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陆镜回头招呼觅影快步跟上，觅影赶紧中断播放，继续前进。
自动扶梯在她们面前分出上下两层。
向上的扶梯前往安检处，巨大光电幕墙横亘在过道当中，漂浮着警告标识，会用高压电将可疑人员逐出站外；向下扶梯则通往免于安检的候车室。
一群学生朝上层扶梯走去，他们昏昏沉沉、眼神呆滞，校方采用成熟的知识灌输技术，将知识批量刻录，在他们的记忆中刷入固定数据和人格模型，培养出驯服而可靠的公司人。
他们学到的知识只为特定岗位准备，毫无拓展性可言，一旦找不到对口工作就只能等死。更何况现在各大企业都在清退员工，多数人毕业后除了满脑无用的知识外一无所获。
陆镜从未到过下层候车室，一直都是往上走，泰然自若地穿过安检光幕，她看到觅影和凛音都很自然地往下方走，自然吓了一跳。
“等会！下层候车室……不是很脏么？”陆镜忙说。
“我身上有悬赏。”觅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赏金猎人没胆量来收，但在安检处会触发警报。”
“果然是好孩子呢，从没往下走过？”凛音双手抱在胸前，用促狭的目光打量陆镜，“那就别往下走了，一个闷棍，你就会被送上魔女贩运船，跨洋过海，消失在某个企业家的别墅里哟。”
“没什么好怕的。”陆镜鼓起勇气，沿着油腻楼梯向下走。
下层候车室里喧嚣拥挤，气味恶臭，响彻动漫主题音乐，墙上挂满刺眼的广告灯牌，宣传着《Siphon！》、俗气的大尺度影视以及当红明星微十月的龙形周边，比她人形手办的销量高出百倍。
拐角处，陆镜看到一大群头发蓬乱的流浪汉，身穿廉价服装，衣服从制造出来就从未洗过，其上印满动作下流的动漫人物，作为志同道合的象征，肥大的充气玩偶与帐篷是他们的最大资产。
另一端，一大群人围在义体医生的摊位旁边，排了超长的队伍等待手术，轻轨站下层是人流汇聚之所，那义体医生个子像铁塔一样高，戴着防泼溅、抗扫描的黑色面具，不用消毒液也不用清洁剂，光滑的手术刀、毒剂和血袋胡乱堆在一起，手术椅上的硬汉咬碎牙齿，满头冷汗，接受改造。
好几名私人打手负责维护秩序，赶走一切不开眼的家伙，队尾的人蹲在地上苦苦等候他的位次，身上从头到脚开始冒电火花，似是来不及了。
更多人等着用轻轨通勤，各有各的理由不愿前往上层候车室，焦躁地等待列车到来，同时看好自己的私人物品。
像黏糊糊的凝胶海一样。陆镜恍惚地想着。大多数人。
“敌人在哪里！”锐卒大声喊叫，背着枪在轨道旁的候车平台上来回巡逻，旁边跟随着身穿黑色重型盔甲、戴全封闭头盔的尼斯托防卫军士兵，手握“蛇”式主战步枪。
他们的到来像一把尖刀刺穿凝胶，威慑潜在罪犯。
陆镜后悔自己为什么跑到楼下，她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她对二手烟可是深恶痛绝，只是低声念叨避烟的咒语。她好怀念上层候车室，有无形的摄像头和隐藏式自动炮塔，大家安安静静地坐在铝制候车长椅上，禁止抽烟磕邮票。
“你们两个，还真是差异巨大呢。”凛音侧头看向陆镜，“你看那位合成人小姐就很适应得来。”
陆镜循声看到觅影，站台在初建的时候也是洁白，现在则被污油浸成垢黑颜色。
觅影很自然地站在污浊的那一边，从未介意过自己脚下是什么。
“有人得花钱翻新一下这里。”陆镜说。
“谁来买单？”凛音望向呼啸靠近的老式列车，觅影很老实地窜入人群当中，一眨眼就登上了车，陆镜不像觅影那样迅捷，更不想把自己漂亮的青衣弄脏。
“轻轨公司。”陆镜说，“这样会有安全隐患的……”
