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浩然道:“那安青子心仪于你,是么?
这样的好,她入宫,就是最合适的人。
一旦她成为皇后,只要你还能继续维系和她的关系,那么……”
唐浩然兴奋起来:“这皇帝和皇后,就都掌握在我们唐家手中了。哈哈哈……”
唐浩然忍不住放声大笑,一扭头看见唐停鹤仍然耿耿于怀的表情,唐浩然不禁暗暗摇头,这个儿子,还是太年轻啊!
唐浩然道:“停鹤,只要谋划妥当,来日一旦得了天下,这整个江山,都是我们父子的。
一个女人,和一座江山,你选哪个?”
“这……”
“呵呵,停鹤,听为父之言,如果那安青子不愿入宫,你要劝服她!
不仅如此,你还要维持你们之间的这份情意不变,让她成为你在宫中的眼线!”
唐浩然踌躇满志地道:“有朝一日,这天下落到咱们父子手中……
那时你若还不能忘情于她,为父做主,把她赐你做个妃嫔也就是了。”
江山,太子,皇帝……
一个女人……
唐停鹤心中不禁挣扎起来。
……
唐治一路上由船换车,由车换船,也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次逃跑路线和逃跑方式。
徐伯夷南下时布置的后手早就失去了作用。
因为不只一次的随机应变,已经和唐浩然那边完全失去了联系。
不过,随着一路向北,“玄鸟卫”追兵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了。
渐渐的,他们已经接近了北地。
此时所处的地方,名义上仍旧属于朝廷管辖,但是与朔北五州接壤。
此地的官员紧急收缩了兵力和钱粮,全部集中在大城大阜,严阵以待。
如此一来,地方上便失去了控制,立时便是匪盗横行。
许多流民走投无路加入其中,以致匪盗的势力越来越大,如蝗虫一般为祸乡里。
唐治坐在车上,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流民,扶老携幼于道路之上,如络绎的长蛇,向着南方跋涉。
一些村镇可以看到流匪抢掠过后的情景:
余烟袅袅的倒塌的茅草屋,被砍死在门槛上的老汉,衣衫不整、被蹂躏至死的妇人……
就连一些防守力量不足的小城也被攻破了,到处一片狼藉。
攻占这些小城的,不仅有流匪,还有北地的骑兵。
北地多马,故而骑兵也多,骑兵纵横来去,其快如风。
他们深入还在朝廷控制之下的地方劫掠财富、粮草,还拉壮丁。
如果官府派兵攻打时,兵力来的少,他们就直接吃掉。
若兵强马壮,他们掉头就跑,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有些地区甚至被叛军与流匪反复劫掠过多次,其情其状,更是凄惨得无可形容。
唐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
他足足做了五年的准备,自以为心理上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
可是眼前的一幕,对他的冲击还是太强烈了。
他始终无法接受,人性可以凶残到如此地步,可以如此地草菅人命。
贺兰娆娆的手臂已经恢复了很多,现在不用再打夹板了,只是还使不得重力。
她坐在车里,对面就是唐治。
她在看着唐治,唐治在看着窗外……
窗外,是人间地狱。
第025章 山寨,换个夫人
贺兰娆娆安静地看着唐治的神色,忽然道:“三郎久居深山,不知人间险恶,从不曾见过这种情景吧?”
唐治依旧看着窗外,那里有残破的尸体、麻木的难民、倒塌的房屋……
这和他从书本上看到文字、从影视上看到画面不同。
如此直观的冲击,是他难以想象的人性之恶。
唐治点了点头。
贺兰娆娆了然地叹息一声,道:“北地之乱一日不平,这种乱象便会一日不止。
三郎,你心地纯善,想必也不希望这种事情一再发生。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助朝廷早日平定北方之乱,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唐治忽然笑了,扭头看了贺兰娆娆一眼,道:“姑娘你还是不相信我啊。”
贺兰娆娆脸儿一热,道:“三郎……”
唐治打断她的话道:“这样惨烈的情景,我的确是生平第一次见。
但你要说纯良,我也不敢自诩善人。”
唐治凝视着贺兰娆娆,道:“如果,我是一个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的难民,忽然遇见了一只流浪的猫狗,你说我会怎样?”
贺兰娆娆蹙了蹙好看的眉,没有说话。
唐治笑了笑道:“我会大喜若狂,我会毫不犹豫地打死它,把它烤来吃掉,可能嚼得连骨头碴儿都不剩。
可是,如果我衣食无忧,生活优渥呢?
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瘦得肋骨都贴着肚皮,我会很难过。
我会拿来吃的赶紧让它吃个饱,我会收留它,让它不再流浪。”
唐治凝视着贺兰娆娆那双美丽的眼睛,问道:“前后两个都是我。
面对的都是同样弱小无助的一个目标。
只因我自己的处境不同,我对它的态度就有天壤之别。
那么你说,我是善良还是凶残呢?”
贺兰娆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唐治微笑道:“所以,我从不觉得自己善良。”
唐治叹了口气,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都做不到。”
唐治笑了笑,道:“距一个善人的标准,我还有很远的差距,我做事,但求心安理得。”
贺兰娆娆道:“怎样才算是心安理得呢?”
唐治道:“我的道德底线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心安理得的底线。”
贺兰娆娆苦笑道:“那么,只能希望你的道德底线不要太低了。”
唐治道:“我的道德底线其实蛮高的。我只希望,不要被人逼到不断拉低自己的道德底线。”
贺兰娆娆总觉得唐治在内涵什么,但又没有证据。
唐治又向窗外望了一眼,轻轻地道:“一件事要怎么做,不只与一个人的道德底线有关,还与他的智商、他的见地有关。
比如,让这些百姓流离失所,饱受兵灾匪患的荼毒,有什么意义呢?”
贺兰娆娆道:“北朔王和安节度纵兵为匪、纵匪作乱,自然是为了造出大批的难民以疲蔽朝廷。”
唐治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他们纵然打着光复大炎的旗号,这样做又怎么可能成功?
他们竖起的大旗,可是给天下黎民一个更好的朝廷啊,就这?”
贺兰娆娆有些奇怪地看着唐治。
贺兰娆娆虽然是女儿之身,可是到了她这个层次,已经不会从毫无意义的廉价的悲悯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她没想到久困深山的唐治也能跳出最直接的角度看问题。
无意义的悲悯毫无价值,为这些困苦的难民们一掬同情之泪又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你明白它产生的原因,并且从根源上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才是大善。
但是一个从十岁时起就被囚居在深山里的男人,为何竟能拥有这样的思想与见地呢?
她可不知道唐治已经代入了五年的“隆基哥”,思想境界自然也就有了变化。
对于这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人,贺兰娆娆越来越好奇了。
……
唐治一行人的车队,在这兵匪混淆的地方,实在算不上一支强大到足以震慑宵小的力量。
不过,徐伯夷、郭绪之、南荣女王等人,本就是北方有名的大盗。
在绿林道和黑道上人脉广泛,他们又持有北朔王府的信物。
除非碰上那种因为战乱,刚刚啸聚起来的流匪队伍,完全不了解他们。
只要那匪伙首领本就是黑道、绿林道上的人物,他们报上自己的名号,就能起些作用。
若是遇上北地的骑兵,那就更好办了。
他们只要亮出北朔王府的信物,那些骑兵便不会劫掠他们,有时还会顺道护送一程。
一行人在此乱象之中,渐渐将要进入朔州地域了。
“哪儿呢哪儿呢,我的美人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