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煎熬。
自己的一个命令将决定整个集团，决定千万上亿人的命运。天条院桐枪暗道。这就是最高统帅的沉重责任。据传莉拉·尼斯托是个机器人，那可真够幸福。
“让各单位准备配合空天母舰作战。”天条院桐枪下达命令，“我们要在日出后打一场漂亮的反击。”
另一边，赤泉市。
一名叫松田的机修工下了班，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他窄小的出租屋当中，蜗居在8平方米的单间里。
松田沾了床就睡，睡得死沉。发工资的日期还远，故而他节俭至极。
他是岩岐重工的合同工，底薪1300，看主管心情发的绩效2500，这些数字在他的脑海里打着旋，做梦都是吃顿好的。
睡得沉，NCER基地的毁灭没有影响他，岩岐重工安保部的反击没有吵醒他，只有破手机的铃声让他从床铺上弹射起来。
消息一模一样，总是如此。
回去加班。
他的心脏难受得要命，但红色警告还是跟催命符一样赶着他上路，他的信誉分宝贵至极，一旦扣分就会面临失业饿死的风险。
他脚步虚浮，沿途看到大量装甲运兵车与穿梭机快速移动。等跑到车间，他看到这次被寄来修的不是普通机器，而是一台吓人的“犬神”级BATO-5战斗机器人。
它被打爆了大半个身体，谁干的？怎么干的？松田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肯定开战了，公司战争，一般的反抗军根本不成气候，早在发传单、建立社群的时候就被拿下了。
作为螺丝钉，松田是个最低级的劳工，新希盛集团压在岩岐重工身上，岩岐重工压在劳务派遣公司身上，劳务派遣公司压在他身上。
要维修这台“犬神”，他晕乎乎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跟这台机器人差不了多少。他吃力地抬起冲击扳手，和同工组的人员配合，任劳任怨，其他人沉默而呆板，各自分工修理这台战斗机器人的不同区域，外面很冷，车间热得要死。
不到五分钟松田就摔到地上去，跟块木板似的。
工友把他扶起来，松田低声坦白自己的饥饿，另一个黑脸的劳工从口袋里摸出条营养膏递给他。
一条白色包装的营养膏，是本地灌装厂制造的，角落印着尼斯托合作制的商标，代表大部分营养成分来自尼斯托合作制公司的农产品。
尼斯托合作制是少数在岛屿内部继续提供粮食的企业之一，平抑了粮食的价格，从价格低廉的营养膏到昂贵餐厅，供货商名单里总有他们存在。
“别吃了。”另一个工人嘀咕，“就是尼斯托公司打坏这台机器人的，我们跟尼斯托公司打起仗了，吃一块都等于资敌。”
松田不顾他的劝告把营养膏塞进嘴里，苍白的营养膏寡淡、无味，但是饱腹，手没那么哆嗦了，脚也有点力气了，真好。有尼斯托商标的都比其他营养膏好吃。
尼斯托公司……
他看着眼前这台机器人。
几个星期来在劳工当中流传着神话般的故事，人们加入尼斯托公司之后获得了优厚的待遇，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被当做耗材使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都心里堵得慌，就好像在一个黑漆漆的隧道里漫步，墙上忽然开了个缝隙有点亮光。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犬神”机器人。
经过两个小时的艰苦大修后，战斗机器人修好了，它重新开始移动，抬着双臂的机枪走出工厂，作为修理过的机器人它很快会重返战场，据说要去收复NCER基地。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第二台机器人就被送了进来，松田意识到自己会累死在这里。
熬夜干到五点多，松田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干的比别人卖力。机器人修的很快，但松田知道它一上战场不久就会倒下，事实也是如此，据说它加入战斗几分钟后就趴了窝。
