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说到魔女回归星辰之上。法洛莎不禁抬头看向苍穹。啊，群星之外的事物，如果想把自己收走的话，那还得费点劲。
魔女濒死的时候，会听到苍穹在呼唤，这件事法洛莎在古代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只有死掉的魔女才能去见星空吗？她绝不相信，她务必要在活的时候亲自去见一见，看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七生结缘在画新漫画。”莉拉说，“只要把她画的新漫画给桐野怜世看，她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那时候再和她正式交谈就行了。”
“桐野怜世是被切断了社会联系的魔女，”徐炀说，“她一直用假身份活动。现在她离开了公司，离开了七生结缘，等于是飘零的基本原子，难免心生颓丧之感。所以法洛莎，跟她交朋友就可以了。”
“比起交朋友，我更擅长树敌呢。”法洛莎说，“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我不喜欢她，”徐炀说，“也许是因为长期接头活动，我感觉她阴气森森。相较之下，七生结缘似乎更好相处一些。”
“她们不能顺应时代的变化，”莉拉说，“她们对公司的管控能力不断下滑，像天条院家族和希盛资本那样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威胁她们的地位。我想她们也已经预料到了分崩离析的这一天，只是阎魔与马蒂内斯号的突入加速了这一切。”
“那么，莉拉自己在困扰什么呢？”徐炀问询。
莉拉低下头，把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
“我很冷漠吗？”她说，“大家都觉得我特别冷漠吗？”
“是的，你是这世界上最没有温度的东西了。”法洛莎说。
“最近的话是有点，”徐炀沉吟，“我听说，在黑火入侵的时候，你强令魔女们守住实金大厦，即便那里正在遭到猛攻。”
“那是您的产业。”莉拉说。
“如果只盲目保存资产的话，人就会遭到损失。”徐炀说。
“是的……这就是莉拉的困扰，感受不到人们的存在意义。”莉拉低下头，“是因为魔力进步的缘故吧。活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和物件有什么区别？莉拉已经无法分辨开了。全都是数字，由材质、动量拼凑起来，生活在电磁波当中。”
“你就像笨蛋一样。”法洛莎用开朗的语气嘲讽，“是的，这就是你的未来，倘若有幸成为至尊和女皇，你定不会留下丝毫爱心，只会变成一台监控整个世界的万能机器，你会让人类活在恐惧当中，因为他们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观测。而且你还已经逃脱了星空的约束，生活在芯片之上，千年不腐，胜过所有秘密仪式。新魔女评议会的统治真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这项优点呢？”
法洛莎的话令莉拉更加苦恼了。
这就是直面超凡的必经之路。莉拉默默想着。之前还是下位魔女、上位魔女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种体会。一旦晋级为统御者，察觉魔力大幅增强，整个城市的纹路和肌理都一览无余。
那未来呢……
叫莉拉恐惧的不是力量本身，而是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把主人也置于察觉与解构的冰冷注视之下，而那一刻就是她彻底失去人心的时候。
“你有没有看过我。”徐炀问，“嗯，用魔力检查过我。”
徐炀的话语又直接把莉拉最深的恐惧给挑了出来，莉拉飞速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她害怕检查主人的状况，如果把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是否会消解对主人的无限尊崇。
“你一定检查过法洛莎。”徐炀说，“检查之前，不喜欢她；检查之后，还是一样。”
“什么？你真的看到我身上什么东西了？”法洛莎觉得好笑。
