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何梦晚
苏牧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道：“以后可以随时来。”
沈云初轻轻颔首，问道：“夫君之前可曾怨恨过？”
她如此坦诚的问话，让苏牧不知道该怎么搭言了，原主肯定是怨恨过的，但是现在的他绝对没有过怨恨，起初只是惶恐不安，如今已经心定了很多。
“可能有点吧！不过现在没有了。”
沈云初闻言抿了抿唇角：“夫君这样说奴家就放心了。”
苏牧笑了，打趣道：“娘子放心什么了？”
“你为何总是打趣人家呢？”沈云初生气的别过头，幽怨的说道。
苏牧尴尬一笑，摇头道：“不是打趣，只是好奇。”
“奴家也好奇，夫君有没有想过家呢？”女人的脑筋急转了个弯，想起了先前苏牧写的那首《春兴》，樱口微张，缓缓吟道：“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娘子明知我是如何来的沈家，何故又要问呢？”苏牧摇了摇头，叹道：“想也回不去了。”
“奴家失言了，夫君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想也回不去了。沈云初理解了，却没理解对，苏牧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只能将错就错。
这不是欺骗，只是善意的谎言。
苏牧点了点头，好奇的道：“也不知道当初我那叔叔从你家拿了多少聘礼。”
“爹爹说过，刚好不逾礼制，当初我家的家产可是去了一半呢！”沈云初说着抿嘴一笑，以前她可是觉得贵死了，现在看来简直占了大便宜。
不逾礼制，说的是平民嫁娶的最高规格，再多就是犯上，衙门是要问责的。
苏牧闻言砸了咂舌，记忆中十多年前沈家的家产可比现在多多了，这样看来貌似自己挺值钱的啊！
两人正在说话间，门外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沈万德的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口，身后还站着个紧身束腰的高挑女子。
女子应该不到二十，着一身天青色锦衣，腰间挂着柄长剑，脸上表情有些冷峻。
容貌偏上等，皮肤略黑，一双笔直的长腿，个头不比苏牧矮多少。
打眼看去就知道是经常练武之人。
沈云初惊讶问道：“爹爹...这位是？”
“这是我请来的护卫，叫祁冷月。”沈万德介绍一句，转身对着女子道：“这是我的女儿和女婿，今后你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祁冷月上前低头，抱拳道：“冷月见过大小姐、姑爷。”
说着扫了苏牧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苏牧倒不觉的意外，毕竟他最近惹了不少事，沈家得罪了不少人，请个高手来保护很正常。
沈云初有点惊愕，冷不丁身边多个随从，让她有些不适应，但也没表现出来，朝祁冷月点了下头，说道：“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苏牧和沈万德一起走出祠堂。
沈万德道：“贤婿，老夫看你与初儿最近出双入对甚是欣慰，只是不知老夫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咳咳！”苏牧被这老头一句话差点噎死，急忙道：“岳父，这.....不急吧！”
沈万德一听急的嘴角直抽：“唉！怎么能不急，老夫已经年近六十，还能活几年，你们此时不生，难道要等老夫入土再生吗？”
“急不来的，岳父须知水到方能渠成，您老与其催着我们生，不如趁早想办法多活几年。”
“咳！”沈万德被噎的差点缓不过气，心道：就你这惹事的本事，老夫不被气死都算烧了八辈子高香。
“总之老夫明年要抱孙子，生不出来也得生。”
看着沈万德甩袖子离开，苏牧一阵无语：我也想啊！就你女儿动不动被羞跑的样子，咱一时也拿不下啊！刚刚如果不是你来添乱，今日没准能一亲芳泽呢！坏我好事不说，你还生上气了。
沈万德将祁冷月带回家，与苏牧说了几句话，甩袖子离开，不多时便出现在了一处胡同里，敲响了一座古朴小院的院门。
少顷，门开了，开门的是个精瘦汉子。
沈万德道：“杨大人可在里面？”
那人点点头：“已经等待多时了。”
沈万德点了点头，随后跟着进了院子。
进了房间，只见正中立着一位满头花白，背门站立的老人。
老人转过身，双目炯炯，看着沈万德。
沈万德急忙跪地，抱拳道：“属下沈蒙正见过杨副司鉴。”
司鉴是明武司鉴的最高长官，副司鉴仅次之，二者直属大魏皇帝统辖，必须是太监才能担任，并且不受政事堂与兵部节制。
蒙正，是沈万德的字。
杨副司鉴摆摆手道：“你已经在明德司鉴除名，不用再称属下，起来吧！”
“是。”
“陛下让我问你心中可有怨恨。”
沈万德刚起身，闻言急忙又跪下：“蒙正不敢。”
“陛下还想知道，他们可有了子嗣？”
沈万德此时已经是冷汗直流：“还，还没，敢问杨大官，陛下如何说？”
大官是对皇宫太监总管的称呼，内宫总管又有禁宫总管与后苑总管之分，此人是大魏皇宫后苑总管杨庆。
大魏禁宫有许多惯例，如禁宫总管一般会同时兼任明武司鉴的正司鉴，后苑总管则兼任副司鉴，这使得太监的权利达到一个平衡，皇帝更信任哪个便会重用哪个。
杨庆作为副职，显然上面还有个比他更受大魏皇帝信任的人。
杨庆摆手道：“起来吧！陛下并无责怪之意。”
沈万德起身，忙道：“两人才过及笄之年，此事着实急不来。”
杨庆摇头叹道：“唉！陛下说他很后悔，后悔当初年少轻狂，说了不该说的话，没想到会留下如此大的后患。”
“陛下......”
