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警戒 第1166章

作者:墨武

沈约淡然道,“你若怕还会被掳上京,那你早从宗泽身上得知世上无跪求的尊严,你仍旧贪生怕死,羞辱自然如旧,既然如此,你怕有何用?”

赵佶默然,只觉得沈约言语浅淡,却有极深的含义。

“你若怕汴京城破,那你已从李纲建议得知,烽火连天,能保你江山的不是屈辱求和,而是君民一心,方法早在面前,你因怕而不去行,不是南辕北辙?”

沈约沉声再道,“你若怕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那梦终会醒。可哪怕是梦,梦中奋然,梦醒时才能有面对改变的勇气。若梦中奢靡如旧、浑浑噩噩,梦醒现状仍无改观岂不正常?你因怕阻挡了去行的勇气,怕有何益?”

赵佶握紧了拳头。

沈约盯着赵佶,凝声再道,“我见了太多担忧,却少见真正去解决之人。可问题和贪嗔痴三毒般,是因为努力正行而化解,不是因为担忧愚蠢而消散。人之贪嗔痴三毒因心邪而凝聚,世上问题亦是如此。”

赵佶若有所悟。

沈约继续道,“在证道修行中有个关键所在,旁人超度千言,你若不信,反为你解脱之桎梏。真言一句,你但有信心执行,胜过超度万遍。”

李斌大汗淋漓,暗想圣上找你沈约是求安心,你难道想超度圣上吗?

见赵佶苦苦思索,沈约再道,“《金刚经》有言——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不可思量!真不可思量?其实不然。”

赵佶迷惑升,他记得这是经文所言,沈约信佛,如何会背道而驰。

“这同和尚念经仿佛。”

沈约清醒道,“不信不立,不解愚行,只增蒙昧。若得不可思量之报,当有不可思量之心。不然徒自抄袭、念诵《金刚经》万遍,就如妄图磨砖成镜、坐禅成佛般,依旧无有所得,反生谤佛之心。佛未谎言,真心教你清明证悟之道,世人却因心中之贪嗔痴而导致愚昧丛生,怨声载道。”

望着赵佶,沈约当头棒喝道,“你真心在改,正行去改,当下一刻就胜痴昧一生,此乃明言,但你信不信,结果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佶脸色数变,只感觉沈约所言句句如当头棒喝,砸在他最软弱、最没有去思索的地方,让他猝不及防,痛楚中又有醒悟。

良久,明月从乌云中钻出片刻,洒下一抹清光于殿前,如寂寞的落雪。

沈约看着那一丝明意,缓声再道,“真性如云中月明,偶被你窥见光辉一缕,真悟之人当存真月永在之心,蒙昧之人却以为天道变化无常,徒自惶惶琢磨。”

赵佶抬头见月,许久终有所悟的表情,凝思半晌方道,“先生找我何事?”

“明日黄昏,死而复生的方腊要找你,了却恩怨。”

沈约石破惊天道,“我答应引他到达垂拱殿,到时候,他来与不来,因由在他,你见与不见,还在你愿!”

第1774节 自病自解

李斌大汗淋漓,倒应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说法。

听沈约对赵佶几乎雷霆训斥的言语,李斌唯有担心,见沈约转身要离去,慌忙叫道,“沈先生,你还未说来此何事呢。”

沈约静默片刻,转身望向月光照不到的赵佶,沉声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但该做的,终究还需你亲自去做,无论谁都无法代替。”

言罢,走出了文德殿,立在殿前的青石广场上。

韩世忠等人微有诧异的表情。

他们想象到君王训斥臣子的场面,却没想到沈约来此,居然将赵佶教训了一顿。

李斌追了出来,不顾韩世忠在场,拉住沈约的衣袖,急声道,“沈先生,小人知道你担当重任,压力极大,发火也是正常。可任何事情,都要慢慢来,不是吗?圣上需要的是安慰以坚其心,你这般当头棒喝,圣上恐怕无法承受。”

沈约转头看向李斌,“这世界不是你的奶娘,不会尽量满足你的妄想。哪怕是帝王,不经历意志的磨砺,也是无法成长。”

李斌眨眨眼,“磨砺我懂,可过犹不及的。沈先生,你觉得……明日黄昏,圣上要不要见方腊?”

沈约盯着李斌,“这不是我要做的决定,决定在于赵佶,你难道仍不明白?”

李斌有些喏喏,“我懂,我懂,那方腊要杀圣上呢,我们要怎么办?”

沈约淡然道,“你说呢?”他说了这么一句,飘然离去。

李斌急的抓耳挠腮,转向韩世忠求救,“韩大人,你说沈先生的意思是?”

韩世忠苦笑不等回答,就听殿门前有人道,“韩世忠,你终究算是沈先生的兄长,你觉得……沈先生究竟什么意思?”

说话的赫然是赵佶。

众侍卫见状,均是下跪。

韩世忠也是跪下,“微臣只怕说错。”

赵佶轻叹道,“哪怕说错,朕也不会怪你。你先起身,不必多礼。”看着周围当值的众侍卫,赵佶吩咐道,“都起来。”

那些侍卫微有迟疑的站起。

韩世忠内心犹豫,他方才一直在殿外守着,其实听到沈约说了什么,暗想普天之下,敢和赵佶这么说话的,恐怕只有沈兄弟一个了。

他犹豫是因为梁红玉对他提醒——初到宫中,当处处小心,避免差错。伴君如伴虎,在皇帝开心的时候,你今日的谏言是晋升台阶,但等皇帝不满的的时候,你的谏言就可能化作葬命的刀剑。

赵佶脸色渐转阴暗。

韩世忠低着头,看不到赵佶的脸色,但他看得到地面青石上那一片如霜的亮色。

心中微颤,韩世忠突然道,“臣知道沈兄弟的意思。”

赵佶目光微眯,静等答案。

韩世忠缓缓起身道,“若是圣上许可,臣想和圣上说个故事。”

赵佶不咸不淡道,“为何不径说心意,却想用故事譬喻?是怕朕无法承受吗?”

