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沈约居然道：“略能想到一二。”
见杨幺满是惊诧，沈约分析道：“没人知道你今天会到，你自己也不知道。有人在附近传放你的画像，哪怕深山中的猎户都能知晓，以此推之，周围大多百姓都会见过你的画像。”
杨幺眼皮微跳。
沈约继续道：“但这世上……”他想说这个年代没有打印机，画人像需要专门的画师，是挺耗钱的，可知道杨幺不懂打印，沈约简单道：“能够广撒你的画像，这般发动人力寻找你，要找你的人财力肯定是有的，甚至很有权势，他必须要让猎户信任、觉得一定能得到赏金，猎户才会送给我们一只美味的兔子，接近他们一日的口粮，是不是？”
杨幺皱起眉头，感觉沈约平淡的分析却是极有道理。
通常人若不确定能得到回报，怎会大方付出呢？
“其实你也应该想到的。”
沈约淡然道：“只是你这一日迭受变故，心神难主，是以忘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杨幺沉吟不语。
沈约打破谜题道：“酆都判官不久前曾经说过——金人的皇帝还活着，得过酆都判官的七星灯续命之法延续性命，如今对判官很是信任。”
杨幺握紧了拳头，骇异道：“先生总不会觉得，在此间找我的，就是金帝完颜晟？”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哪怕杨幺说出答案，仍旧不能相信。
沈约却很平静道：“这种可能是有的。”
他做出这种判断并非天马行空，因为他知道他们从洞庭湖突然到了上京，绝非是意外！
这更像是个必然事件！
“但我和金帝并没有瓜葛。”
杨幺皱眉道：“我虽和金帝扶植的傀儡刘豫的手下李成有过交往，但那是为了……为了……”
见沈约盯着他，杨幺不再隐瞒，“那是为了孔彦舟。”
沈约记得孔彦舟杀死了钟相，扬眉道：“你一直想杀了孔彦舟为钟相报仇？”
杨幺重重点头，“不错。孔彦舟以宋室狗皇帝赵构为凭，派人说是议和，却是暗中偷袭义军，杀了钟大哥，我等对此都是深恶痛绝，在钟大哥坟前发誓，定要除去孔彦舟。我一直没有忘记此事。”
他握紧拳头，没说的是——忘记的是别人。
沈约喃喃道：“孔彦舟投靠了刘豫？”
他听黄诚说过此事。
孔彦舟背叛赵构并不出奇，都说狗子很是忠心，但它的忠心，多是因为知道有个温饱的归宿罢了，就和一个人对企业很忠心，通常只是因为他感觉这是个生存依托般，而绝不是被什么企业理念所侵透。
一个被高尚理念侵透的人，如何会做出很多不高尚的事情？
若知企业将要倒闭，除了企业中有钱的扫地大妈想着拯救企业外，大多人都会无心工作，只想着另谋生路。
人如此，狗亦如此。
一狗有二主、甚至有多个主人的情况并不少见。
世人以为狗子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但那不过是他们的错觉和一厢情愿而已。
孔彦舟无疑是条狼狗！
不但寻求温饱，还要吃肉，以孔彦舟的精明，无疑知道金人和刘豫能给他更多的好处。
“我一直想着除去孔彦舟。”
杨幺握拳道：“可我等因为要和宋军作战，我一直抽身不得。孔彦舟知道义军对他的痛恨，又一直龟缩在伪齐军中，我这才想出要和伪齐假意联手，看能不能借机铲除孔彦舟！”
第1368节 完颜家的问题
杨幺叙说往事的时候，目光咄咄。
他没有撒谎，这是他的真心想法，并且付诸于行动。
“但在世人眼中，你却是真的要和伪齐联手。”沈约皱眉道。
就因为这件事，黄诚等人才对杨幺有了不满之心，这也是黄诚等人背叛杨幺的一个缘由。
可真相却比看到的要复杂很多。
杨幺淡然道：“成大事者，怎拘小节？能杀了孔彦舟为钟大哥报仇，这点儿误会算得了什么？我若是骗不了旁人，又如何骗得了奸诈如鬼的孔彦舟上钩呢？只是……”
轻叹一口气，杨幺不再多说。
俱往矣。
无论他多么精明的计划，终究因为兄弟间的分崩离析付诸于水。
默然片刻，杨幺涩然道：“不过也怪不得他们误会，我联系伪齐是事实，利用伪齐除去赵构，也在我的计划之内。”
沈约轻叹一口气。
仇恨能让一人做到的事情，很多时候，都超乎世人的想象。
杨幺这般作为，无疑被宋人正统不容，但对杨幺来说，却是最佳的办法。
“但我并没有联系金帝，始终没有。”
杨幺沉声道：“金帝如何会绘制我的画像，在这左近传发？又如何肯定我会在这里出现呢？”
杨幺始终不能相信金帝在找他，原因无它，他杨幺在南方虽然重要，可在金帝的眼中，并非不可或缺。
“金帝找你，自然有他的理由。”
沈约沉吟道：“完颜晟近些年、身体并不算好吧？”
他想到林逸飞当初焦灼的神情——林逸飞知道完颜晟已经死了！这是林逸飞曾经的年代，林逸飞的记忆不应出错，可完颜晟居然还活着！
历史在悄然的改变！
不是他沈约、林逸飞在改变历史，改变这个历史的竟然是酆都判官！
酆都判官用什么七星灯续命之法延续了金朝皇帝完颜晟的性命。
