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就算他们真是结党,来济尘也会办成谋反,何况有这封绢书……
来济尘抖了抖那绢书,阴笑道:“只是结党吗?这上面写着,若龙驭上宾,你们就拥戴十七公主称帝,这还不是造反?你不会想说,这绢书是假的吧?上边可有你的画押!”
古时候没有指纹学,何以画押还有法律效果?
尤其是一些文盲,随便画个圈圈,打个叉叉,按上手印,一样管用?
因为那时虽然没有系统的指纹学,但是古人已经发现每个人的指纹是不一样的,只要指纹清晰,让你再按一个,细细比对,依旧可以确认之前摁的手印是不是你的。
因此,南泽抵赖不得。
南泽冷汗淋漓,只能垂死挣扎道:“我们没有造反,当然没有造反。我……我们说的是,一旦龙驭上宾,可没想过弑君。”
南泽说着,懊悔不已,当初怎么就昏了头,立什么誓约契书呢!
十七公主比令月公主大一辈儿,与贺兰曌同辈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自知之明的十七公主,居然觉得她有资格做皇帝。
而这封大家立誓的绢书,还是她特意搞出来的。
因为她对恩惠笼络来的同党放心不下,生怕他们背叛,所以才自作聪明地想出了盟誓立契的“好主意”。
所以在一次聚会中,酒意正酣时,她先提出倡议,死党随后赞成,其他投靠了她的人,被挤兑到了那一步,也无法推辞了,于是大家便共同立下了这封誓约契书。
有了这东西,十七公主也就不怕这些人三心二意,再生变化了。
谁知,恰恰是因为这封契书,他们两夫妻就算熬得住酷刑,也无法辩白了。
来济尘听了他的狡辩,不禁怪笑起来。
“说的真好,你们不是造圣人的反,是造圣人指定的继承者的反,所以,不是造反……”
来济尘拍手大笑:“你这话,最好是去跟圣人说,说不定圣人会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呢?哈哈哈哈……”
南泽面如土色,一下子瘫倒在地。
来济尘把脸色一沉,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南泽,你还不乖乖招供,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南泽两眼发直,喃喃地道:“契书,都已在你手中,还要我……交代什么?”
来济尘舔了舔嘴唇,右边的眉毛邪魅地挑了挑,贪婪地道:“这契书上的日期,是两年前。这两年,你们就没有新的同党加入么?”
南泽的眼珠错动了一下,看到来济尘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又看看两旁叫人怵目惊心的刑具,忽然福至心灵,慌忙说道:“有,有有有……”
来济尘满意地笑了:“南泽,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受太多的苦。说吧,仔仔细细地说来,不许漏过了一个……”
……
在百官看来,栖迟码头的一场大火,一定是触动了贺兰曌的敏感神经。
因为,今儿刚刚病愈的李义夫、还有装病躲到郊区休养的狄阁老,以及曾佛恩、张孟将等纷纷被召集到了宫中。
此外,还有魏王贺兰承嗣,大将军丘神机等几员重要的武将。
唐治也在,还有来济尘。
不过跟这群大佬在一起,唐治和来济尘理所当然地站在最外面。
唐治看着殿外密如珠帘的雨丝发呆。
这又不是拍戏,为什么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就会下大雨呢?
老天爷也来凑热闹?
随着一声沉雷滚滚卷入大殿,唐治好奇地想着。
就听殿上,贺兰曌沉声道:“都看完了?你们怎么说?”
李义夫将那封绢书双手奉还,小高公公连忙接过。
李义夫脸色冷峻,沉声说道:“当犁庭扫闾,一举铲除之!”
曾佛恩道:“臣附议!”
张相缓缓道:“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必须以雷霆之势打击之,以震慑心怀叵测者。”
“众卿家的意见,与老身不谋而合。”
贺兰曌微笑,狄阁老却是垂眸不语。
浑天监是要每日向天子禀报天气情况的,包括近几日的天气预报,还有对未来一段时间大旱或大涝的预测。
今儿这么大的雨,就算是他,昨儿都看出要有大暴雨了,浑天监就是干这个的,灵台郎会看不出滂沱大雨将至?
圣人明知今日暴雨,却选在这个时候召他们进宫,显然就是要利用这场大雨来行事。
最直观的作用就是:这个时候动手,一抓一个准儿。
所有要抓的人都在家里或衙门呢,谁会冒着大雨出现在外边?
而更深远的意义是:天子震怒,实施抓捕的这一天,天降滂沱大雨。
那么,天下百姓会产生什么联想?
上合天心啊!
