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岳银瓶摆手截断岳云的下文,长吸一口气这才道:“我怀疑王贵的用意,不止是怯战那么简单,他可能还在勾结金人!”
一言落,众人错愕。
岳云急声道,“姐姐!”他知道怯战不过是内部矛盾,勾结金人的罪名却是着实非轻,岳银瓶这般指责,一下子将矛盾公开化,无论真相如何,这都可能是彼此间再无法弥补的裂痕。
一向懂得大是大非的岳银瓶如何会这般糊涂?
岳云不解,可让他更吃惊的是,王贵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居然很是平静。
第2310节 取而代之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让人心悸。
岳云年少老成,一看王贵的表情,终感觉王贵的表现很不对劲。
常人受到冤枉,自然是急于分辨,王贵不是常人,和岳飞交往甚密,虽和岳云同为岳家军五虎,事实上,却是岳云的长辈。他哪怕不屑岳银瓶的指责,终究会有表态,可王贵平静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反驳?”岳银瓶察觉到不对。
王贵凝望岳银瓶片刻,四下望去,终于道,“你们认定了我有问题,我反驳何用?”声音中多少带着苍然,王贵缓缓道,“银瓶,应祥,我算是看着你们长大……”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变了下,似乎想到极为困惑的事情。
众人凝望着王贵,感觉熟悉中有种陌生。
林逸飞知道应祥是岳云的字,王贵以字称呼,本是情感流露。
王贵很快压制了困惑,“你们应该对我也有了解。”
岳云立即道,“无论习武、从军还是做人,王叔叔帮我实多,应祥从未有忘。”说话间向岳银瓶连施眼色,显然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岳银瓶却道,“都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又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见哪怕相识很久,都难知心意的。”
岳云有些焦急,觉得岳银瓶说的太过,好似根本不留余地的样子。
王贵默然片刻,“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直说好了。”
他说的古怪,众人不解之际,岳银瓶已道,“我发现了一封信,信是王俊所书。”
王贵终有色变。
林逸飞同时想到——根据史书记载,王俊本是前军副统制,属于五虎之一前军统制张宪的手下。在岳飞被削兵权后,王俊得枢密使张俊授意,诬告岳飞谋反,投书王贵。王贵受诬告书后将这诬告状递发镇江枢密行府,南宋朝廷根据此书这才设置冤狱,杀害了岳飞、张宪、岳云等人,制造了千古奇冤!
1135年的岳银瓶看到了未来,这才知道此事,因此查到王俊的身上,发现了书信?
林逸飞片刻想到这多,觉察到历史在悄然的改变!
岳银瓶蓦地发难,并非不顾大局,而是想要改变历史,救下父亲。她或许以为所知是个梦,但那个梦是如此的清晰,让她不能不信,这才调查王俊,进而查到王贵的身上?而岳云却显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时,林逸飞发现岳银瓶望过来,满是期冀道,“林逸飞,你当然知道,我并非无稽之谈。”
林逸飞沉吟片刻,终是点头。
事实真相显然,那又何必隐瞒?
岳银瓶见状,信心大增,随即道:“王俊所书满是荒谬之词,而这封书信,却在王贵案前!”
说话间,取出一封书信,向王贵扬了下,岳银瓶道,“王贵,你可认得这书信?”
王贵凝望那封书信,喃喃道:“我案前的确有这封书信,不想被你取了。”伸出手来,王贵又道,“但我不确定书信内容是否未被篡改,你拿于我看看。”
岳银瓶眼眸转动,却将书信递给牛皋道,“牛将军,还先请你一览。”她这种举动自然是提防着王贵毁去书信。
牛皋面无表情的接过书信,拆开阅读。岳云凑到一旁去看,牛皋并未制止。岳云略读书信就已脸色改变,等看完书信,最先望向岳银瓶,显然是在怀疑书信真伪。
“牛将军如果看完书信,倒可以给王贵一看了。”岳银瓶很是细心道。
牛皋略有沉吟,瞄了沈约一眼,见沈约并未出声,终于还是将书信交给了王贵。王贵接过书信,展望半晌。
旁人觉得奇怪,暗想这是王俊给王贵的书信,王贵自然读过,可眼下为何还读的这般仔细?
林逸飞却敏锐的感觉到王贵并未看信,只是在借看信的功夫思索什么。
岳银瓶同时察觉到这个细节,警觉道,“王贵,这可是王俊给你的那封书信?”