沈万德欲言又止，他自然知道杨庆说的是什么，那句话就是......
第69章 隐情
“为朕诞下皇子者可为后。”
当初魏皇周缙刚登基几年，后宫嫔妃们的肚子从上到下都没有动静，心里一急，当众许了这么个不该许的诺言，他低估了后宫的黑暗程度，结果导致自那之后，宫中再无宁日。
嫔妃有了身孕莫名死亡，即便诞下子嗣也都是早早夭折，以至于事情愈演愈烈，很多在宫中无势力的嫔妃每次侍寝后，急匆匆吃下堕胎药，生怕怀了身孕被人暗害。
二十余年过去，后宫之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周缙也最终自食恶果，导致子嗣断绝。
杨庆道：“朝中大臣逼的太紧，几乎每天都有请陛下尽快立皇子的奏疏，陛下很希望他们能诞下子嗣，到时候也能多一个选择。”
沈万德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听着。
“沈蒙正，你记住，无论陛下将来如何选，他们都必须尽快诞下子嗣。”
沈万德沉默良久，叹道：“杨大官，他们诞下的子嗣，在朝中毫无根基，如何能接掌大位？”
他原本是明武司鉴，二十五房之一，行坐房的鉴子，行坐是行商坐贾的意思，专门从事商贾活动为明武司鉴敛财。
十六年前发生‘遂寝封还’那件事时，慕容婉已经有了身孕，周缙命明武司鉴的人将她秘密送到临湖，藏在了沈万德家，直到生下沈云初，慕容婉才离开沈家在城西抱朴山的白云观出家。
沈万德则在明武司鉴除名，做了一个普通商人，他其实有后，只不过已经多年未见，也不敢去见，他毕生的任务是替魏皇周缙保守这个隐私。
沈家知道其中内情的也只有韩忠夫妻二人，韩忠的妻子是宫中派来的稳婆，后来才嫁给韩忠生下韩小六。
沈云初刚出生时并不叫沈云初，而是随慕容婉的姓叫慕容云初，只不过因为慕容婉对周缙心念已断，出家做了道姑，沈万德为了方便抚养沈云初才让她姓沈，而且沈云初从小到大多数时间是陪在慕容婉身边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其实就是她母亲而已。
苏牧当初入赘沈家其实也是周缙刻意安排的，苏牧全家都是明武司鉴的人，父母先后诈死，再由叔叔苏括将苏牧送去沈家入赘，最后打官司直到御前。
那一次皇宫里的问案也是周缙唯一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
苏牧的入赘只不过是因为魏皇周缙想见女儿罢了。
到了今日，周缙自知子嗣无望，才又有了新的想法，但在沈万德看来这几乎不可能成功，故此他并不希望苏牧和沈云初涉足进去。
杨庆道：“今日跟你说的话不可告诉任何人，陛下还不到天命之年，最近感觉力不从心，子嗣很可能再也无望。何况，即便宫中贵人有喜，也很难顺利生产，即便顺利生下来，也很难养的活，陛下这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仍旧无法拔除后宫之患。”
沈万德纵使心中不愿苏牧和沈云初掺和进皇位之争，也没办法，皇帝的旨意他不能不遵。
“蒙正遵命，只是怕夫人不肯答应。”
杨庆厉声道：“她不答应也得答应，那是陛下的唯一血脉，只因为她不答应，陛下就要将皇位拱手让给他人吗？”
“蒙正明白了。”沈万德急忙道。
杨庆又道：“切记，此事万不可泄露出去。”
“蒙正当初便发过毒誓，终生保守这个秘密，虽死无憾。”
“你妻子几年前已经病故，儿子如今在西军任粮秣官，那是个清闲差事，油水也足，不需要上战场，两个孙子也已成人，将来也会受职，陛下待你沈家不薄。”
沈万德听完老泪纵横，急忙行跪拜礼：“沈蒙正叩谢陛下皇恩。”
杨庆摆手道：“起来吧！如今看来，你也许有一日能与家人团聚。”
沈万德爬起身，点点头：“多谢杨大官提醒。”
两人沉默片刻。
杨庆忽然问道：“听说苏持的儿子，很有才学？”
沈万德点了点头。
苏持也就是苏牧的父亲，是明武司鉴在洛阳的一名普通鉴子，只因他刚好有苏牧这么个儿子，父子俩又相貌出众，才被周缙选中。
“陛下读过他的诗词，当时还很欣赏他的文采，派人一查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的女婿。当初陛下只是觉得他们父子相貌尚可才做此安排，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杨庆笑道。
沈万德奉承道：“应是陛下眼光独到。”
“这话洒家愿意听。”杨庆闻言扯着公鸭嗓子哈哈大笑，待到停下，嘱咐道：“明武司鉴的人如非必要不会出面帮你的忙，你自己做任何事都要慎重。”
“蒙正明白。”
“林摅那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你也不要去招惹他，这些读书人忒是可恶，若非洒家提前派了人来，你少不得要受一番苦了。”
“多谢杨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