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因此他只是一言不发，随口应和，随后就告辞离开医务室。
“你去哪？”细田义行对胧月增助印象很好，聪明敏锐的家伙，总能可靠地完成任务。
胧月增助闻言，只是搪塞。
“去街上转转。”他说。
希盛酒店外仍然下着暴雨，胧月增助离开后，转了几圈，消失在一个地下酒吧里，他从隐蔽出口离开，再打了辆无人出租车，前往核心城区一角的地下室。
地下室内，一个穿着棕色绅士服的男人已经等候多时。
等胧月增助进了屋，男人就给胧月增助倒了一杯咖啡，邀他在桌边坐下。对方的代号是“老诗人”。
胧月增助没和他合作过，老诗人的活动范围在西半球。
诗人来自莱茵地区，技艺高超，不容小觑，对他来说密钥和代码就像诗歌一样优美，如今是公司联盟的特工黑客。
他戴着陶瓷假面，上面是个嘴角下弯的悲剧表情，难辨形容。
老诗人也才刚刚回来，与胧月增助前后脚进入这座藏身处。
他把一支大口径手枪放在桌面上，老诗人既是黑客又是神枪手，公司联盟的特工多才多艺。
“白蝾螈血。”胧月增助把武士刀上的一点残血刮下来，放入一个试管中收藏。
“纳米机器人。”老诗人仔细检查。
“从没见过这种。”
“我们会确认它的年代，但我们没有什么秘密渠道能走，只能伺机送到嘉龙坡航空港。”
“船？”
“黑火革新的人盯着海面，他们发疯了一样，到处都是无形禁卫军。”老诗人往后一仰，然后把一份任务简报交给胧月增助。
“要我偷尼斯托公司的情报？”胧月增助看了一眼内容，“我还以为以处理大河从者优先。”
“远古魔女的消息最重要，联盟因为当初那个‘错误的警报’而声誉尽失。”老诗人想起几年前的事情。
“真丢人。”胧月增助知道从那天起公司联盟不受信任。
“你也是因为那件事才决定放手一搏的吧。现在是时候找回颜面……或者说重拾荣誉了。”老诗人说。
“你在那个晚上开枪射击？”
“诗意的一枪，打伤那女孩的脸。”老诗人说，“我还在寻找赛博妖鬼的痕迹，现在看来似乎是虚张声势。”
“所以你还会再次黑入希盛酒店。”胧月增助点头。
“我会尝试。”老诗人看向房间尽头的黑客椅。
“如果赛博妖鬼在网里怎么办？你敢冒着风险进入希盛酒店吗？”
“我不一定能成功，所以你必须鼓起勇气。你要找到小岛叶子，还有她的私人终端，用这个芯片，它能复制资料，即时传输。”老诗人将一枚分离芯片放在桌面之上。
“这不难，但我不想做这种事，我想出现在追寻孔雀的第一线。”胧月增助说。
“孔雀把你的心思迷住了？总而言之，决定权在你。”老诗人提醒，然后把桌面上的枪和芯片推向胧月增助。
提示音响，胧月增助低头看到消息。
觅影邀请他沿着金蝉之河逆流而上，去追踪那些潜在的秘仪团“大河从者”，阻止大河女神复苏。
只要打断仪式进程，嘉龙坡之战就会得到一锤定音的解决，大河女神将继续沉睡，嘉龙坡的产业被收购后，其他公司会进驻来恢复秩序，尼斯托公司据说是下一任安全承包商，由于尼斯托公司声誉在外，大家都知道只要他们来了，情况就会好转。
胧月增助陷入苦苦思索。
“真好……如果为了荣誉而战，为了使命去跟孔雀和白蝾螈作战，干掉这些神怪，拔除它们的连带阴谋……人们就能生活在无需担惊受怕的和平岁月里……我也能庇护一方，拯救一整个地区的人。”胧月增助轻声说。
“但是他们的主力被调出去追查大河女神的痕迹，希盛酒店防卫空虚，这是你极有机会的一次，一旦你偷到情报，尼斯托公司的秘密昭然若揭！他们隐藏的有关远古魔女的一切秘密都会揭开，到时候全世界所有力量都会得到警醒，并且全力以赴，在魔女完成最终胜利之前彻底终结她们的野心……”老诗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失严肃。
人类拼尽全力才把魔女和神秘学摧毁，带来今日的技术世纪，现在……
胧月增助抬头望外，暴雨之下，很多地方淹水内涝，车辆拥堵，城市越来越显得逼仄，许多地方有人淹死。
“我们在保护人类，还是在保护商业体制？”胧月增助问。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孩子，如果你想得简单点，你就回归本质，把这当成一份年薪50万的工作。”老诗人惊讶于胧月增助也会迷茫。
“我要的不是钱。”胧月增助苦闷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老诗人默默看着胧月增助，他一杯又一杯喝着咖啡。咖啡喝完后，老诗人又给他倒了酒，他现在发现胧月增助也是个诗人。
“你希望……远古魔女统治世界吗？到那时候，她一个念头，整个世界归零回到原点，一个念头，100亿人沉入血海之中。胧月增助啊，你知道，一个义人就胜过无数的恶。”老诗人说。
胧月增助明白，就是这一刻决定了他的命运，要么去破坏大河从者的仪式，要么密谋盗取尼斯托公司的情报。
“……”
他一言不发，拿过老诗人的枪以及芯片。
“去行动吧，公司联盟的命令不会错的。”老诗人安慰。
胧月增助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什么都不想。
他离开藏身处，回到医疗部，说自己为了照看细田义行而决定留在希盛酒店。
“我能避免他……你们知道的，发狂。”胧月增助说。