在演义中，诸葛亮好像曾经想用此法续命，沈约没想到这种方法会真实存在。
可历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基因突变？
沈约脑海中又闪过九州之王那双如死人的眼睛，内心凛然——不用完颜烈做什么，是九州之王就在改变这段历史！
杨幺皱眉道：“我没见过金帝，不过听人提及，完颜晟近年来的确因为身体欠佳，少有南下，南下入侵的一直是完颜宗翰、完颜宗干以及完颜宗弼那些人。”
沈约除了知道完颜宗弼就是金兀术外，对其他人不算了然，隐约记得完颜宗翰在演义是叫什么粘罕的一个金将，是个愚蠢的代表。
可如果一个愚蠢的金人都把宋人打的溃不成军，那宋人似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见杨幺对金人皇室内幕颇为熟悉的样子，不由询问道：“这些人的关系是？”
杨幺解释道：“完颜宗翰又名完颜粘罕，本是金人国相完颜撒改的长子，金人太祖完颜阿骨打能登帝位，完颜宗翰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力量。”
沈约微微点头，“这么说金太祖对完颜宗翰很信任了？”
杨幺肯定道：“的确如此，听闻金太祖去世前，本想立完颜宗翰为继承人，不过金人的皇帝最终被完颜晟取得。”
见沈约听的聚精会神，杨幺又道：“完颜晟是我们汉人对其的称呼，他本名叫做完颜吴乞买，是完颜阿骨打的四弟。”
沈约认真的整理其中的关系。
他既然预知到有可能面对完颜晟，自然要将对方的底细搞清楚。
这是他和金鑫的一贯做法。
想到金鑫，沈约倒很是怀念，金鑫虽然有些男人常见的缺陷，不过若论做事绝对一流的。
“金人的这两个开国皇帝，和大宋的太祖、太宗类似？”
沈约类比的整理出一些关键，“都是兄长死，不是子嗣继位，而是弟弟继承皇位？”
宋朝亦是兄弟打天下，赵匡胤死后，不是赵匡胤的儿子继承皇位，而是赵匡义取而代之。不过传说中，赵匡胤是被赵匡义害死的，后人流传烛影斧声一案，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杨幺点头道：“正是如此，听说女真人的风俗都是兄终弟及、选贤与能。完颜晟实力不凡，继承帝位，虽引发完颜宗翰的不满，却因完颜晟也有名义，是以让完颜宗翰也是无可奈何。”
沈约微微点头。
他知道兄终弟及是华夏某些少数民族的风俗，有人视之为恶俗，因为弟弟继承的不仅是兄长的财产，还有兄长的妻女，而那些民族的后代，在继承的时候，居然也是类似的做法，在重儒家学说的汉人来看，很是别扭，甚至有悖于人理之嫌。
但这也是那些少数民族在恶劣的环境下，保存整体实力的一个方法。
整个大家族的领导权交在有能力的人之手，总比交给稚子手上要安全许多。
华夏就因为有着独特的父死子承的帝位传承风俗，导致很多皇帝生长于后宫，少受磨练，缺乏对世界的基本认知，最终葬送了整个帝国。
这种例子举不胜数。
从此看来，少数民族的权利继承法虽然有缺陷，可华夏的帝位继承方法也是大有问题的。
你少了饿狼般的争夺，就多了绵羊的软弱。
女真人的风俗和北方匈奴、契丹那些游牧民族类似，不过也有个大问题——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有能力的，都想参与到继承者的行列中，是以兄终弟及、选贤与能的方式也会引发激烈的内讧。
虽然不知道金人内部的具体情况，可听杨幺所言，沈约已知，完颜晟和完颜宗翰的矛盾不可避免。
不过完颜宗翰既然得金太祖信任，有意传承其皇位，说明完颜宗翰能力着实卓绝，如今金人并未定天下大局，完颜晟自然还会使用完颜宗翰。
杨幺又道：“完颜宗干是金太祖阿骨打的长子，完颜宗弼是金太祖的四子，都是极具能力，是金人入侵中原的主力干将。”
沈约微微点头。
杨幺又道：“金人去年本发动大军对中原大加攻击，可在年底撤兵，完颜宗翰等人悉数北归，听说那时候完颜晟身体状况恶化，这些人回转，自然是怕完颜晟归天，权利划分与己不利！”
第1369节 迫切需要
沈约对杨幺的推论很是赞同。
杨幺毕竟是义军领袖，对于权利层的问题，还是看得极为透彻的。
大多数起事都是迫不得已，目标也是明确，为了继续生存。
金人也不例外。
大宋和辽人僵持多年，联合金人灭了辽国，却给自己种下了祸根，但金人攻击辽国，却是因为辽国压榨的太狠的缘故。
金人多是穷困，是以重财物，金帝若死，对众人的权利和财富的归属影响极大。
华夏的大秦帝国崩溃的原因就是在于，秦始皇意外归天，长子扶苏不在身边，导致赵高矫诏立下胡亥，进而让扶苏自尽，侧面毁了整个大秦帝国。
金人皇帝完颜晟若是性命垂危，完颜宗翰他们自然无心开战，抢着回转上京，再次划分权利归属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