进的士子,大喊要他为陈琛抵命,为十四义士抵命。
贺兰崇敏顿时色变,方才被痛殴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快,快拦住他们,不要叫他们进来啊……”
黄录事忙道:“评事放心,下官发现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也知道一旦打死了命官,后果不可收拾,所以,他们并不敢拼死冲进来。我看他们,就只是想赶我们走。”
贺兰崇敏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低头一瞧,又不禁怪叫起来:“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的右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向上翘着,那完全是反关节的一个动作。
贺兰崇敏一把揪住了黄录事的衣领,指着自己的腿,恐惧地叫道:“这就是你说的分寸?啊!这就是你说的分寸?我的腿,我的腿啊,快去找郎中……”
黄录事为难地道:“除非咱们答应立即回神都,否则百姓们不依不饶啊,下官……出不去啊。”
“我不管!你快找郎中,要是我的腿废了,我就废了你!”
贺兰崇敏狰狞地大哼,暴戾之气让黄录事不寒而栗。
黄录事无奈,只好出了房间,刚一出去,就见空中仍有不少垃圾飞进院儿来,赶紧贴着檐下走到房山墙处。
黄录事咳嗽一声,问那紧张兮兮地守在院中的众差役:“你们谁会正骨、接骨啊?快说出来,本官有赏。”
问了半晌,才有一个差役怯怯地举手:“黄录事,我……我给我家大黄接过骨,不知道行不行……”
黄录事大喜:“你家大黄是谁?你兄弟还是你儿子?”
那差役翻了个白眼儿:“大黄,是我家养的一条老狗。”
黄录事想了想,总感觉听着有点不对劲儿。
不过……管它呢。
黄录事便急不可耐地道:“来来来,你快来,跟我进去,给贺兰评事正一下骨,再帮他接续一下。”
那差役大惊道:“啊?我不会啊,我给我家大黄都是瞎接的,我不会给人接骨啊。”
“你闭嘴,不要再提你家大黄了。进去以后,你就说你会接骨,绝对不要提你家大黄。否则,我老黄就派你出去找郎中,要是叫人打死,你就活该!”
那差役一听,吓得不敢再说,乖乖夹着腚沟子,跟在老黄屁股后面,颠儿颠儿地进了房间,去给贺兰崇敏接骨了。
……
江南东道有十九个州,一百余万户,七百余万人,是大周重要的税收来源地之一。
不过,该州驻军却不多,毕竟是江南腹地,不太容易发生对外战争的地方。
所以就算是该州最大的沿海码头福州,也只有一千五百名驻军,另有一千五百名水师。
而无锡附近,因为有着一条运河的缘故,倒是有一支驻军,名曰梁溪军,八百人,同样是水陆两栖。
罗克敌带着四名旗牌官,十余名护军,赶到驻地营地,便传达唐治的命令。
“好,请足下稍候,本都尉马上点将。”
安顿了罗克敌,那折冲都尉马上击鼓聚将。
左右果毅都尉、别将、长史、兵曹参军等,在江南多少年也碰不上一次非点卯时间的击鼓聚将,急急忙忙披挂整齐,赶到帅帐。
折冲都尉把事情一说,左果毅都尉吃惊地道:“抓捕江南士族子弟?这……真不会捅大篓子么?”
右果毅都尉冷笑道:“你这人,一贯的前怕狼后怕虎,咱们只是吃兵饷的,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赖不到咱们头上。”
别将赞道:“不错!你们别忘了,咱们经略使大人燕八剑将军自从到了江南东道,大肆整顿军务,还以军法,斩了敢挑战他的钱副将。
他提着钱副将的人头,对咱们大家伙儿说过什么来着?”
兵曹参军事沉声道:“不听将令者,杀无赦!见王命旗牌而不从命者,杀无赦!”
折冲都尉把帅案一拍:“各位,下令调兵的,是汝阳郡王,我们要救的,是梁王府的五公子。这件事办好了,你我前程,一片光明,还要商议什么,听命行事吧。”
众人叉手称诺。
这位折冲都尉也是个狠人,只留了极少的兵丁守营,大队人马立即开拔,一部分步行,沿运河长堤,一部分人乘船,便向无锡城内冲去。
……
无锡张家的老爷子,是第一个知道城里出事儿的大家长。
因为儿子主持雅集,老爷子特意避到了乡下,为的就是让儿子独挡一面。
否则,这些士子来了无锡,都要来拜见他这位长辈,听他教诲,那就影响了树立儿子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