没人问责，加班也要结束了，他听到警报，尼斯托公司对赤泉市造成威胁，工厂正在疏散，转移人力和机器到别的地方继续工作。他一边混入人群，一边把自己从“犬神”们身上偷下来的螺丝钉与电缆线圈悄悄扔到角落，这太危险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但顾不上监控和审判，他宁愿与公司一起毁灭！
第四百四十九章 追猎空舰
仓库、仓库，还是仓库。
李孝敏将一卡车报废的合成人拉到上京郊外的临时后勤点，他们攻下一间工具制造厂，接管库房，李孝敏把金属车厢内的废弃机器人倾泻到仓库当中，它们哗啦作响，堆叠如山。
他没看到任何维修厂和机修工存在，但仍惊奇地看到一队队“锐卒”快乐地离开站点，身上完好无损，按内置导航芯片返回所属部队，准备参加下一轮战斗。
太神奇了，但李孝敏无暇细想，鼠潮期间他就明白了，尼斯托公司的一切都很神奇，他只要老实工作就好。
这半年李孝敏很充实，开车，干活，赚钱，日子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战争嘛，又是另一回事。
远处炮火隆隆，前线离这里只有七八里地，他感到一丝紧张，毕竟都要当爹的人了，不容易。他现在也怕战争失败，到时候尼斯托公司一朝成空！
在悬崖边上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只望一切顺利，等打完仗后日子如常。
李孝敏看到车载导航软件报点，另一批部队要他运输物资，于是又怀着忧虑和希望驾车出发，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报废合成人一到，站点内就有工作人员对接。
“这是10连的报废合成人，”一台C型维护机器人从厂区内走出，手拿报表，“一共115台，整个连打光了，在冲锋的路上遭到常备工事火力侵袭，死于等离子火炮。”
“尽忠尽力嘛。”法洛莎走在它身边，看着高耸堆叠的零件堆。
她微笑着，冲它打了个响指。
啪。
C型合成人的视光器只捕捉到些许闪光，事情的发展超出它的理解能力，只见这些战死的“锐卒”们瞬间恢复在它眼前，完好如初。
“敌人在哪里！”
“敌人在哪里！”它们大声喧嚣，急匆匆跑出后勤点，回到战友身边，渴望继续作战！
“维修用时：0.1秒。”C型合成人欢快地说，“您的记录超过了世界上100％的维修工程师，需要我为您设计一张奖状吗？”
“打完这场仗就把你拆了。”法洛莎斜眼看着它。
“收到。”C型合成人愉快地向法洛莎敬礼，“我会自己拆掉自己，不用您操心啦。”
法洛莎继续在站点里漫步，等待指示。
“等待指示”，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魔女之神正在等待指示。
虽然很无奈，但是按照之前约定，法洛莎也得听从莉拉的命令，即便贵为魔女之神，也不得不在各个站点之间转移，充当复原战争机器的专家，其中也包括治疗微十月，让克拉勒斯二世在海中对抗敌军潜水艇等琐事。
有了她的全力支持，尼斯托公司才能源源不断地发起攻势，以如此小的体量，对抗极度庞大的新希盛集团。这是血腥而忙碌的一夜，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军事奇迹。
夜晚冷冷清清，晨光很快就要来临。
接下来两场战斗更加凶险。法洛莎思考。
第一场是对敌军空天母舰的歼灭战，务必要把那三艘空天母舰统统解决掉，但母舰是敌军的重点单位，肯定受到极致保护，不可能轻易损毁。
第二场是对上京的围攻，意味着他们要进入这座巨大的公司都市进行残忍血腥的巷战，那时候部队的损耗会更加严重。
需要额外援军，什么都好。法洛莎在站点中漫步。战争像兑子一样冷血而酷烈，好在她根本不关心其他人，他们死多少都无所谓。她唯一深爱的徐炀现在已经沉入希利斯之海深处，撑起整场战争的底层通信链接和网安服务，若非他的努力，早在开战半小时里所有锐卒就都叛变了。
浩大的、多层次的战争，隐藏着许多细节。法洛莎沉思。
新希盛的空天母大概已经起飞。她闭上眼睛。敌人会有什么东西来配合它？天条院紫乃？紫乃能用万向止行来控制场域，再快速支援并消灭尼斯托公司的高价值部队。
这是困难的博弈，谁先翻开王牌谁就会落入下风，而法洛莎讨厌受到损失，她希望完美无瑕。
太可恨了，法洛莎竟无权来主导这场战争，一切都要服从莉拉的安排，即便面上平静，她心中也不愿任人驱使。
