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他们借由网路信号来凝视彼此，叶子慢慢开始掉眼泪。
“我只在你一个人面前哭。”叶子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我只会在你面前哭的。”
“而我发誓，我一定会去找你。”徐炀心头泛起一阵难言的情绪，“把你带回北部列岛，到时候就没事了，尼斯托公司现在规模很大。”
“……我看到了。”叶子擦干泪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现在可是有名的公司了，本地人都在看微十月的视频，还在组建应援会。我还听说你们在上京打败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结晶人，真是太厉害了。”
“我尽力而为。”徐炀态度沉肃，“力图在这个世界里建立我们自己的事业，留下自己的痕迹。”
“尼斯托公司的主页太简陋啦。”叶子故作轻松，“招个前端工程师来设计一下吧。”
“很难看吗？”徐炀自己进入尼斯托公司的各个网站看，确实是最简陋的，人力有限，需要扩招。
“再找个程序员啦，能多费劲。”叶子笑道，“公司的主页就是人的脸啊。”
“行啊，”徐炀发布了一条用人需求，走到穿梭机角落坐下，仔细端详叶子，“好了，再跟我说更多有关你的事情吧……在你去近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另一边。
一个叫姜岩的男人走进上京，他是个程序员，三十六岁，秃顶、微胖，穿着红黑相间的格子衬衫，出身于夏，到北部列岛已经十几年了。
他蹲在马路边上，春天的阳光晒得他浑身燥热，空气中弥漫的光化学尘雾让他不太舒服，姜岩拿自己的旧手机反复刷新。
他是个跳槽了好几次的程序员，人人都说尼斯托公司提供就业岗位，所以他就来了，结果发现并没有和他专业对口的。
直到他最后刷新一次，命运般的，尼斯托公司放出了一个招聘前端工程师的岗位。
姜岩飞快地将自己优化了几十遍的履历发了过去，几乎在三秒内就得到确认，邀请他到最近的尼斯托服务中心面试。
他心怦怦跳，感到希望和胜利就在朝自己招手，有工作才能支撑生活，而且他即将进入的还是传说般神秘的尼斯托公司。
姜岩以前可看不起尼斯托公司，但这是公司主义世界，人在捶打中不断成长。
读书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入高阁九州，成为一名光荣的巨型企业公司人，享有终身工作的饭碗，那是他和同学们最梦寐以求的事。那之后他必然会和另一名女公司人结婚，生下一名公司娃，从此又建立一支繁荣的公司户，历代为高阁九州的繁荣恪尽职守。
然后毕业即失业，高阁九州光内部的公司户就已经达到数亿规模，像姜岩这样的外部人口真是太难进入。
他干了几年为高阁九州服务的外包，感觉自己像个奴才，有用就扔掉，需要的时候再拉回来。无论如何卖命，外包就是外包，临时工就是临时工。
于是他跳槽到了北部列岛。先是当神空集团的合同工，然后正式签约，后来神空大厦被一个叫马特奥的人用七枚脏弹炸上了天，公司破产，姜岩也不得不另寻出路，最后来到上京的槺疽校炅淦螅疵闪巳鲈轮っ髯约海鄣猛坊柩刍ǎ瓿墒滞废钅浚玫搅粲谩�
那时候真是狂极了，他拼命在网路上跟那些宣称三十五岁失业的人对骂，拿自己为例子，指出只要拼命肯干，那就是越老越吃香！
一周前，上班路上，姜岩因为结晶人危机耽误了两小时到岗，当天就被开除了。
破产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公寓那边是押六付一，他掏了大部分积蓄，给了中介七个月的房租钱。离职后姜岩想找中介要钱，结果找不到中介了，问房东的时候，房东说他也是二房东，别找他要。
他身上的基础神经电路和数据芯片都到了服务年限，纷纷报警，他被迫举债做手术更换，免得被短路电器电死，又欠下一笔钱，每月都要还贷。失业带来的连锁反应毛骨悚然，各个平台都在催缴资金。
姜岩起过轻生念头，直到在一家便利店被个女店员亲了一下，那时他才感觉生活还是有点希望。
现在？
他打算跟尼斯托公司卖命干了，在哪都是干，为银行，为大公司，为尼斯托公司……全都一模一样。
