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韩世忠极为震惊。
刘延庆也是凛然,半晌才道,“沈公子的意思是?”
沈约淡然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这四军的官阶怎么称呼,好像四军中有什么都指挥使的职称?”
刘延庆越听眼珠子瞪的越大。
沈约很是“谦逊”道,“如果让韩兄做个什么四军的都指挥使,节度使认为如何呢?”
刘延庆失声道,“这如何可能?”
韩世忠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见沈约说武节大夫、刺史不吉利,早知道沈约在为他寻求更高的地位,内心着实感激。
这一生来,除了身边出生入死的兄弟、梁红玉外,再未有一人对他这般器重。
他早将沈约引为知己。
不止是因为沈约的器重,还有沈约行事的光明磊落。
士为知己者死。
虽未说,但他早想到,无论何种情况,沈约若是有为难之事,他这个愚兄定当一肩担当。
可他没想到沈约会为他索要四厢都指挥使的职位。
这如何可能?
宋禁军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又称四厢,分别隶属于殿前司,马军司和步军司,或许不是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却绝对是皇家最信任的军队。
捧日四厢军就是天子亲兵,卫护天子的安全,如今其实在高俅的指挥下。
高俅是赵佶极为信任的人!
四厢都指挥使是正五品的官阶,虽然不过比刺史的虚衔多了半阶,可手掌军权,拱卫皇家,震慑京城,所握的权利绝非一个某地刺史的虚衔可比。
沈约索要的职位,等于从高俅手上抢权,童贯虽为枢密使掌控军政,可高俅自觉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和童贯不相伯仲,既然这样,哪怕童贯允许,高俅同不同意也是个问题,更何况,早在到来之前,童贯给刘延庆的封官底线是——虚职可以高些,但兵权绝不能掌。
刘延庆知道这底线的意思——示好可以,却不能让对方起势,掌管兵权。
兵权可分生死!
如今沈约蓦地想让韩世忠掌控皇家最重要的拱卫大权,试问刘延庆如何觉得会可能?
不要说刘延庆认为不可能,韩世忠也觉得沈约实在异想天开。
宋朝自开国后,哪怕有战神狄青的先例——从农家少年坐到枢密使等同宰相的位置,但狄青的升迁也绝对是靠不世军功、以及皇帝的破例,哪怕如此,狄青升迁也经过朝中文臣多年的阻挠,才升迁到枢密使的位置。
他韩世忠虽有战功,可比起当年的狄青,未免大大不如,沈约这般为韩世忠索要官职,哪怕韩世忠都觉得很是过分。
沈约淡然道,“事在人为,这世上其实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言语中的自信让刘延庆骇然失色。
虽然世故半辈子,但刘延庆着实没见过沈约这种看似谦逊、实则张狂的人物,一时间无语。
“刘节度使想必是不能做主了?”沈约问道。
刘延庆喉咙发干,感觉方才喝的热茶和滚油般,灼烧着他的五脏。
他出身名门,升迁的速度远比出身寒门的韩世忠要快,如今的节度使算是从二品,其实和高俅官阶相同,可他的地位和高俅却有着天壤之别。
高俅随时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但他刘延庆要见天子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这地位如何能比?
能在天子身边的人,才是真正掌权的人。
不然梁师成、童贯、高俅等人,如何会不可一世?
让他建议韩世忠成为四厢都指挥使,那是明着和高俅做对,他刘延庆如何会肯?
“想必童大人也是无法决定?”沈约再问。
刘延庆脸色数变,看了韩世忠一眼,缓缓道,“世忠,你在老夫手下多年,老夫无以教你,可真心想和你说句话。”
韩世忠躬身道,“卑职洗耳恭听。”
“谁的一生都难免起起伏伏,或风光、或落寞。”刘延庆很是真诚道,“有时候见好就收,不失为明智之道。”
韩世忠内心踌躇。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刘延庆是劝他接受童贯的好处,不要贪得无厌。
在刘延庆眼中,沈约的索要无度,实在太过贪婪。
但沈约是为他这个兄长争取地位,多年来,他韩世忠从来都是撑着兄弟,当兄弟撑他的时候,他如何能够退缩?
他韩世忠看得出,沈约绝非在开玩笑。
“多谢节度使的好意。”韩世忠微吸一口气,缓缓道,“但世忠已将沈公子当作兄弟……”
顿了片刻,韩世忠终于道,“韩某这一生,无甚可取之处,唯一让韩某欣慰的是——兄弟信任韩某,韩某也信任兄弟!”
