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治在即将攻入安载道的中军大营时,裴甘丹杀来了。
鬼方军没有恋战,直接实施了凿穿战术,穿营而过。
裴甘丹要的是,他杀进了安载道的中军大营,并成功地穿营而出,然后返回无定河。
只要他打进过安载道的中军,安载道就不是中毒死的,而是被他手刃!
这是政治,是此次南征最大的战果。
当然,如果他有机会把那个小皇帝唐治也一并杀了,那就更加完美了。
不过,看来不太可能了。
因为裴甘丹马踏连营,急吼吼地冲进安载道的中军大营时,正碰上迎面杀过来的唐治。
裴甘丹是在安载道大军已乱,而且抵抗力量大多被唐治这边吸引过去的情况下杀进来的,所以竟然后发先至。
披甲执锐的唐治,看到了斜披熊皮,手持大戟的裴甘丹。
此时,夜色苍茫,但四下火起,火光熊熊,他们的眼睛,都似闪烁着寒光。
没有说话,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提缰拨马,一磕马镫,长枪和大戟,便端到了肋下,稳稳地挟住,平端着长枪大戟,向对方冲去。
“啪!”
长枪的枪头卡在了大戟的月牙状锋刃和主枪头中间的位置,被裴甘丹拧劲儿一拐,登时折断。
这种冲阵的大枪,本来设计的就是易折断,不然在骑士冲阵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持枪的骑士受伤,或者摔下马去。
这杆大枪,已经是唐治的随从递过来的第六杆枪了。
长枪断了,余力将裴甘丹的大戟也扬了起来。
唐治的马继续往前冲,与裴甘丹堪堪错身而过的时候,唐治手中的骑盾便抡了过来。
裴甘丹用戟杆儿狠狠向外一推,“砰”地一声巨响,两个人都在马上一歪,然后迅速坐正了身姿。
只是就这一刹那的功夫,两个人已经交换了位置。
“陛下好大的力气!”
“裴王子也不赖!”
“看陛下模样,却不似有如此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彼此,彼此!”
两个人说着话,他们双方的侍卫随从已经打在了起来,但二人身边,却始终还有几名随从,死死地护住。
也就是方才二人一次不约而同的对冲,才暂时脱离了他们的保护。
“陛下只是需要一个死的安载道而已,何如让我来杀?”
唐治道:“你以为,眼下局面,你我还有办法约束部下,分清敌我么?”
三方混战,已经杀成了一锅粥,这个时候,肯定是没办法约束部下,通知他们可以对谁下手,不可以对谁下手的。
裴甘丹舔了舔嘴唇,笑道:“我只要这座大帐,陛下不出手阻止,就行了!”
说罢,他一挥手,身边几名随从,齐齐抛出一只飞爪,猛然一收,就勾住了那大帐上面几处地方。
几名随从手持飞爪的长索,拨转马头,向外一冲,大帐被轰然拖到。
唐治还没来得及阻止,大帐已被他们拖开。
唐治急忙向帐中一看,帐中还保持着迎接皇后时的座位排位,但是死去的将领们,却是东一个西一个,大多不在其座位的位置上。
安载道双腿岔开,坐在地上,一手拄刀,瞪着眼睛,似乎看着胯下的什么东西,但是那灰败的脸色,分明已经没有了生人的气息。
安青子不在帐中!
唐治的心猛然松了下来,她下毒,没把自己坑进去?
唐治看到那封信时,信中诀别的意思非常明显。
而且,唐治也根本想不出,她要如何下毒,才能让安载道和帐中那么多的将领,都毫不起疑地喝下,而她自己却能置身事外。
现在不见她的尸体,唐治方才放心,看来,奇迹还是发生了!
裴甘丹借着火光,一眼看清了坐在地上,拄刀怒目的安载道,不由得两眼放光,他一拨马头,就像见到了久别的情人似的,扑了过去。
裴甘丹用上了“叼羊”的姿势,快马冲过,肋下的宝刀已经拔出,横着一挥,安载道的人头便飞了出去。
裴甘丹另一只手中的长戟跟着探出,“噗”地一声,便扎在了安载道的首级之上,将它高高举起。
一根长戟,此时宛如一根长柄大锤。
“安载道已死,本王子杀了安载道!”
裴甘丹毫不脸红地大叫,然后一手举戟,一手持刀,只以双腿控马,斜刺里就向外冲去。
南无吉万马等人马上会意地大叫起来:“三王子杀了安载道!三王子杀了安载道……”
一面大喊,一面拥着裴甘丹往外冲。
裴甘丹抢了人头,便再不恋战,拨马就向外冲,他的人马也是浩浩荡荡,有如一股洪流般,从安载道大营的这一端冲进去,又源源不断地从那一端冲出去。
很快,夜色之下,在安载道原来扎下中军大帐的位置,出现了一具巢车。
巢车下方,扯在一起点燃的大帐,火苗子烧得几乎与巢车一样高,将站立其上的唐治映得清清楚楚。
“吾乃唐治,大周皇孙!”