在安久市，尼斯托公司平均每四个街区就有一个服务中心，是分布式的数据基站，无人接待，只有若干隔间，每个隔间的功能都完全相同，即与尼斯托公司建立交互，无论有任何需要，或者想办理任何手续，都可以通过这些服务中心完成。
他进入其中一个隔间，在终端机上应聘，验证了姜岩在公司联盟注册的唯一生物识别档案，然后终端机给了他一套前端设计题做，难度较高，他感觉压力上来了，考了他页面模块轮组、箭头函数、统一资源定位器、图像标签属性、代码特性等知识点。
姜岩担心几百人都在跟自己一起应聘，于是略略加快速度，又唯恐自己得分太低而被刷掉，故而又回过头来反复检查，做了三个小时才提交。
……通过。
没有任何延误，机读验证答案，立刻宣布姜岩获得97分的成绩，进入为期一周的试用期，同时注明，这一周并非是检查新员工的劳动成果、技术水平，而是希望新员工仔细体验尼斯托公司的方方面面，充分了解这家采用全新体系的企业，最后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加入尼斯托公司。
还能说什么？姜岩决定跟尼斯托公司干了，他在终端机上签了合同，从手腕上拉出接线，注入终端机的接口，下载导航地图，引导他前往尼斯托公司公共宿舍。
学成文武艺，报与企业家。
第四百二十六章 尼斯托公司一日
为了避免地主和房东盘剥，尼斯托公司的员工宿舍都自建在近郊或城市副中心。姜岩要去的地方叫做尼斯托—吴骏驿一丁目员工宿舍，整个街区被盘下一半，修建了高达十层的宿舍中心。
他在入口处验证身份，先到宿舍一楼的劳务中心办手续、领取工装和食物。
“欢迎加入尼斯托公司。”劳务总成终端机上显出内容，为姜岩仔细介绍，“您是尼斯托公司的第59840名成员，具有一笔价值10026资金的股份。”
自己居然进来十分钟就已经成为股东了，姜岩仔细查看，发现这股份是可以变现提出来的，不过公司建议最好还是拿着，因为他持有股份，意味着他日后可以对公司事务决策进行投票。
姜岩的房间在六楼，他先到处转了转，想找监控中心和思控部的位置，一般来说这样的职能部门规模越大，公司的氛围就越糟糕，结果没找到有这两个机构设立，只有占了小半栋楼的员工活动中心，现在是晚上七点，到处都是打游戏、喝啤酒的公司人，穿着尼斯托公司的工服，叫姜岩看呆了眼，从未见过如此欢乐放肆的公司人。
他心里惴惴不安，拿手机检查资讯，看到自己的工作排班表，明天早上9：00到晚上6：00，一周五天。
姜岩先吃了一顿晚餐，以烤鸡肉和寿司为主，公司提供的食物很便宜，两荤两素只花了五资金，他感觉浑浑噩噩的，光是在这里吃饭他都感觉有负罪感，觉得自己在严重地剥削公司。
做梦一样，他跌跌撞撞进入自己的房间，六楼603，居然是单人间，而非他住习惯了的六人间，家具齐全，合成人清洁工负责保洁。
他还欠着各个银行、信用卡、小额贷款合计六万，正躺在床铺上发愁钱的事情，旋即收到消息，他的工资已经评定为N5级，10500资金每月，如果他愿意的话，明天就预付一半，以便安家之用。
姜岩魂不守舍地选择同意，等这笔钱被打到他现金卡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发疯了，他想跪在地上膜拜尼斯托公司，想给这家公司干到死。
他第二天发现自己是远程办公，连工位都不用去，更是整个人都迷糊了。姜岩七点就进入后台，想要按照发来的工作清单、重构和编写尼斯托公司的主页，结果提示他还没到上班时间。
嗟叹，姜岩除了巨大的叹息之外做不了别的，求你了！尼斯托公司！让我上班吧！姜岩只能在心里这样哀嚎。
姜岩像穿上一件豪华礼服那样，郑重地穿上尼斯托公司的工服，跟戴奖章一样把工牌挂在脖子上。他早饭吃的心不在焉，满心等待上班时间到来，宿舍中心里有很多单人工作间，都是清净、便利的地方，他找到其中一个，玩命开始工作，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开发工程需要团队合作，姜岩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系统认定为整个项目的主管，也算是个小经理了，本月薪水增加半级，达到11250资金，还有选择自己合作伙伴的权限，并列出了公司内其他可用工程师的联络方式。