“近岛号已经升空出击。”莉拉向法洛莎发讯，“留在原地，你很快就要出击。”
“我想你应该用一种更有礼节的方式跟我沟通。”法洛莎冷漠地说。
莉拉没再说话，叫法洛莎倍感羞辱。
在众魔女当中，法洛莎唯独无法折服莉拉·尼斯托本人。所以自己还得在肉眼可见的未来继续忍受莉拉？想到这，法洛莎便感到一丝不悦。
数分钟后，匿名号驶抵站点，它呼啸而至，速度极快。每次看到匿名号，法洛莎总幻视到鼠潮当中的那些点滴事件，敲定了她、徐炀和莉拉的永恒誓约。
舱门开启，法洛莎惊讶地看到莉拉站在门口，向她伸手。
“我亲自来了。”莉拉说，“现在够礼节吗？”
法洛莎还以为莉拉会藏在指挥中心里直到战斗结束。
“你不该来前线，”法洛莎说，“你又不像我一样强大。”
“那你来保证我的安全吧。”莉拉坐回到穿梭机深处，“没有你真不行，敬爱的法洛莎·德·阿奎利亚小姐。”
“这才像话。”法洛莎走向入口。倘若她所过之处人们就卑躬屈膝，世界也不会有那么多尸山血海。
“稍等下！”C型合成人跟过来，“一会还会有受损机器人过来，我可修不了那么多机器，让我跟着你吧！”
有它来打下手也不错。法洛莎暗道。这样自己就不必事事亲为，可以叫它去修复那些损坏的遥控器和电池玩具，节约精力。
于是法洛莎点点头，默许它加入自己的侍从行列，伟大的女皇当然要前呼后拥。
匿名号升空，莉拉望向渐渐明亮的天际。
“母舰们会迅速汇聚起来作战。”莉拉判断，“那时候我们就无从应对。三艘空天母舰抱团行进，会派出大量战机巡逻天际，我们没法在那种情况下把你护送到安全释放力量的位置，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先击败其中一艘。”
是的，先斩掉其中一个头颅。法洛莎心中会意。
空舰的损失不仅会削弱敌人的军事力量，也会影响其继续作战的信心。
每一艘现役的空天母舰都是鼎鼎大名，近岛号、横纲号、大蛇号，它们任何一艘的覆亡都值得在军事史上大书特书。
穿梭机掠过上京郊外，法洛莎看到地面正发生交火。
“我们遇到敌人了？”法洛莎皱眉，“在那些垃圾建筑当中？”
“是一种合作。”莉拉解释，“外围城区挤满流民和帮派分子，葛城浅正带着她的人压制黑帮，他们到处都是，偷奸耍滑，但是瞒不过她，方便我们的人接近城市本身，我们要占领上京湾工业区，摧毁新希盛的公司大楼，以及支配希盛神宫。”
“我们的统治。”法洛莎会意。
是的，真正的战斗越来越近了，上京。莉拉望着巨大的城市群，对它发起攻击劳神费力，但回报也极其丰厚。
在这个距离，莉拉能看到上京湾工业区，它可谓北部列岛的明珠精华，穿过城市，从海湾到鸣歌山，都是希盛工业公司的产业。
只要尼斯托公司入驻其中，价值连城的工厂便随之沦陷，载具制造、电子、纺织、食品加工、石化、钢铁与船舶产业都会易主。尼斯托公司将取而代之，成为北部列岛的工业霸主，足以问鼎东半球局势！
因此，对上京的每一次军事行动都等于在掏新希盛的家底，他们的工业区连夜停摆，匆忙转移机械设备与人力。
海运是最合适的，但海湾被克拉勒斯二世看守着，巨兽足以将任何试图逃难的船只拖入海底。于是价值连城的工业机器被迫从陆路转移，向北部列岛深处运输避险。
可北部列岛如此狭窄，有什么纵深可言？迟早会被尼斯托公司发现，只能通过空运和网路服务来转移部分资产，至于剩下的大批实体产业，尼斯托公司便笑纳了，他们无论怎么毁坏机器，法洛莎都能复原。
新希盛集团的资产是如此丰硕，单吃掉希盛工业便利益无穷，而岛内希盛地产、希盛金融、希盛通信等子公司的遗产更能令尼斯托公司身价百倍。
一旦达到那个高度，尼斯托公司的影响力便无远弗届，正如希盛的威名无人不晓一样，传奇般的尼斯托公司也会举世闻名！
原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代换成机械，恨意的种子早已埋下，如今发芽成型。莉拉低头看着自己新的身躯。时至今日，她已明晰自己的使命，她是碾碎旧秩序的明锐军锋，朝一切食人害人的规则挥出利剑。
法洛莎在穿梭机上看到的视野又截然不同，她在这里能看到希盛神宫的朦胧轮廓。
自己一定要入驻其中。法洛莎暗道，她仔细观望，那是被女皇选定的行宫，独属法洛莎的奇观，凡人怎配居住在巨塔当中，唯有魔女之神能够傲睨一切。
思绪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