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一个小眼球机器人钻进来，样子就像田中太郎的1／3复制品，将固体燃料倒进田中太郎的能源燃烧炉当中。
“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在伦德尼姆大学读书，”田中太郎说，“在新生入学仪式上，校长告诉我们，世界上只有三样东西值得我们献出所有——科学、宗教和艺术。我便踏上了科学的道路。如果我早点见过小山一般大的黑色怪物、早点见过一艘空天母舰能突然瞬移到城里，也许我会转而开始崇拜神秘学。”
“神秘学和宗教在泰西洲很流行吗？”
“泰西洲曾经是所有魔女和教会的故乡，”田中太郎道，“影响很大，有些人甚至开始重建被公司联盟拆掉的教堂。我原本无法理解，还试图嘲笑，但我越发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义所在：魔女和诸神又一个个回来了。回去吧！叫我们温和地走进历史的逆流当中，回到那个有神怪之说的时代。”
显然，阎魔和马蒂内斯号的事情吓到了田中太郎。徐炀暗道。
“要对科学怀有信心。”徐炀宽慰他，“我们在这100多年来做到许多发明，创造财富甚多，堪比过去整个历史总和。而有些神怪1万年来只是给自己找了几千个老婆。”
田中太郎落到地上，用机械臂支撑自己的身体。他一贯称自己住在这个巨大的眼球机器人里，徐炀望向墙上挂着的照片，是田中太郎在伦德尼姆大学的博士毕业照片，也是一个眼球机器人，用一只钳臂高举学位帽。
“我研究着最重要的发明：合成人。”田中太郎说，“这是一个创举，意味着我们可以不再压榨人类。而是让机器去工作，但这项研究也走进了死胡同。”
“哦？”
“想一想，”田中太郎说，“如果你让一个人类员工去工作12个小时更久，你就是在无情地榨取他的劳动力。但如果你让一个合成人工作23个小时，再授予它1小时充电时间，根本没人能够批评这一点，这就像工厂里的机器24小时开工，或者日夜不停地使用终端机一样，它们本来就是要从事这些工作的。”
“当然，”徐炀点头，“早该让合成人去工作，让人类去享福了。”
“你瞧，这就是问题所在。”田中太郎望着徐炀正在恢复的数据，“这些数据是3代合成人智能的结晶，经过足够的深度学习之后它会自己升级到4代，这是过去半个世纪来这个领域的最高成就。可到了那地步，我们再让合成人去日夜不停地工作，又跟使唤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合成人只需要充电。”
“只需要充电？看看A40做到的事情——它追求爱情！它有自己爱的对象，而且还在被爱。如果我们迫使A40去昼夜不停地战斗，它也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点。可有朝一日它忽然告诉你它要离开岗位，去追求爱情，我们能限制它的自由吗？那时候合成人行走于大地之上，正如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同胞手足。”
“所以这项研究到了尽头。”
“是的，”田中太郎语气沉痛，“一打开A40的心智升级报告，我就意识到我、我的导师以及无数同学都踏上了一条绝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合成人高级智能，这是一项必须封存的技术。”
徐炀望着面前屏幕滚动的数据，田中太郎宵衣旰食去训练合成人的神经模型，取得一项又一项非凡成就，令合成人越来越像人类。
田中太郎的视光器也锁定那些正在复原的代码，他停下收集破损磁盘的动作，把它们弃若敝履。
“难道合成人会比魔女更危险吗？”徐炀说，“但我们就这样默认了魔女的权能，好像她们比合成人更安全似的。”
“……”田中太郎沉默。
“我们应该提高合成人的产能，让它们加入这个社会，为文明创造财富。”徐炀说。
“我没有工厂。”
“那里有。”徐炀指向安久市，“现在，京都无限对安久市的控制力非常弱，我们应该推动整座城市的独立。”
“但是，战争……”
“京都无限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吗？”徐炀摇头，“它既没有干掉阎魔，也无法打败马蒂内斯号。如果我们一直顺遂京都无限的意愿，在它的庇护下天真、顺服，等待企业的管理层来决定我们的命运，那我们真的是一败涂地，成了最无希望、最没前途的一批人。”
“……来这边。”田中太郎带徐炀离开办公室，抵达公司的流水线，无数眼球机器人正在劳动，装配一台又一台A型机器人，也就是量贩类的A40同款，A200、A300等合成人正在溜达，使用刀剑、枪支等不同类型的兵器，取决于它们出厂预设的战斗流派。
