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何梦晚
但其实历朝历代皇帝，没有几个可以做到真正的为所欲为。
大魏建国之初太祖便许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承诺。
周缙的父亲，当初在位时常与朝中大臣争的不可开交，最终却被当时的宰辅一句‘陛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百姓也’给驳的哑口无言。
士大夫在大魏的地位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魏皇周缙虽贵为皇帝，却受着祖训制约，即便是下道圣旨也要受到大臣们层层限制。
此番在处置徐弘博的问题上，周缙经过与宰辅徐济的一番斗法后，才得以如愿。
文臣重节，官职越高，越是注重名节，名声是其在朝中立足的根本。
而名节又分大节与小节，如徐济六十有五却纳了一房十七岁的小妾，在此时只能算是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桩谈资，只能算不起眼的小节。
徐志行扬言灭沈家满门，却是极为犯忌讳的事，皇帝最在乎的是治下不稳，若放任此事不管，百姓必然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就会对朝廷失去信心。
周缙不可能因为徐志行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治徐志行的罪，但其父身为从五品官员，‘持家不严，教子无方’的过失，却是个不大不小的过节，周缙刚好可以拿出来说事。
这也是宰辅徐济保不下徐弘博的主要原因。
周缙在那场朝会上赢了徐济，便派出太监传下口谕，同时政事堂也发出了罢免徐弘博临湖通判之职的公文。
周缙因为此事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儿远在千里外的临湖，他除了派些护卫暗中保护，其实帮不上太多忙，尤其是他此时还不敢轻易泄露有私生女的事实。
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五，登基近二十年，后宫那么多佳丽，多年的纵欲生活早已使得他身体大亏，对房事越发力不从心，如今他又无子嗣，皇族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皇子的位置，一旦被这些人知道沈云初的身份，他们难保不会动歪心思。
“陛下，临湖知府林摅派人送来了东西。”
“程公派快马送来了一封信件。”
杨庆来到御案前，躬身说道。
“哦？”周缙停下手中的笔，好奇的问道：“这两个老东西，这次倒是不约而同。”
周缙对林摅送来的东西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程衡的信很好奇。
他几乎每年都会派人去临湖慰问程衡，也多次写信叙长短，程衡却从未回过信，如今突然自发的给他写信，这让他难免好奇起来。
周缙点了点头。
杨庆一招手，只见两个小太监，弯着腰搬着东西走了进来。
周缙先接过程衡的信，打开读过，又拿起随这封信一起送来的百家姓，仔细研读起来。
“嘶~”
周缙深吸一口气，眉心渐展。
“有此等文章现世，足见我大魏文教之盛。”
周缙仔细读完哈哈大笑起来。
“周钱孙李......”
“周钱孙李，赵吴郑王。”
“好，好，好。”
周缙低头看着尾页落着的作者名字，恍然走神。
良久。
“陛下，林摅送来的东西，也与那个.......苏牧有关。”
杨庆笑着出言提醒，他自然明白周缙为何忽然走神。
“哦？”周缙回过神，眼中露出一丝精芒，“快拿来给朕看看。”
林摅送来的东西便是黑板与粉笔，外加制作方法。
周缙按照林摅信中所言，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又让人拿来湿毛巾，轻轻一拭去。
“嗯？”
“此物果然如林摅所言，可任意书写，又可随手拭去，异常好用。”
“陛下所言极是，老奴也是这样觉得。”杨庆在一旁恭维道。
周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既然你也这样认为，你觉得朕该如何赏这个叫苏牧的赘婿？”
杨庆老脸一僵，心道这里又没有外人，陛下分明是故意如此说的，可这让人如何回答？
他很快明白了，周缙是想给苏牧封赏，却又不知道封赏些什么，才故意如此说。
“陛下不如赏他些金银？”杨庆试探着问道。
苏牧的身份是赘婿，即便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封赏官职，杨庆的提议很是中规中矩。
周缙摇头道：“只是赏些金银，未免让人觉得朕太过小气。”
“陛下的意思是？”
“既然这个苏放之是赘婿，朕自然无法厚赏于他。”周缙思忖了一下，又道：“朕觉得或许可以给他妻子些封赏。”
杨庆：“......”
