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我要登上西山顶,哳嘿!变成老虎多凶猛,哳!”
“你要变成西山虎,哳嘿!我是猎人弯强弓,哳!”
“我要走上东山坡,哳嘿!变成黄羊多快活,哳!”
“你变黄羊无处逃,哳嘿!我用利箭把你射,哳!”
鬼方王的王宫里,却是一片紧张肃穆的气氛。
纵然是这欢快俏皮的歌声,也不能将殿上的气氛冲淡一些。
倒是这歌词,让鬼王达弥皓听了,心有戚戚焉。
对面,跪坐着南无吉万马,按刀而坐,虎视眈眈。
大殿门口,可以看见南无吉万马带来的人,已经将他的王宫侍卫夹在了中间。
此时他,就像群狼环伺之下的绵羊。
达弥皓心中很是悲凉,但他又无可奈何。
权力就是这样,你要自己去争取,并且要把它牢牢掌握在手中。
权力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上对下。
你御下再严,也一定要让你的追随者,获得唯有追随你才能得到的富贵与权利。
所谓恩威并施,不然的话,他们为何要效忠于你呢?
达弥皓让度权利太久了,凡事都由王后塔娜说了算。
他虽然是王,却已太久不能让追随他的人看到回报与希望。
所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竟早已成了孤家寡人。
裴甘丹这个逆子,在他成为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之后,一路归来,各部落竟是望风景从,纷纷归服。
等他闻讯大怒,想要惩治这个逆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已可悲地众叛亲离。
这,就是权力并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中,可他却占据着最高统治者身份的悲哀。
裴甘丹没有出现,“逼宫”,难免要说一些难听的话。
做儿子的,当然不能和父亲这样说话。可有些话又必须要说,那怎么办?
所以,万无吉万马来了。
唐治身边,如今缺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王还在犹豫什么?您的处境,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大王喜欢打猎,喜欢去无定河边钓鱼,这些,全都会依然如故。”
南无吉万马笑容可掬:“裴甘丹是您的儿子,如今,也是您唯一的嫡子。也只有他上位,您的部落,和格根塔娜王后母族的部落,才会承认他。大王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个逆子,你叫他来见我。”
南无吉万马仍在笑,但那笑容渐渐变得有点冷。
“大王您本来就不操心国事很久了,臣实在不明白,您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南无吉万马伸出手指,点在几案上那张拟好的诏书上,将诏书一寸寸地推向达弥皓。
“大王只要盖了印,并且召集各部首领当众宣读,父慈子孝,一如既往,皆大欢喜,不好吗?”
南无吉万马收回手指,重新按在刀柄上,渐渐握紧。
“大王您身体一向不太好,如今又有王后与三位王子惨死的打击,如果凡事亲力亲为,一旦有个闪失,裴甘丹王子,会伤心的!”
达弥皓身子微微一颤。
牧歌远远传来:
“身上的皮袄,早已磨损的无法御寒。
腰间的酒囊,已经干涸了最后一滴。
寒风在破旧的帐外呼号,仅剩的牛羊,已被冰雪冻死。
伟大的九凤啊,当冰雪消融,春风再绿大地的时候,
我会在哪里,我~~会在哪里?”
达弥皓听得心中一寒,沉默良久,缓缓拿起了几案上拟好的诏书。
南无吉万马脸上,慢慢漾起了微笑,就像融化了冰雪的春风一样。
第173章 伯夷,献投名状
唐停鹤躺在病榻上,脸色憔悴。
伤痛难忍且不说,那沥沥啦啦的尿,哪怕手下人给他更换衣袍及时,还是有种尿臊味儿,对于一向云中仙鹤自诩的他来说,如何忍受得了。
唐治对他真不错,安置了一处极幽静雅致的院子,除了不许进出,住宿与饮食等诸般待遇,特别的优渥。
他的三千铁甲卫,包括唐浩然带来的三百人,在卢龙刺史装聋作哑,谢家出动大批民壮,将他们团团包围之下,唐氏父子又没有出来主持大局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民壮僵持了几天,首先粮食就扛不住了,紧接着唐治册立唐停鹤为新一任北朔王的消息也传了来。
唐家一手培养的这支近卫武装的几名将领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下,便缴了械,任由处置了。
所以,如今唐停鹤能支使的,也就随他被关在园子里的这十几个人。
“公子,可要更换……被褥?”