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跟公司内的其他产品经理、交互界面视觉设计师合作组成团队。
“我在开发下一款用户软件，听说你接手了，我把源代码发给你。”一个叫中目洋的前任前端设计师把尼斯托公司网站的源码发过来。
如果还在原来的公司上班，姜岩肯定会跟他说一大堆客套话，感谢他的鼎力相助，但姜岩现在做事感觉莫名的轻松。
“谢了。”他简短回复，然后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产品经理池田一男收集了用户反馈，给他二十个新功能用来实现。他自己也没预料到这辈子干活还有这么卖力的一天，让姜岩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干瘪，远不像现在这样创造力四射。到晚上六点的时候，他已经重构了80％的代码，新的尼斯托公司主页会像所有巨型企业的传奇页面一样震撼人心，必然会引来更多顾客。
好、真好看。姜岩啧啧称奇。也多亏了视觉设计画的图标和品牌，他以前觉得同事都是拖后腿的低能儿，现在他觉得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勇士。
姜岩以前从没想过要把自己做的东西给别人看，感觉那就是应付公司的事，但现在他感觉自己是真正作出了点事情，作出了有益于世界的成果来。
他想跟同事们分享一下自己的成果，但他们都到点下班了，准备明天再干。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姜岩一开始还很不适应这种到点下班的氛围，感觉尼斯托公司的人太怠惰，但后来他半是恐惧半是欣喜地发现，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做了一周后，他迎接一个前所未有的完整的双休日，他觉得自己长期被压抑的东西全都释放了出来，无数前所未有的想法油然而生。他想要去公园散散步，想玩一玩年轻人玩的游戏，想在城市中骑行，想找一个女朋友结婚生子，想要读完一整本书，想学会游泳。这些堪称奇幻的想法此前从未进入过他的心灵。
而工作也突然从病态的生命损耗变成了一种有益身心的活动，他自然而然地开始追求工作，加入尼斯托公司以后他的心态几乎是一日一变。
“我真怕……我真怕咱们尼斯托公司哪一天倒了。”姜岩在吃饭的时候跟同事说，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很难过的。
“要有谁能打赢我们公司那就见鬼了。”同事慨然以对，他很久以前也有这种想法，直到尼斯托公司用暴力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对手，现在还在厉兵秣马，“我们只要各出一份力就好了。”
晚饭后姜岩检查公共事务决策栏目，正在议论有关新建立的尼斯托中学的事情。
这是个热火朝天的话题，一部分人坚信学校是用尼斯托公司创造的财富建立的，所以必须先惠及尼斯托公司子弟；另一部分人认为尼斯托公司的存在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公平，故而需要极大地欢迎其他外来人参加。
一种对大事件侃侃而谈的念头占了上风，但姜岩的性格不允许他对这种事情大放厥词，他觉得无论怎么做都会导致一部分人利益受损。他感觉自己也是这种议论的一部分，故而深入探索这些留言，思考公司利益和社会公平之间的联系。
姜岩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有关盖尼斯托中学的事情，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自信又浑身轻松，期盼着周一的到来，那时候他终于可以做一些手头积压的工作，不加班真的太不习惯了，他谨小慎微地享受工作本身。
由于姜岩的加入，尼斯托公司旗下十几个网站全都得到维护升级，原始版本只能说可堪一用，现在的网路页面则简洁漂亮，还被抓取拿去参加年度最佳网站设计奖。
主页就是公司的脸，此言非虚，升级之后，尼斯托公司二级页面访问量亦大幅上升，人们更倾向于深入了解这家公司了。