其他人都要去追踪大河从者，胧月增助若想留下来，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照顾伤患，这样等他们离开之后胧月增助就能下手。
“老子才没病！”细田义行骂道。
“……”胧月增助看着细田义行。
其他人倾向于同意，让他们俩留在酒店比较合适，一个疯狂，一个老实。
“算了，有你在老子也感觉安逸点。”细田义行坐在病床上。
“汪！”雪球跳上来，钻进胧月增助怀里，使劲地闻着、叫着。
胧月增助抱着雪球，凝视眼前一切，视线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背叛了什么东西，但那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第六百零四章 大河
重整旗鼓，对抗古神。
7月28日，距离大河崇拜中十分重要的“8月0日”只剩不到72个小时。
为了阻止大河女神重生，各公司组成干涉军，搜索“大河从者”们的痕迹。
倘若大河女神被唤醒，整个南域就会变成她的地上神国，上亿人的命运将遭到支配。
暴雨不绝，102坐在一辆军用穿梭机出口处，两只脚在空中踢蹬，视线落在下方浸透雨水的大森林中。
南域大部分地区都被热带植被覆盖，满眼都是疯长的绿色植物。随意抛弃的垃圾同样堆积成山，密林中时常出现环形的污染圈，除了高高堆积的垃圾之外别无他物，周围土地深受腐蚀，不容生物苟存。
金蝉之河从北部漫涌而来，犹如苍白巨蟒，穿过南域密林，从嘉龙坡进入大海，这条河自身也藏在沿岸的茂密树木当中，河面时被巨树阻挡，一眼望去仿佛被砍为六七段。
岸上偶见一些废墟遗迹，灰泥打底，光秃秃的，外面包裹的金箔已经全被扒光，只能从遗址的规模来推测当初大河女神的庙宇有多宏伟。
102感觉心里毛毛的，说不准是什么东西更叫人害怕。传说中的书页孔雀？打不死的白蝾螈？神经兮兮的当地人？心怀叵测的企业集团？还是神秘莫测的大河女神及其追随者？
一如既往，吃东西会让她心安，她打开下半部面罩，不停将甜甜圈和牛肉条往嘴里塞，也许这就是她身材极丰满、而101较单薄的原因。102已经长得太大了。
浅梦坐在102旁边，同样伸出双脚在空气中晃动，她侧头只能看到102的大杯，难见他物，101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检查扫描仪。
她们要搜索仪式地址，但这过程十分艰难。
经过几千年传承，能用来祭祀大河女神的仪式点至少有四五百处，全都藏在大河流域内的茂密森林中，找起来十分费劲，要在一片绿意中锁定一群秘仪团实非易事。
102看过相片和袭击报告，林中有猛兽，还有被城市生活剔除在外的部落民，原住民至少有几百万人，他们游猎其中，潜移默化地受到神秘学的吸引，甘愿为大河女神的秘仪团提供掩护。
为什么不住到城里呢？这些林子里的原住民难道不愿意接受城市生活吗？现在都公司历150年啦，大战结束一个半世纪过去了。102朦胧地想着。
但他们……根本不够格吧，现代工厂需要的是受教育、而且是受过高级教育的劳动力，森林居民终日与树皮蚊虫为伴，在企业眼里就跟未开化的猴子差不多。102自己也转明白了。
公司对待原住民的态度也跟对待动物一样。
102拿起手上的面板终端，上面跳起新的提示。
在距离他们5.5公里的地方，永益公司的特遣队屠杀了一个村庄，村庄里的450人参加了某种生命绑定仪式，与大河女神的祭祀有关，故而他们需被杀死，削弱大河女神的影响力。
暴雨一直下，远处声响不断，似是枪声。
根据报告，102在心里估算着那个被屠杀的村子的位置，放眼望去，正看到那个方向升起黑烟，他们应该放火烧掉了大多数建筑，杀了所有村民。
“太残忍了。”浅梦看到这一切。
“残忍吗？”102不解。
不像那些共情能力强又多愁善感的人，102对大多数屠戮都没有感觉。
“你太冷漠了。”浅梦皱眉。
“人被杀，死掉，就像某种规律。你知道每天死多少人吗？”102简单地说。
浅梦搜了搜。
“昨天死了1250112人。”浅梦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公司联盟新人工智能“全视之眼”的计算。
“砰趴。”102比划着，“这一百万人都不想死，一百万次的不幸。”
“你太小了，不明白。”浅梦就知道把7岁不到的102派上战场不是好事。
102笑了笑，低头吃东西。
“这个世代的无尽暴力已成定局，我们也杀人，但一点同情心能证明我们还有人性。”浅梦劝说。
“虽然……什么都改变不了。”102嘟哝着。
102也喜欢天真浪漫的生活，但她知道自己还得想办法活过几十年才能看到一个更美好的时代。
军用穿梭机在丛林上空往北巡逻，机炮和导弹阵列瞄准下方。
他们继续警戒。
“车辙很深，敌人有重武器。”侦察员报告。
“包括主战坦克和导弹装甲车……”
“我们要面对的可不是丛林里的游击兵，而是准正规军！”其他公司的通讯频道中正在交换情报。
“他们哪来的武器？”浅梦看到消息，有些吃惊。
“可能是从某场公司战争中淘汰下来的，被秘仪团的资助者通过某种渠道运上了岸。”101低头观察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