王贵点头道,“正是。”
岳银瓶反倒怔住,以她的想法,王贵拿到书信后,要不会毁去书信,要不就会否认他收到这种书信,是以才将书信交给牛皋预览以防王贵狡辩,哪想到王贵居然直承不讳。
“那王俊让你对家父取而代之的言语……”岳银瓶蹙眉道。
岳云内心凛然。他看完书信,见信中尽是王俊谄媚王贵的言语——说王贵功劳比岳飞更巨,却屈居岳飞之下,王俊对此很是不甘,甘愿身为马前卒,为王贵前往临安,为其讨功。
王俊本是张宪手下,这般越级上书本就不妥,岳云初见开头就感觉离谱,知道这种矛盾若是埋下,就算解决,在岳家军中也如埋下了一根刺,制造了分裂。而书信后半文更是离谱,王俊直指岳飞北伐暗藏私心,不但想要迎回二帝对赵构取而代之,更怀有借此威名立不世功业的打算。
信中虽然没有明说,可险恶就在这点——如果赵构看到这封书信,怎么会不怀疑岳飞对其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岳云知道王俊此人,却无深交,因为他生性爽朗,却感觉王俊此人嫉贤妒能、很有算计。王俊虽是张宪的部下,可听闻和朝中张俊颇有关系。
饶是如此,岳云仍以为这是王俊的一面之词,岳家军铁打的一块,不会因为这种无聊言语产生裂痕。可听岳银瓶质问,王贵仍旧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心寒,强笑道,“这不过是王俊的一面之词……”
王贵突然道,“其实我很认可王俊的言辞。”
一言落,岳银瓶、岳云勃然变色,哪怕牛皋都有些意外,斜了沈约一眼。
林逸飞失声道,“王大哥何出此言?”
众人诧异,不由望向林逸飞。在场的岳家军都对牛皋默许林逸飞、沈约、完颜烈来到这里有些不解,不过牛皋德高望重,众人倒没说什么,如今听林逸飞这个陌生人对王贵称呼很是亲热,自然奇怪。
王贵同样不解的看着林逸飞,确定自己绝没见过此人,随即淡漠道,“我王贵和岳飞算是同窗同门,又像是亲生兄弟。自从抗金以来,或许不如岳飞屡战屡胜,可出生入死的次数,并不下于岳飞……”
岳银瓶姐弟听王贵直呼岳飞的名姓,都是不由心寒。
王贵仍旧冷漠道,“可如今所有人提及抗金功臣,只记得岳飞、岳家军,却少人知道王贵的名字。王俊说的不错,这对我王贵很不公平,事实上,以我王贵的功绩,哪怕对岳飞取而代之,都是不过为了。”
第2311节 源头!
王贵语气淡漠,提及对岳飞取而代之的时候,想当然的模样,岳银瓶眸现寒光,显然对此极为不满。
岳云却是诧异道,“王叔叔何出此言?”见王贵望来,岳云不由道,“家父征战闲暇,曾和应祥有过感慨,说他抗击金人虽是少逢败绩,但平生最为自豪的并非战绩,而是身边有一帮出生入死,志同道合的兄弟。”
王贵垂下头,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岳云并不放弃道,“家父虽竭力请战,却不好战。他请战是因为深知金人狼子野心,亡我大宋之心不死,若不穷追猛打,以金人贪婪的性格,对嘴边的肥肉,始终不会放下吞下去的想法。”
众人多是点头,知道岳飞说的不错——金人战了和,和了战,被岳飞击败就放出议和的话头,可一等觉得自己行了,又悍然撕毁协议南下。无论百姓官兵,都看穿金人反复无常的性格,偏偏赵构看不穿?
宋廷的举动让天下人迷惑。
当取不取,必受其咎,如果不趁眼下良机击垮金人,那宋人时刻都要提防着金人的威胁。
根据后人猜测,赵构是怕岳飞迎回二帝对其取而代之,这才阻挠岳飞北伐,可如今的赵佶已死,赵桓当年不过当了十四个月的皇帝,远无赵构眼下的根基,赵构真有必要害怕此事?
沈约想到这点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酆都判官的一张脸。
当初他穿越落到长江,因为杨幺派手下追杀吴均一事,随即碰到了变成了酆都判官的都子俊,然后经洞庭湖去上京,入永劫城进入还原空间。
是李巨人拉他掉入了长江!