第1696节 张觉事件
相信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对陌生人推心置腹,对于身边人却选择隐瞒心事、加以欺骗。
韩世忠说出信任沈约的时候,也就表明了态度。
刘延庆惊的目瞪口呆,再看韩世忠的眼神大为不同。
这些年来,他刘延庆始终将韩世忠带在身边,不是因为信任和器重,而是因为他深切的知道,打仗和打嘴炮不同的,真正要胜出,需要的是勇将、智将。
韩世忠智勇双全。
他刘延庆拿捏着韩世忠,不饿死他,但也不让韩世忠吃的太饱,原因无它,他需要一个为他前程铺路的人,多年来,他一直将韩世忠拿捏的死死的,算准韩世忠跳不过他的五指关,哪怕方才,他也从韩世忠身上看到以往的顺从。
但在这一刻,韩世忠终于现出自身的主见。
刘延庆心不死,还像往日般敲打道,“世忠,做人,需要稳妥一些,有时候,还需要有真正的实力才行。”
韩世忠没有回应。
沈约和气生财的样子,“节度使说的没错,无论做人做事都要稳妥一些,如果节度使不想传话,不能稳妥做事,那不如我亲自找天子问问?”
刘延庆眼皮跳动。
他对沈约这般低声下气,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沈约如何给皇帝灌的迷魂药,让天子对沈约绝对的信任。
天子的信任,是如今朝廷最重的权柄。
沈约看似玩笑的言语,在刘延庆听来,隐约有不满之意……
一念及此,刘延庆起身道,“卑职并非不肯传话,只是觉得会有人因此对沈公子不利,反倒耽误了世忠的前程,不过沈公子坚持,卑职自然会通传。”
他两面做人,不得罪沈约,又想先和童贯通气一下,失魂落魄的要离去,沈约轻声道,“节度使似乎将此行的主要目的忘了。”
刘延庆一惊,想起此行的确另有事情,内心讶异沈约的判断,强笑道:“童贯大人有一事相询,托卑职转问。”
“童大人看起来事务很是繁忙。”沈约含笑道。
刘延庆不解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约淡然道,“他若不忙碌,如何会始终让旁人传话,不能亲身前来?”
一言落,刘延庆脸色改变。
在以前,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沈约虽然是京城红人,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官阶,而童贯身为枢密使,等同宰相,如今沈约看似想要在念奴娇常住,早引发许多人的非议和想象,眼下沈约更是如此狂妄,竟让朝廷的一个宰相到青楼和他议事?
这成何体统?
但沈约越狂,刘延庆反倒益发不敢得罪,赔笑道,“公子恐怕不知,金人突然撕毁盟约,竟对大宋兴兵!”
韩世忠震惊。
一方面因为沈约方才就预知到刘延庆前来是为了军情,另外一方面,却是想到金人兴兵,生灵涂炭在所难免。
沈约居然很平静,“那又如何?”
刘延庆看着沈约,如同看个白痴般,“沈公子,是金人出兵啊。”
沈约思索半响才道:“是啊,是金人出兵,不是夏人出兵,我听的清清楚楚。”
刘延庆如今肯定沈约是个军事白痴了,若不是白痴,听到这种国家大事,如何会这般反应?
“金人出兵,童大人问我作甚?”沈约再道。
刘延庆叹息道,“只因几日前,沈公子以崔念奴乃金人细作之名,封了念奴娇。”
沈约皱眉道,“金人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出兵?毕竟消息往来,很需时日。要因为崔念奴出兵,最少要在数月之后了。”
刘延庆暗想你到如今,终于说出有点理智的话了,虽然听起来仍和白痴般。
金人如何会为一个女人出兵?
他倒不知道,古往今来,为女人出兵的事情也是有的。
“金人出兵,自然不是因为沈公子的缘故。”
刘延庆沉吟道,“金人出兵,是为了张觉一事!”
沈约思索道,“张觉应是个男人?”
刘延庆暗自摇头,心道你脑子里想着的怎么尽是男女之事,怪不得在念奴娇办公荒唐事情,也被你做了出来。
朝廷如今有公相、隐相、媪相、使相,如今再加上你这个青楼之相,实在没有最荒诞、只有更荒诞。
虽然腹诽,刘延庆终究还是道,“张觉是个辽人。”
沈约静待下文。
刘延庆见沈约一无所知的模样,解释道,“张觉在辽国入仕,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
沈约应了声,“那倒和刘节度使仿佛。”
刘延庆吓了一跳,忙道,“卑职如何能和张觉比拟?”
沈约反问道,“刘节度使比张觉强些呢?还是不如一些?”
刘延庆额头冒汗。
在他看来,这绝对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
半晌,沈约笑道,“随口一问,节度使何必当真?让我们继续说说张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