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治笑道:“才刚回来,也才安顿下来一天,还没尝到滋味。不过,这神都乃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就算是郡王,该盘着的时候也得盘得,我倒不至于忘乎所以。”
贺兰娆娆抿嘴儿一笑,稍稍严肃了些:“所以,你今后有何打算?”
唐治明知故问地道:“我只是一个闲散郡王,有爵位有俸禄,清闲逍遥,要什么打算?”
“首先,树欲静,而风不止!”
贺兰娆娆伸出青葱似的食指,摇了摇:“第一,梁王不会让人止,魏王不会让你止,令月公主,也不会让你止。陛下,同样不会让你止的。”
唐治神色一动,道:“令月公主?”
贺兰娆娆道:“是啊,你姑姑啊。”
唐治的目光深沉了一下:“令月公主,也有意至尊之位?”
贺兰娆娆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母亲做得,女儿为什么做不得?令月公主……处处都像陛下。”
唐治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第二呢?”
“第二,我看你这棵树,也不想止!”
“呵呵,我倒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有的人一旦上位,就算我没挡他的路,他也不会容下我,既然如此,为了好好活着,我总要做点什么才是。”
“梁王?”
唐治不答,却道:“听说魏王贺兰承嗣,脾气还不错?”
贺兰娆娆想了一想,点头道:“我这个叔爷,性情脾气,确实还不错。”
唐治狡黠地道:“所以,只要贺兰三思不做皇帝,我就安全了?”
贺兰娆娆道:“如今朝堂之上,每个人在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我站谁,我不站谁,或者,我谁也不站。但是,三郎,你不一样。”
“哦?”
“你也属于可以站出来的人。你去站别人,不如让别人来站你啊!”
“这是我祖母大人授意你说的么?如果是,我马上站出来!”
贺兰娆娆摇了摇头:“天心难测,我也不知道陛下属意何人。只不过,在陛下之外,你是我最佩服的人了,别人做皇帝,我可不太服气。”
唐治笑了:“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不过,既然不是祖母大人的意思,那我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我才刚回神都,就连令月姑姑也有意于九五至尊的宝座,都是你告诉我的,我现在不想做什么决定。”
“那是自然。”
贺兰娆娆嫣然道:“我今天和你说这些话,也只是希望你看清了神都形势之后,能够有个决断。”
贺兰娆娆的黛眉轻轻地蹙了起来:“陛下她,不容易。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她的衣钵,陛下不甘心,我也不甘心的。”
贺兰娆娆抬起头,凝视着唐治:“陛下属意于谁,我不知道。我就觉得,你挺好!”
“我哪儿好?”
哪怕对面的人是贺兰娆娆,哪怕他完全相信贺兰娆娆,唐治现在也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完全表露出来。
但是在五老峰上时,他对谢老太爷,却可以直言不讳。
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立场,决定了他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这与关系的亲疏无关。
贺兰娆娆今天对他说这番话,如果丝毫没有女皇帝的授意,那何尝不是贺兰娆娆选择站队的一个决定?
唐治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意,该有所决定的时候,自然可以对她一吐衷肠。
但,现在时机未至。
所以,唐治微微倾了身,促狭地道:“我哪儿好?”
“你……”
贺兰娆娆刚要回答,忽然察觉了唐治暧昧的挑逗,不禁又羞又气,恨恨地一记粉拳捶来:“你哪儿都不好,就是一个小混蛋……”
拳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唐治轻易就捉住了,握着小拳头笑道:“你……”
“姑娘你不能进……”
“哗啦!”
障子门拉开了,唐治与贺兰娆娆同时扭过头去,看向门口。
贺兰娆娆趁机把唐治握住的小手抽了回去。
罗克敌正侧站在门口,一脸无奈的样子。
门口站着一个少女,小小的一个人儿,娇靥酡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水汪汪雾濛濛的,看来是没少喝酒。
一袭神都时下最流行的袄衫石榴裙,使她看着就像一个粉妆玉琢的白雪娃娃。
“嗯……,就是你啦……”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似乎要点向唐治,不过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那根细细的小手指头,始终对不准人。
“嘻嘻嘻……”
少女那张比昨儿个唐修夸赞过的那个少女还要小的小嘴巴,可爱地笑着:“你长得嘛,还像个人样儿,比……那间……嗝儿,那间屋里的胖大叔好看多啦,就你啦……”
少女说着,踉跄地冲进来,抓住了唐治的手就往外拖。
只不过,这房间和廊下,都是木质地板,客人都是穿着袜儿的。
她这一用力,足下一滑,少女“哎哟”一声,就摔了个屁墩儿。
唐治手疾眼快,双腿一抬,一并,再一滑,少女就跌坐在了他的足尖之上。
绵软中透着结实的质感刚从足尖上传来,唐治翘起的双足便向下一卸力,平摊在了姑娘的臀下。
女孩儿坐在他腿上,很惊奇地张大了小小的嘴巴:“耶!居然不痛诶……”
唐治哭笑不得地道:“小敌,还不拖她起来!”