“是的，”莉拉驻足，转过身，“每一个细胞，你忘了吗？当初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皮肤年龄超过千岁了。”
“常樱神社的古老之樱保护我的身体。”法洛莎说，“我想那个东西也能用来制作新的神器，或者说宝具，或者说，她们承诺的，能把人变成超级武士的东西。”
“那个以后再说。”徐炀道，“来吧，莉拉，看着我，用你的魔力扫描我。”
莉拉愣了下。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会变得不认识主人的。”她难过地说，“知道的太多，反而不会幸福。”
“你喜欢的是躯干还是里面的心灵。”徐炀感觉好笑。
“快点。”法洛莎说，“失去你的崇拜，然后退出这个舞台，徐炀只有我就可以了。”
莉拉释出魔力，仔细扫描了一下徐炀。
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对徐炀彻底释放魔力，将察觉之力将他从头顶到脚板全部搜索一遍，如此清晰、明澈，全部数据都已在莉拉的芯片中生成归档。
然后她感到自己更喜欢主人……
因为徐炀实际上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并没有可解构的部分，所见即所得，表里如一。他做他自己，如此简单。
太好了。莉拉释然，微笑。
她现在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淡漠。
若是缺乏情感的连接，那么就主动加强它，从现在开始去关心身边的每个人，对莉拉而言，自然是从主人先关心起。
和主人在一起，最是幸福。
“你看起来格外开心。”法洛莎打量着莉拉。
“那是自然。”莉拉坐在徐炀膝上，他顺势搂住莉拉，“莉拉现在跟主人在一起呢。”
由于近期接二连三的危险，莉拉无意中拦截了大量情感讯号，这些压抑的讯号如今都被释放出来，让莉拉今天显得特别不克制。
“你……”法洛莎有些恼火，“不许扒拉他。”
“主人有特别需求，”莉拉能察觉出来，她转向徐炀，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一如既往，请允许莉拉来帮主人进行管理，全权负责。是的……莉拉就是这样喜欢着主人，直到永远！”
第三百三十五章 终极人形
在爱之中，一切都被燃烧殆尽。要同时照顾法洛莎和莉拉，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徐炀尽力将其做好，用他的种子使她们都感到充实。
随后，法洛莎觉得外面天气太凉，回到屋里，到被炉附近找合适的地方休息。莉拉则离开别院，继续去工作了。
至于徐炀，他想主动隔绝网路和电器设备过上一天，这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关键通讯何时打来。但他没什么可失去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都在这。
他把数字心智的网路模块关掉，那些不断跳出的日常资讯一下哑了火，被塞住枪口，不再朝他的脑细胞轰炸新闻，这样一来，他才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世界上。
失去电子设备后，徐炀发觉平日的时间过得极慢。
他看云朵的变幻，看到自己都感觉在浪费时间，回去检查钟表，发现才过了10分钟而已。
随后，徐炀换了身衣服，路上看到法洛莎，她蜷成一团，缩在暖和的地方睡觉，将脑袋枕在手背上，两脚藏在被炉里面。他坐在她身边剥橘子。
102端着一盆樱桃进来，准备上供给法洛莎。
她之前没过来，是因为听到大人们在办大事的动静。如今她穿过院子，看到法洛莎睡得很深，便把果盆放到桌上，对徐炀眨了眨眼。
徐炀给102做了一个往外走的手势，他们蹑手蹑脚地离开。
法洛莎在地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神情疲惫。
“对不起！”102赶紧道歉。
法洛莎摆摆手，并非102的动静吵醒了她，她是自己醒来的。
她被噩梦惊醒。
方才的短暂碎梦中，她梦见一张面庞，那张脸聚合了所有魔女的特征，每个魔女都能从中分辨出她们各自的五官细节。但那是一张横亘河系的死者面庞，而且已经开始腐朽，化成碎片，每一枚碎片背后都有一个大功率推进器，将碎片从整张面皮上剥离下来，将它们变成在星空中游荡的宇航装置。