当然啦,这念头他心里转悠转悠就得了,可说不得。
要是说出来,圣人老羞成怒,怕是要打他板子?
他又不是喜欢臭显摆的杨修。
“贺兰承嗣、丘神机、唐治……”
贺兰曌念了几个名字:“上前听旨!”
唐治猛然回神,急忙赶到近前,与几员大将一齐拜倒。
……
很快,李义夫便冒着滂沱大雨赶到中书省主持大局去了。
狄阁老和曾佛恩则联袂赶到南衙坐镇,调度南衙十六卫。
张相去往尚书省控扼政令。
贺兰承嗣则赴北衙,持圣旨、王命旗牌,统摄北衙六卫精锐。
大雨滂沱中,唐治的“帐内府”、“亲事府”精兵,在接到唐治的调令和朝廷颁发的兵符之后,也迅速向城中集结。
雷霆之怒,挟人主之威,滚滚而来……
……
金吾卫左掖门掌街衙门,掌街使温华寿心神不宁地望着庭院中的瓢泼大雨。
他讨厌下雨,十七公主夫妇被“请”进御史台后,他尤其讨厌下雨。
尤其是雷雨天,总是叫人心神不宁。
不过,据说十七公主夫妇被请进御史台,是因为十七公主的那个新面首,是朔北反贼安载道的儿子,一想到此,温华寿方才心安了一些。
这个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自己的上官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追随了这个一个人。
可是,他和自己的上官,早就绑得紧紧的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官投了十七公主,他又能如何?
虽然十七公主成事不足,但毕竟不是个傻子,安如意的事,还是可以撇清的,只是体面、名声,肯定是一点不留了。
不过,那桩事可是干系重大,十七公主应该分得清轻重,这件事,她是不可能招出来的,那样的话,自己也就还安全。
温掌街使刚想到这儿,几个蓑衣人就急匆匆地跑进了他的签押房。
一掀雨帽,温华寿便露出一副笑模样儿,来者是左近武侯铺的不良帅秦威。
温华寿笑道:“老秦,这么大雨还在外奔跑啊,要不要这么勤快?”
秦威叹气道:“我天生的劳碌命啊,上司差遣,安敢不从?”
说着,他把手一挥:“把他拿下!”
几个蓑衣人立即扑向温华寿,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他摁倒在地,一条麻绳从蓑衣下取出,已经麻利地将他捆了起来。
温华寿心中一沉,犹自带着几分侥幸,怒目道:“秦威,你这是干什么?”
秦威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上锋有令,秦某只是奉命行事,温掌街,对不住啦!”
这时,掌街衙门的军卒已经闻讯从两侧庑廊下跑了过来。
秦威脸色一变,“噌”地一声拔刀出鞘,厉声喝道:“温华寿图谋不轨,某奉上命差遣,拿他归案。与其他人等,一概无涉。谁敢阻挠,诛族之罪!”
两旁士兵闻声大骇,顿时裹足不前。
秦威持刀,厉声道:“带走!”
一群蓑衣人挟着被五花大绑的温华寿,便冒雨冲出了掌街衙门,只留下一班军卒,面面相觑。
风雨飘摇,洛河水位,在缓缓上涨。
玉鸡坊外河面上,停着一条大船。
因为大雨,打捞已经停止,雇来的人和从军中找来的识水性的很多人,已经暂且离去。
此时只留这条大船在此,免得有得知此处落了宝贝的百姓,而且水性极好的,竟然走了狗屎运,将那勾络带捞走。
船上留下的,都是旅帅弓长锋的心腹。
弓长锋坐在船舱里,就着一盘子狗肉,正在吃酒。
这活儿干的无聊,可上命差遣,而且他也清楚事关重大,不能不用心对待。
可是这一片儿水面,都被他耙了三遍了,难不成那东西被水流卷走了?
正郁闷着,就听外面有随从高声大喝:“尔等是什么人,不要再靠近了!”
弓长锋眉头一皱,放下酒杯,走到舱门处掀开了帘子。
“笃笃笃笃……”
几支劲矢,钉在了门框上、舱帘儿上,其中一支,穿耳而过,撕裂了他的耳轮,痛得弓长锋一声大叫。
几艘小舟,狼群一般四下围将上来,每艘船上,都有五六个蓑衣人,除了一个掌船者,其他人都从怀中亮出了劲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攒射。
正前方一艘小船,船头站定一人,手持大戟,稳稳立在船头,任由风掀浪涌,依旧纹丝不动。
弓长锋认得他,羽林卫上骑都尉刘彦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