当系统询问他是否留在尼斯托公司时，姜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意。等他还完贷款，攒下一点钱，他就去上京一趟，见一见当初那个拯救了自己的便利店女员工。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无限装甲
安久市郊外，新开发的产业园基本都被尼斯托公司盘下，形成连片的制造园区，为军事力量提供枪械、子弹和火炮。
一座装甲维修车间内，风间宫理使唤着她的精神体们。
这些精神体被她称为“工蜂”，看上去像琥珀色的半透明小精灵，面部外观与风间宫理相似，它们忙于维护和调试魔女们换下来的受损盔甲，其中又以潘瑞伊那件又大又重的黑色盔甲最数瞩目。
“会学习的盔甲，现在看看你学到了什么吧。”风间宫理自言自语，眼里闪着侵略性的光芒，仿佛要把整件盔甲拆开吞噬。
科研魔女需要深度掌握数学与物理学，而今风间宫理也正触及她自己的知识边缘。
她同时观察三台不同的终端机面板，它们分别显示战斗模拟实验程序、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状况以及力学分析绘图，有助于她不断优化与迭代盔甲设计。
科研人员需要充足的时间和资源来实践突如其来的灵感，风间宫理很感激现在自己拥有的宝贵机会。
结合人类的科技与魔女的力量，她在实验室里工作出来的成果实乃无价之宝，眼前这些自适应魔女装甲凝聚着技术精华，支撑征战魔女在前线耀武扬威。
“感觉如何？”莉拉接入车间的通讯频道。
“再好不过了。”风间宫理按下电钮，加入频道当中，语气兴奋地说起有关盔甲的事，“跟结晶人的那场大战叫这些进化甲变得更加机敏善战，每一道承受打击留下的刻痕、每一片侵入盔甲缝隙的结晶残渣都让它们更加聪明，这些记录都被用于升级它的内置AI。”
“它们能追随穿戴者的作战风格。”
“是的，现在这些盔甲能够修复自我，还能调整各部位功率来适应不同规格的战斗，同时具备纳米盔甲、苍白军团甲和动力盔甲的优点，我想它们已经通过测试，能够进入生产序列了。”
“你的工作很好。你的生活呢？我看到了你的申请，你想调查和联络其他企业和实验室里的科研魔女。”
“当然，我要让她们明白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允许她们自由自在地发展才能。”风间宫理自信地说，“友爱公司有专业的魔女救援队，能将她们从其他公司中带出来。”
“我们会联络的。”莉拉说，“或许也会让我们自己的魔女出手，从其他公司中救援高价值的魔女，让她们加入我们的阵营。”
“也许这就是魔女们在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风间宫理语气热忱，“我已经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是说，”风间宫理度过一开始的激动，利落地组织好了语言，“我想明白了，魔力、外貌、情感……这些独一无二的特性区分了魔女和人类，使魔女一直近乎于社会中的异类。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统一的度量衡，可以让魔女和人类回到同一起跑线——那就是‘劳动’。魔女和人类都通过劳动来输出价值。从这一角度来看，两个‘种族’之间的差别无限缩小，都是输出劳动量来争取改造世界和自我发展。”
“一个不错的角度。”
“这是最好的结果。”风间宫理愉快地说，“法洛莎大人还可以用魔女评议会来给魔女们分层评级，制定律法，法洛莎大人完全能够胜任所有魔女的主宰。而尼斯托公司也会让其他魔女们跟普通人一样工作，得到公允的对待。”
错了。莉拉暗道。风间宫理弄错了一件事。
善于生产、后勤的魔女们，还有能力平平无奇甚至完全无用的魔女们，她们当然可以加入人类的生产秩序当中。
可征战魔女呢？任何一个有机会君临力量巅峰的魔女都不会甘居人下，大部分魔女降生以来就被内心渴求所支配，追寻强大魔力，希望将众伟大力量集于自身。毫无疑问，野心才是魔女的第一本质。
但愿法洛莎能够用一种理智的方式解决这一点。
“尼斯托公司会接纳更多魔女。”莉拉说。
“那样最好……”风间宫理非常敬佩尼斯托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