如今看起来,一切是在李巨人的安排中!
那他沈约遇到吴均一事呢?
吴均当初是奉赵构命令寻找神仙事,赵构一到临安府,就迫不及待的给崔府君建庙,传说中,赵构是得崔府君相救这才对崔府君感恩戴德。
崔府君就是酆都判官,也就是传说中掌生死簿的阎王!
那赵构和酆都判官都子俊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岳云不知沈约的想法,仍旧试图弥补王贵和岳飞间的裂痕,“家父并不好战,他无数次对应祥说及,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后,他就要解甲归田。他心痛百姓的无辜,士兵的战死,只要击败金人,他绝不会……贪图功名富贵,如果可以,他还想举荐王叔叔替代他的位置……”
众人均明白岳云的意思——岳飞本有退位让贤的想法,只是眼下却不是时候。
“如果王叔叔真想取代家父,其实在应祥眼中,并非不可以。”岳云上前一步,真诚道,“还请王叔叔稍安勿躁……”同时伸手止住了要插话的岳银瓶,岳云缓声道,“等我们合力击败了金人,取下汴京,度过黄河,直捣黄龙后,家父绝不会食言。”
众人惊诧。
他们均知道岳云年纪虽轻,但极重承诺,他在这时候做这般许诺,那绝非一时意气的调和矛盾,而应是早和岳飞有过商量!
岳飞想要让位给王贵?岳飞未说,但此言从岳云口中说出,自然极为可信。
王贵头也不抬,漠漠道,“谁能保证那么长远的事情不会改变呢?”
众人本为岳飞的选择而感动,听王贵这么一说反倒错愕,因为听王贵的意思,他像听了王俊的蛊惑,想要迫不及待的取代岳飞。
王贵如何会糊涂至此?
岳银瓶忍无可忍,上前一步道,“王贵,你莫要不识好歹!”
“姐姐!”
大局之前,岳云显然比岳银瓶考虑的更多,“王叔叔,你若不信,大可等家父率大军前来之时,和家父商议此事。”
王贵站了起来,漠然道,“不用等岳飞来了,我如今就带中军去找他!”
什么?
众人满是诧异之意,岳云失声道,“王叔叔,这般关头,我等正应齐心协力,如何能从颍昌撤军?”
众人想的正是此事,暗想颖昌大胜,正当坐等岳飞、张宪的增兵赶来,齐聚开封府虎口拔牙,如何有退后的道理?
“你终于还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吗?”岳银瓶一字字道。
话音落,众人错愕,林逸飞终于开口道,“银瓶,有些事,我们可能需要……”他不等说完,就见岳银瓶锐利的望来,还是坚持道,“需要仔细的辩解,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岳云满是诧异,心道你是哪个?如何对我姐姐这般亲近的称呼?他本以为岳银瓶会大怒,不想岳银瓶秀颜凄然,“你究竟是哪个?为何会从我梦中到了现实中?”
林逸飞沉着道,“我是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不想……”
岳银瓶见林逸飞欲言又止,替他说下去道,“你同样不想家父有事的,是不是?”盯着林逸飞,岳银瓶凝声道:“当初你我梦中相见,你对家父的尊敬遮掩不来的,在洞庭湖底,你一样看到了家父的结局,这才赶到此间救援的,是不是?”
林逸飞并未否认。
岳银瓶霍然望向王贵,字字凝寒道,“林逸飞,你若知道家父的结局,就应该知道,家父就是被王贵、王俊诬陷,这才惨死狱中。”
岳云、王贵同时色变,哪怕牛皋都是神色异样,岳云更是吃惊道,“姐姐,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岳银瓶肯定道,“我就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才困惑梦中所知,才不能坐视父亲……和你被冤杀的结局……”
岳云愣住,不由强笑道:“我和父亲被冤杀?这怎么可能?天底下有谁……”不等说完,他脸色竟有有苍白。
他纵横天下,因为屡战屡胜,在军中甚至有了个“赢官人”的称号,今日以八百背嵬军十数次杀入杀出金人列阵,更证明他的勇猛无敌,这样的一个人,这种时候,自然难信姐姐岳银瓶所说……可他好像又信了岳银瓶所说!
林逸飞见岳银瓶眸中喷出怒火,知道往事、甚至未来之事在岳银瓶脑海中益发的清晰,却还是镇定道,“我们或许知道结局,可未见得知道过程。我相信……王大哥不是卑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