“我入朔北,称伪帝,只为擒杀叛贼安载道!”
唐治在上面说一句,巢车下面环绕着的数十名大汉,便双手拢着“喇叭”,大声重复一句。
中军周围的骚动,渐渐平息。
然后,这种异样,迅速地传播开去,整个营地,渐渐寂静下来。
当唐治说出“贼首已死,弃械者一概不予追究”的话后,现场寂静了片刻,然后叮叮当当的弃械声开始响起。
护在巢车之下的郭绪之和袁成举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人马,成军时间太短了,如果不是占了安载道等将领俱死,一时群龙无首的便宜,还有裴甘丹的突然杀入,和这支常年驻守边疆,年年都要征战的朔北军硬刚,他们的胜算实在不大。
但现在,行险成功了!
唐治从巢车上下来,马上就对郭绪之道:“你带几个人,马上去无定驿,再跑一趟南荣女王那里。一定要抢在裴甘丹的前面。”
郭绪之马上明白了,咧嘴大笑道:“我明白了,嘿嘿,裴甘丹想走,哪儿那么容易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咱得咬他一块肉下来!”
唐治道:“快去!”
“好嘞!”郭绪之也极爽快,马上喊了五六个亲兵,挑了十几匹好马,“泼喇喇”地就冲进了夜色之中。
唐治这边不能追,安载道的这些旧部才刚刚归降,唐治既不能指挥他们,也不放心自己去追裴甘丹,把他们留在卢龙城下。
唐治吩咐了郭绪之去通知定远驿和南荣女王、燕赤霞,又转向徐伯夷,道:“找到青子没有?”
谢飞鹏领了一个百姓打扮的人来,对唐治道:“皇孙,这人知道安青子的下落。”
唐治看向那人,一身短褐,百姓打扮,眼神儿透着精明。
那人也知道从这一刻起,唐治已经不再用“大炎皇帝”的称号,“大炎皇帝”随着他的“驾崩”,已经成为过去。
此刻的唐治,乃是大周皇孙。
他便抱拳道:“在下杨延,奉命,以犒赏三军为名,进入安载道的军营窥探虚实的。”
唐治急问道:“青子在哪?”
杨延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她……已然身故!”
唐治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本来变得轻松起来的心情,骤然又变得沉甸甸的。
杨延道:“方才鬼方人冲营,我等担心她的尸身再被乱马伤害,所以,闯进大帐,将她的尸身先行抢了出来。”
唐治木然道:“她的尸身,在哪?”
杨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有两个同样百姓打扮的人,抬着一具担架。
上边躺了一个人,身上盖了一匹白布,遮住了头面和身体。
唐治一步步走过去,借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看到正有血从那白布上渗染开来。
杨延跟在他身边,叹息地道:“军中将领们得知中毒,惊怒交加,临死之前,疯狂地以乱刀斫砍,她的脸面和躯体已经……,哎,皇孙您还是不要看了,让她……也保留最后一分体面……”
唐治怔怔地站住,定定地看着那血染的白布。
酝酿了半天的大雪,开始下了起来。
雪花飘落在那具尸体之上,也被渗出的鲜血,迅速染成了红色……
第200章 奇袭,雪夜朔州
朔州南城,城门楼中,白见尘和卫央靠在火盆旁边烤着火。
大雪已经来了,纷纷扬扬,片刻的功夫,城上城下便是一片白。
原本漆黑的夜色,因为这场大雪,倒是有了些朦胧的光明。
“嘿嘿!看着吧,雪正下着,这时天气暖和。等明儿雪一停,就得滴水成冰。风再一吹,跟刀子一样,我看呐,那丘神机若不想在冀州城外冻成冰棍儿,就得狼狈撤军了。”
白见尘笑嘻嘻地对卫央说着。
卫央哼了一声,爱搭不理的。
卫央就是被贬了官,弄来守城门的那位原北朔王派系的军官。
其实,他并不是对北朔王多么的忠心,他是归顺了的。
不归顺又能怎么办呢?谁都看得出,北朔王这一脉,彻底完蛋了。
他没了旧主,择木而栖,有什么错?
可是,他是武将,武将而依附于北朔王的,安家本来就比较厌憎。
因为军队这一块,他们一向是不容人染指的,可卫央背景不大,升迁无望,竟然转投了北朔王门下,这就不容原谅了。
而且,做为降将,继续给他重要职位,掌握兵权,安家也不放心。
所以,安家没有让他保留原来的职位,随安载贤前往冀州的将领,和随安载道前往卢龙的将领中,也都没他的份儿。
他就只能在这大后方,干干把守城门的活儿,心中憋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