“公司只要它能跑起来就不管别的。”凛音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人群吵吵闹闹地朝轻轨列车上挤。
“尼斯托公司会收购公共服务，到时候他们将买下列车站然后重修！”陆镜说。
“把改变世界寄希望于尼斯托公司的良心？你对大公司还真是抱有幻想呢。”凛音往前走，“快往上挤吧，不然你就要错过这趟车了。”
“我决定打车！”陆镜忙说。
紧接着她就看到凛音靠近列车。
她并非从车厢入口走入，而是跳上轻轨侧面，沿着车厢外壳横向行走，最后很轻松地从半开的窗户中滑进去。
这是多么精巧的一幕！陆镜看得目不转睛，可惜其他人都低头赶路，甚至没察觉到凛音是怎么进去的。
凛音在一个软垫位置上舒舒服服坐下，觅影站在她旁边，两人都回头看着陆镜，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陆镜跑到轻轨站外面，选择花60资金打车去藏身处，鹿野区亮木街道二丁目。
这是座又小又老的独栋公寓，被门徒们买下来用作行动基地，一楼是车库，只停了几辆自行车。
她走进二楼起居室，看到尼德莱特专注地浏览宽幅荧幕上的同人志。
陆镜用力把门砸上，然后再慢慢打开，看到尼德莱特专注浏览洲际植入物学术年鉴。
“我回来了。”陆镜打招呼，“你就是尼德莱特吧。觅影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对，我是觅影的朋友。”尼德莱特穿着全套黑色服装，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真皮，看起来神经兮兮的。
“有什么新闻？”陆镜换上拖鞋，把青衣挂在衣帽架上，将小背包扔向沙发。
“今天最大的新闻，槺疽幸丫恢藜食闪⑽被峤庸埽美床固嫡恕！蹦岬吕程刈诘匕迳希延磺谢坏叫挛爬改浚捌渌蠊镜娜苏诜杩裢暇┥福瑯本银行是他们的桥头堡。”
“尼斯托公司为什么不把槺疽型滩ⅲ俊甭骄岛闷妗�
“首先，坏账太多了，而尼斯托公司在金融行业的表现是疲弱的，”尼德莱特井井有条地分析，“像槺疽姓庋南执洞笠校荒芸科渌蠊镜慕鹑谠俗骼淳然睿模獠孔时疽泊创罅咳肆ξ锪Γ美次炙窃谏暇┑挠跋炝Γ獾帽荒崴雇泄就ǔ浴！�
“槺疽小闪舜蠊镜男戮莸恪！甭骄悼焖偎阉飨喙氐鞑椋瑯本银行是北部列岛最大的银行公司，拥有成千上万间营业网点，现在被临时成立的洲际企业委员会注资，恢复元气，拥有超过2.85万亿总资产。
“得到各种各样的投资后，槺疽幸苍诓煌Ｍ平┱拧⒉⒐翰怠！蹦岬吕程亟馐汀�
一副要和尼斯托公司分庭抗礼的样子。陆镜观察情报。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在北部列岛跑马圈地。
来自泰西洲和新泰西洲的热钱都在涌入，背后肯定有更高层的指示，绝不能坐视尼斯托公司在北部列岛成长起来。
凛音来到公寓，微微一笑。
“原来你们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啊。”她说。
“没错，又脏又小。”尼德莱特补充，“格局很像动漫里的未来道具研究室。呃，你们都没看过？算了……钱都是觅影协调的。”
“节约行动资金。”觅影说，“省下来的钱可以用来买大砰砰。”
“我也没有存款。”陆镜回想起打车花的钱，只愿泪流。
“不不……”凛音笑起来，“我更好奇的是，看你们和尼斯托公司关系匪浅，我还以为你们会住在‘希盛神宫’里呢。”
“如果我是魔女部成员就好了。”尼德莱特说，“可惜我就是个修义体的。”
“你不是在新罗开了义体工坊吗？”陆镜问，“就在顺州市那边。”
“是的，我赚的钱都捐给慈善基金会了。”尼德莱特严肃地说，“要知道新罗有多少流离失所的人们，携家带口地逃亡。”