一名军士抱着一床刚晒好的被褥走进来,贴心地询问。
唐停鹤艰难地摇了摇头,轻轻地道:“石磊,你过来。”
那叫石磊的军卒忙放下被褥,走到唐停鹤身边。
唐停鹤道:“你想办法……潜出去。”
他也不用刻意小声,反正有气无力的,本来声音也不大。
“逃出卢龙,返回……朔州。我爹虽然死了,可是在朔州,他还有一批忠心的部下。”
唐停鹤想的很明白,虽然唐治册立他为王,但是留在这儿,他就是个傀儡王爷,比唐治这个傀儡皇帝都不如。
可是,父亲已经死了,如果他不能尽快与朔州那边搭上线,父亲的部下和资源,会很快被安载道吃干抹净。
他要想有自己的价值,那就必须拢住这最后的力量。
唐治显然是不甘心做一个傀儡,他要反击,就要想办法攫取权力。
他唐治能做到的,我也能!
唐停鹤想效仿当初的唐治,扮猪吃虎,直到时机成熟,一飞冲天。
唐停鹤把想到的事情对石磊交代了一番,少不了还有一番封官许愿,石磊连声答应,离开了房间。
徐伯夷带着郭绪之、袁成举,和南荣女王、二胡,分两班轮替看守唐停鹤。
这个差使很清闲,令徐伯夷更加闷闷不乐。
虽然唐治伪装的很好,可事实上,他的权力和影响在不断地扩大,徐伯夷看在眼中,不能不有所想法。
尤其是近来唐治不再让他们参与一些重大、机密事件,显然是有所图谋。
因为所图甚大,才对不敢完全相信的人弃而不用。
所以,唐治……想做什么呢?
徐伯夷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这个想法让他心头火热。
同南荣女王、郭绪之他们不同,徐伯夷原本是个驿站的小卒,是犯了事儿,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他武功远不及郭绪之、袁成举等人,但他却能混成头头儿,靠的就是心机。
而曾经是朝廷小吏的他,对于做官,也有着南荣女王他们所不具备的热情。
他有点儿像宋江,造反只是不得已,只要给他机会,他是极愿意去做官的。
所以,猜到唐治想有所作为后,他不惊反喜。
可是,如果在唐治真正掌握权力的过程中他不能成为心腹,那将来分桃子的时候,他又能吃上几口?
徐伯夷一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溜达。
他绕着院子,正沉吟着绕圈儿,忽然听到草丛悉索一响。
徐伯夷一惊,按刀喝道:“谁!”
别看徐伯夷武功一般,但是胆子却大,心眼儿也多。
否则,哈士奇如何能在狼窝里称雄?
草丛动了动,石磊紧着裤腰带从里边站了起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是我,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徐伯夷松了口气,放开拔刀的手,笑道:“原来是你,你是北朔大王身边的那个谁来着?”
石磊道:“我姓石,叫石磊。”
“哦,对对对,石磊兄弟,我胆儿小,你这冷不丁把我吓的,你倒是弄出点动静儿啊。
真是的,快回去吧,前后院儿和两厢,你们最好不要走动。”
石磊冷哼一声,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嘟嘟囔囔的,转身就走。
他刚一转身,徐伯夷便目光一寒,肋下佩刀刷地一下拔了出来。
徐伯夷双手握刀,斜斜劈下。
一时间,就如劈开了一个西瓜。
正低头系着裤腰带,慢腾腾往前走的石磊万万没想到,这个徐千牛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上一刻他还神色如常,下一刻便骤下杀手。
“噗”地一声,徐伯夷没做过刽子手,可这一刀,便是老刽子手也得翘起大拇指夸上一句:“彩!”
干净利落!
石磊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一颗人头便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那无头的尸体晃了一晃,才直挺挺地倒向一旁的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