韩世忠微惊,不想赵佶居然看穿他的心意。

赵佶随即道,“你的故事是什么?”

韩世忠略有尴尬,“不过是臣幼年的一件小事。”

赵佶微有兴趣,“朕倒不知道你的以往,可说来听听。”

韩世忠沉吟道,“臣如今看起来不差,实际上在幼时,曾被同伴叫做瘸子老五。”

赵佶略有诧异,看了眼韩世忠的双腿,“朕倒没看出来你的腿脚不便。”

“那是年幼的事情。”韩世忠回忆道,“臣小时候不知为何,左腿走路总是乏力,这才得到这个称号,很是自卑。家母虽多次鼓励,可臣就是难以振作,甚至有自暴自弃之心。”

赵佶微有沉吟。

李斌心中却想——圣上真的有所改变,以往他根本不屑这些世间琐事,如今这般倾听,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家母见状,就说附近山上有个山神庙很是灵验,求无不成。她到山神庙为我祈求病脚早好,得神仙托梦,说我的脚一定会好。可却需要我做一件事情。”

“何事?”赵佶问了句。

韩世忠缓缓道,“那需要我每日独自、诚心去山神庙祈祷心愿,磕头千遍,连续半年,山神才会保我病好。”

李斌暗想,愚夫蠢妇,莫过于此。

赵佶目光微闪,抬头看着隐藏在云中的明月,半晌才道,“你做到了,因此你的脚才会好转?”

他明白韩世忠母亲的苦心。

那一刻,他居然立即就懂了,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

韩世忠半晌才道,“不错,臣一直以为是山神保佑,因为孩子总是将父母当作榜样,对父母的言行素来仰慕,家母这么说,臣就信了,坚定执行。”

赵佶喃喃道,“很好。”

李斌还有困惑时,韩世忠已道,“但直到家母临终时,才告诉臣真相,她说——忠儿,没什么神仙保佑,有的只是你坚信坚行之心,骗你是因为你还不懂,可不想骗你,却是因为你终究需要懂的。”

“终究需要懂的?”赵佶喃喃重复道。

韩世忠肯定道,“是的,因为家母告诉我,神鬼或许能保你一时,任何人也只会保你一时,但只有当你真正明白信念意义所在,才能践行一生。”

看向赵佶,韩世忠双眼有光华闪烁,“臣记得家母的这句话,才在疆场上不信神鬼,只信知己知彼,策划周细,才是活下去的法门,这才能征战沙场二十载,虽有小伤,却无大恙。”

赵佶若有所思。

韩世忠声音激荡,再度道,“臣又闻雄鹰为求幼崽展翅,会将它带到万丈悬崖松手放飞,以绝境让幼崽学会翱翔。”

赵佶抬头望天,明月若隐若现。

“因此……”

韩世忠略微吸气,鼓足勇气道,“我想沈兄弟的意思,莫过于此。旁人只能告诉你,明月永在。但旁人虽能明言,你真的知道相信这点,却需要时刻逐去那遮挡明月的乌云,你若不坚此心,只看乌云,那明月虽在,仍是不在。”

看着赵佶,韩世忠缓缓道,“自病自解,方腊是圣上造出的病……”

李斌嘴唇动动,想要喝止,可见赵佶神色平静,终究忍住。

“真正化解此病还要靠圣上自身。”韩世忠缓缓道,“我想……这就是沈先生的意思。”

明月再显,光辉洒落,铺满世间,照在赵佶、韩世忠身上泛出的光辉,和照在宫外静立的沈约身上,并无两样。

第1775节 死罪

月落日起,亘古不变。

日月对此平静无悔,可世人却不甘这般平淡,总想弄些花样。

沈约听着窗外的喧哗,微微睁开眼睛。

他昨日回转念奴娇后就盘坐入禅,一夜未卧,但睁眼的时候,却是神光隐现。

都说红尘误梵行,可心若如朗朗日月,只会照红尘魅影纤毛毕现。

暴风雨来临前,总有那么一刻宁静的。

他在等着这场风雨。

风雨中,旁人迷离,他却能从中看得到平时看不到的魑魅魍魉。

听到楼下细微的脚步声,沈约扬声道,“什么事?”

梁红玉几乎窜到楼上,见沈约望来,立即道,“沈兄弟,你醒了?”随即知道是废话,立即道,“昨天你回来,世忠派人嘱咐我,说沈兄弟你最近恐怕很累,让我莫要轻易打扰你休息。”

沈约喃喃道,“看起来,宫中有了准备。”

自症自解。

他对赵佶当头棒喝,就是看时机渐到,希望赵佶能坚定心意。

你作为一个国家的大脑,自己却不信能做到的事情,谁能帮你做到?

韩世忠派人嘱咐梁红玉,却是在告诉沈约,宫中走入正轨,让沈约不必担忧赵佶的事情。

梁红玉却不懂沈约的意思,担忧道:“宫中要出事吗?”

“出什么事?”沈约问道。

梁红玉干笑道,“沈兄弟,你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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