——“其实，对我们来说，进出总部是很简单，可是，如果每个人都蛰居在超高层神宫当中，我们就不知道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哇，自己也能编出这么棒的对白了。觅影暗暗激动。自己是很酷的合成人呢。
“带我去见赛博妖鬼吧。”凛音说，打断觅影的幻念。
第四百七十五章 交换意识
觅影把凛音带去三楼的技术工作室，让她在一台“赫利诺克斯”型黑客椅上躺下。
“公寓很小，设备却很好。”觅影说，“网线也是最快的，绝不会让你后悔到这来。”
“觅影，深层匿名网路说你是赛博妖鬼的影子，”凛音躺在椅面上，“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能召唤它的莫大威能。”觅影将头盔带到凛音身边，“你自己戴上吧，在你的黑客设备运到之前，你用这个进行工作。”
自己要去见赛博妖鬼了。
这是何等“荣幸”。
它能把用于侵入大公司的技术交给自己吗？
凛音看着觅影在终端机上操作，她闭上眼睛，将四根线路连向自己银发深处的接口。
——尘世变得很遥远。
这感觉极度奇特，仿佛上一秒是炎炎盛夏、日头灼烧，下一秒又忽被投入冰凉海水当中。
无限深的“海浪”瞬间屏蔽人所有的器官，嗅觉和视力瞬间遭到剥夺，余下的只有空无和黑暗，伴随着淡淡恐惧。
凛音见过更大的恐怖，她早已不再害怕，意识逐渐接入软件当中。
她处在意识彻底上传的节点之前，也就是业内人称为“无梦”的状态。
“无梦”状态就像人已熟睡，但多彩斑斓的梦境还没出现，人的思维只是陷入永恒的沉寂，黑暗且虚无，只留下巨大回音，往事留下重影。
什么都没有。凛音判断。
不合常理……凛音思忖。自己应该已经连上了。
除非觅影欺骗自己。
过了半晌，直到黑暗中一丝弧光在移动，凛音才忽然意识到赛博妖鬼一直在自己面前，自己早已观测到它。
只是它太大了！
赛博妖鬼，无边无际，她只能观测到它的一小块黑色片段。
像神话中的创世生命一样。
凛音在数据空间中竭力摸索，渐渐才能捕捉到那巨大形象。
赛博妖鬼像是深海中的无限轮廓，她纤微的意识在那宏大的数据量面前显得极为渺小，顷刻间便会遭到吞没。
凛音在朦胧中感到一丝奇异。
她的生命，如今在一尊更强大存在的注视中。
“我看到你了。我想知道，技术的尽头是什么样的？”凛音问出她的问题。
世界的尺度延展了，从一片海洋扩展至深空。
在数字生命的概念当中，有如咫尺天涯，再小的存储单元也可以用来容纳一个人的全部精神，同样的，一个人的所有意志在浩瀚的数据结构当中同样微乎其微。
凛音默默感受自己的渺小。
巨兽在她头顶缓缓滑过，她在无限的尺度当中半梦半醒。
它用这种方式回答。凛音知道，赛博妖鬼必然见过技术的尽头，理解真相，方能作出这样的回应。
“我想潜入最深处。”凛音知道她进得还不够深，她仍然在数据栅栏之外，用原始的信息接收方式了解这一切，“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怎么才能进入希利斯之海。”
一条狭窄的桥出现在系统当中。
凛音试图挤过去，前往桥另一端的访问端口，但太难了，转化不够。
她在这种状况下无法抓住自己的精神。
设备，她需要自己的全套黑客设备，一台简单的黑客椅无法支持她完成真正的意识上传。她连数字心智都没有，需要依赖企业设备提供支持，而即便那样也比不上真正持有数字心智的工程师们。
凛音只能放弃。
“……你独自杀了将近四百个黑客。”凛音望着赛博妖鬼的幻象，“你是专司吞噬黑客的妖魔，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