罗克敌没有贺兰娆娆的动作快,还没来得及上前,贺兰娆娆已翩然而起,一伸手就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她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别人的房间?”
贺兰娆娆说完,就看见门口挤过来五六个少女,罗克敌万马军中也是一员悍勇的小将,可这场面他哪知道怎么应付,已经被几位姑娘给挤没影了。
“关佳瑶?”贺兰娆娆一下子认出了其中一位姑娘。
这关佳瑶是中书舍人关老爷子的孙女,而贺兰娆娆刚到御前“实习”的时候,跟关老爷子学习过一段时间,因此也就认识了他的孙女。
“呀,贺兰姐姐,你这是……”
关佳瑶本来笑嘻嘻地正看狄窈娘的热闹,忽然见是贺兰娆娆,也很意外。
她看看唐治,认识!
这不是汝阳郡王么?昨儿还去他们家做过客。
唐治也看这姑娘有点眼熟,不过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旁边那几位,大多好像昨天也见过。
谁让二哥不着调,一下子领来七八位姑娘呢,那谁记得住。
“哦,我在这儿,谈点公事。”
贺兰娆娆绷着面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关佳瑶笑道:“我们在玩‘花风令’,窈娘输啦,按规矩,得现场找个不认识的人,一块儿跳支舞,方才找了一个,窈娘不满意,就闯到这儿来了。”
说着,关佳瑶“格格”地笑了起来,能捉弄到狄窈娘,挺开心的。
贺兰娆娆明白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本朝风气,融合了不少胡人风俗。
就如这酒宴中跳舞,陌生人也可以一起跳舞。
比如村头乡里秋后庆丰收,在田间地头跳的踢踏舞,男男女女手牵手儿围成一个圈儿起舞,陌生人路过,也会被热情的村民邀请加入。
城里也是一样,包括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庙堂诸公。
先帝在时,就曾酒后拉住狄窈娘的爷爷,两个胖子来了一段对舞。
当今圣上前年寿诞时,还曾下场,如此高龄,还与群臣一起手舞之,足蹈之,君臣同乐了一番。
贺兰娆娆的家族虽然早被中原文化同化,但是对于这种颇有古风的酒后娱乐活动也不陌生。
听说她们是行酒令输了,出来找人对舞,贺兰娆娆便道:“你们这些疯丫头,去找别人去,我们谈事儿呢。”
“你骗人,我刚刚都看见了!”
狄窈娘被她单手揪着衣领子,悬坐在空中,指着贺兰娆娆,很大声地说:“你们刚刚手执着手儿,都……都都……都快要亲上啦!”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眼见几位少女八卦的目光刷地一下投了过来,贺兰娆娆顿时又羞又气。
关佳瑶想把狄窈娘抱起来,可是双手插到她肋下,使了两次力也不成,便回头喊人:“再过来两个,这丫头醉了比猪还沉,我抱不动。”
几个姑娘一窝蜂儿地冲进来,七手八脚地把狄窈娘抱了起来。
狄窈娘粉粉团团的样子,可就是这么一个长得萌、眼睛萌、声音也萌萌的小姑娘,却拍着胸脯儿,很豪气地道:“我们狄家的人,说话算话,从不耍赖,输……输了,我就认帐!走……”
她一弯腰,好在人小,腰只轻轻一弯,就抓住了唐治的大手:“陪我去,我们,跳舞去!”
几位姑娘趁机起哄。
“跳一个吧,大家都在这里吃酒,独乐不如众乐嘛。”
“是啊是啊,佳瑶,这位姑娘你认识啊,那你劝劝她。”
“三郎,给大家跳一支舞吧,我很想看。”
关佳瑶转向贺兰娆娆,央求地:“娆娆姐……”
贺兰娆娆生怕她们再提起自己刚刚跟唐治手牵手儿,马上嘴对嘴的事儿来。
明明子虚乌有的事儿,还隔着两尺多远呢,能亲上么,冤枉谁呢?
贺兰娆娆最受不了被冤枉的委屈。
贺兰娆娆赶紧道:“行行行,好好好,不过……”
贺兰娆娆扭头看向唐治,担心地用眼神儿询问了一下。
这小子在山里关了十年,他会跳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