亡者面皮上有一种腐烂蚀骨的感觉，十分清晰，仿佛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法洛莎庆幸徐炀此时还在屋里，不然她定会消沉绝望。
“我跟你们一起去外面走走。”法洛莎跟上徐炀。
“怎么了？”徐炀看到法洛莎面色有异。
“还没弄明白，所以我也说不清楚。”法洛莎说。
实际上，她怀疑自己不断逆转魔女死亡的行为遭到了某种存在的注意。
这并非她首次这样做，早在复活吉冈水色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阻止魔女们正常地回归星空。迄今为止，这笔账又加上了溺亡的幼魔女以及樱之魔女桐野怜世，她们原本就该进入死亡仪轨，随后被投射到下一个魔女婴儿身上，但是这个过程完全被法洛莎给打断了。
亦即说是，破坏常理。
法洛莎感到心悸。这样的梦是一种警告。
但她能收手吗？101和102作为人造魔女，只剩下4年半的寿命，难道等她们寿终正寝的瞬间，自己要看着她们化作星光点点？
法洛莎冷冷看了一眼102，102开心地对法洛莎微笑，递给她好几颗樱桃。
去它的吧，难道自己要给回复之律上把锁么？法洛莎攥紧徐炀的手。自己当然有权插手干预生死，对有志于成为魔女之神的人来说，没有事是不可做的。
但她要收集信息。等一回到实金大厦，她就要弄明白吉冈水色在肉块期间的体验，她去了哪里，有怎样的感受，是否听见混沌无名在高声呼唤。
“我们要更多的钱和魔女。”法洛莎说，“我有太多事情要去调查。”
“如你所愿。”徐炀说，“只是你得耐心点。”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抓心挠肝一样，”法洛莎感到厌倦，“我希望我有充分的时间去探索未知。”
“我相信老龙知道点事情，而希盛神宫里也埋藏着一些秘密。”徐炀道。
是了，本间纪子的仪式，法洛莎暗想。离冬至日越来越近，只剩下62天。她还把自己的最终决定藏在朦胧当中，以免窥测。
法洛莎敬佩莉拉，因为莉拉能把人们当成工具和可供收集的资源点，把她自己也当成一台服务主人的工具。法洛莎要做的也一样，将本间纪子当做一个工具，寻找利益最大化的契机。
她牵着徐炀的手在山间小径上行走，让102转身，背对他们，然后她吻徐炀，那是非常热情的吻，这样漫长的吻让她感到心安。
“怎么了……”徐炀好奇。
法洛莎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炀。
瞧瞧这家伙吧。法洛莎暗道。给莉拉提供了尼斯托公司，给她提供了可爱的幼魔女们。他自己则一如既往，跟只小鸟一样立在枝头，默默看着这个世界，而他受通缉的身份让他不断被卷入威胁，他的秉性则让他倾向于对他人施出援手。
若不是身上的牵绊越来越多，恐怕他更宁愿当一个环球旅行家。琐事会掏空他的意志力，最终让他崩塌，他也需要纯粹的情感支撑。
“我在拯救你。”法洛莎打量着徐炀。
徐炀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抚摸法洛莎的脸颊。
102转头看他们俩，不解其意。
“你让我和莉拉说出了自己的困扰，”法洛莎说，“你自己的呢？”
“现在让我最困扰的是……有一批人受雇追击我和潘瑞伊，仍然咬着我的原身份不放。”徐炀坦白，“回去之后，我要跟潘瑞伊一道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
“……一定会成功的。”法洛莎低声说，她心里忽然想到一些可怕的画面。
她没有走太远，在2里外的一棵大李子树下面站了一会，然后又转身回去。
“法洛莎怎么了？”102目送法洛莎走回屋内。
“有些事情困扰着她，不过……”徐炀说，“她自己能克服的。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成熟。”
102的注意力不会停在法洛莎身上太久，因为她还是有些怕法洛莎。
“那里很热闹呢。”102转向外面，拉着徐炀的手往前走。
村居就像过节那样热闹，小小插曲之后，宾客陆续到齐，他们带上自己的穿梭机、文秘、雇员、宠物和孩童，把大宅里的每一个房间都给填满，山腰的牧场、山麓下的农场村也空前热闹。
人们倾向于崇拜富庶地方的同类，久居山中的村民很喜欢这些衣着鲜明、满身义体的宾客，故而热情招待，殷情备至，仿佛这样也能让他们自己跟着沾光。
“好多人啊……”102蹲在草丛边上，看山道上人来人往，小型车辆在乡间土路上行驶，扬尘滚滚，“嗯？”
一辆特制的金属卡车吸引了他们俩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