好么，陛下说这么多，原来是在惦记自己的女儿。
妻凭夫贵的事屡见不鲜，苏牧是赘婿，朝廷无法封赏，将赏赐给他妻子，这事倒也说得过去。
杨庆点点头，“老奴觉得陛下所言极是。”
“如此便让中书舍人拟旨，赘婿苏放之于大魏文教有大功绩，着其携妻进京，朕要当面进行封赏。”
“啊？”
杨庆张大嘴巴，震惊的无以复加。
“怎么？苏放之著百家姓，又做出黑板与粉笔此等奇物，朕不应该当面封赏吗？”
周缙面不改色的道，他这话并不是说给杨庆听的，而是说给朝中大臣的，皇帝见大臣可以随时命人通传，见普通百姓就没那么容易了，朝中大臣如果心存疑虑，是可以上书阻止的。
周缙这个旨意想要发出去，首先就要经过中书舍人这一关，中书舍人觉得事情不合适，就会不肯拟旨，圣旨也就无从发出了。
他虽贵为皇帝，要见女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故此一个合适的理由是多么重要。
杨庆跟了周缙这么多年，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陛下圣明，老奴这就去了。”
说着弯腰退了出去。
周缙淡淡一笑，时隔八年，他终于又有理由见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了，却不知道这个忽然名声大噪的女婿，如今长成了何等人才？
苏牧此时正在醉仙楼宴请程烬和包小满。
最近一直未曾露面的林沉溪也被苏牧请了过来。
苏牧两日打了两场官司，林沉溪自然也听说了，但他的身份不好过多参与这种事，一旦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上书弹劾至御书房，他再想出来游玩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128章 被花魁拐走
皇族与外戚最怕那些士大夫将目光注意到他们身上，有密国公周宗说被囚禁至死的前车之鉴，他们做事不得不万分谨慎。
这也是身为外戚的悲哀，林沉溪也有几分文采，努努力考个进士应该也能考上，但他的身份不被允许为官，空有一个小侯爷的爵位，也是毫无用处。
在大魏公主是没有驸马府的，嫁人要直接嫁入男方家里，与普通百姓一样需要孝敬公婆。
林家的宅邸虽然是魏皇赏赐的，额匾上书的却是林府，由此可见在大魏公主的身份地位并不是多么超然。
林沉溪顶着个小侯爷的爵位，自然可以不愁吃穿逍遥快活一生，林贞若这个郡主可就悲剧了。
她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却是人尽嫌弃的对象，仕族嫡系子孙要入朝为官，自然不会娶她，嫁给仕族的庶出子又不符合她的身份。
她可选的对象非常有限，将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嫁入一户富贾商人家里，这样才能吃穿不愁，又不至于被婆家人欺负。
林贞若明白自己将来是什么样一个归宿，但自从与苏牧几次打闹后，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言语间数次与林沉溪提到苏牧。
她的心思又怎么瞒得住林沉溪，但林家可没有慕容家那种实力，慕容家是有兵权的外姓王，朝廷需要慕容家镇守边疆，故此朝中大臣不得不对此事闭口不谈。
林家如果学慕容家做出夺人夫婿的事，大臣们弹劾林家的奏章不填满御书房才怪。
除非苏牧离开沈家，否则林贞若心中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望着苏牧在那与程烬和包小满侃侃而谈，林沉溪越发心里不是滋味，程烬的父亲如今为正四品刑部侍郎，四品以上便是大夫，是可以向朝廷请求给子嗣荫恩官职的。
换句话说程烬即便不学无术，混蛋透顶，将来也是可以做官的，虽然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官，那也比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小侯爷强不少。
包小满就不行了，包兴只是个制置使，距离四品还差几个台阶，荫官就不要想了，他除了考进士没有其他路可走。
这也是包小满常常自哀自叹，不敢提起祖父名讳的原因。
苏牧身为赘婿能与他们三人相交，在外人看来是非常奇葩的一件事。
几人酒过半巡。
程烬拍了拍苏牧的肩膀，笑呵呵的起身离开。
他今日从苏牧那得了首词，此时便是要拿去讨他喜欢的姑娘欢心。
包小满也搂着一位陪酒的女子，笑笑离开。
这两个损友哪里是来喝酒，分明是来会小娘子的。
苏牧无奈的两手一摊，朝林沉溪淡淡一笑，起身道：“出恭小便。”
“苏贤弟请便，回来去我的房间寻我。”林沉溪点点头笑道。
苏牧点了下头，迈步离开。
林沉溪也起身准备回房间，还没进门便见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迎了过来，“公子，老爷请您去府上一趟。”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摅府里的管家。
“大伯有什么事？”
管家急忙道：“宫里来了旨意，老爷有事与公子商议。”
林沉溪点点头，门都没进便下楼去了。
醉仙楼的茅厕建在楼宇之间的花园里，改造成冲水马桶后，又多装了不少。
此时的酒，味道寡淡，却有一丝丝香甜，苏牧常当饮料喝，却很少喝醉，今日这酒有几分烈，让他有些微醺，走路也略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