“你这不就是个偌大兵营吗。”徐炀感慨。
“我得证明科技的先进性。”田中太郎强调，“技术会让每个人都自由，这是我从泰西洲带来的理念。”
“你到底为什么离开泰西洲呢？”徐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泰西洲不是待遇很好吗？”
“曾经我觉得那是个宜居的地方，”田中太郎说，“在伦德尼姆，我每月拿24.5万资金的薪水，我遇到公寓门口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他负责看守公寓出入口，他告诉我他每个月拿12万，这是他所属城市劳动协会集体谈判的结果。我绝不嫉妒他，但这还是令我……对我过去接受的教育和付出的努力感到遗憾，于是我还是决定回到列岛洲，开自己的研究型公司。”
然而自己在高阁九州一个月拿不到一万，还得偿债。徐炀感慨。还是公司人最好忽悠。
“我在这里过夜吧。”徐炀揉了揉眼睛，“第二天的黎明到来之后，我们要把安久市拿在手中。”
另一边，在实金大厦的医疗室。
杜迁迁躺在病床上，她因为在外面中了枪，不得不接受治疗，手术到一半，自动医生里的药物用完了，她卡在里面20分钟，直到102听到她的求救把她抬出来。
102要回去睡觉，杜迁迁独自感慨自己命运无常。
为什么总是中枪！
被101击中也就算了，被黑火突击兵射伤又是另一回事，难道自己的命运就是如此悲惨？她愤愤不平，深感命运不公。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事物，她想从病床逃离，但却动弹不得，恐惧像一只大手将杜迁迁拿捏得死死的。
法洛莎。
她进入病房，一步步走向杜迁迁，每走一步都让杜迁迁感到浑身战栗，她甚至感觉自己快尿了。世界上没有比法洛莎更恐怖、更具有威慑力的存在。
不能活着回到家乡了，杜迁迁沁出泪水。无论法洛莎准备怎么折磨她，她都准备好了。
与随时可能产生的恐怖行径截然相反，法洛莎搂住杜迁迁，亲吻她的脸颊。
“让我来治好你。”法洛莎轻声说，“别怕。”
完了。
杜迁迁吓得心脏停了半晌，晕厥。
第二百八十四章 美梦成真
醒来的时候，杜迁迁满腹委屈。为什么非得是她？她又做错了什么，如今却落到了法洛莎手中，比小飞虫掉进蜘蛛网里还恐怖，被蜘蛛抓住横竖只是一死，到法洛莎怀里那可就是千刀万剐，而且折磨永无终日。
大家都说死亡是唯一公平的结局，那是他们还没见过法洛莎！杜迁迁暗想。死了又能重生，永远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法洛莎耐心等待，然后将杜迁迁揽进怀中，杜迁迁立刻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柔软的物什给包裹住了，超大杯的洗面奶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她艰难地呼吸，像只小海豚一样憋气。她刚开始还隐隐有抗拒和推脱的意思，但渐渐地就不再动弹，法洛莎的体温和香气令她难以忘怀。
感觉就像是驶进了宁静与和平的港湾，她们都没说话，但杜迁迁的紧张感还是一点点消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的信赖感。在法洛莎大人身边有什么可畏的？这一点她们都了然于心，法洛莎足够强大，能够杀死一切敌手，为小魔女阻御各个方向的恶意。
从这一层面来看，杜迁迁又感到安心。
“法洛莎大人……”杜迁迁闭上眼睛，享受来自法洛莎的关怀。往日她从来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竟然可以与法洛莎贴得如此之近而不受惩罚。
啊，多么甜美。与此同时，法洛莎也想到了有趣的事实。
她能察觉到杜迁迁的心防渐渐打开，这让法洛莎感到有机可乘，如果在这种时候给杜迁迁致命一击，恐怕她往后余生都要在噩梦中徘徊，绝忘不了自己所遭到的痛楚，从此铁石心肠、呆若木鸡。倘若要把杜迁迁做成一个合格的扭曲傀儡，最佳时刻已至。
但是，不行。为了方便自己七魔女仪式的开展，她必须克制自己戕害他人的冲动，塑造出一个真正仁慈的形象，用来和自己原先暴戾的印象对冲，从而方便她自我人格占据上风。因此，即便对象是杜迁迁这样的小笨蛋，她也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和仁爱。
法洛莎的手从杜迁迁的背上一遍又一遍滑过，同时吟唱治愈的奇迹。随着她低声诵读秘文，空气中渐渐亮起暗金色的波光，产生力量的共鸣，化作能够干涉现实的实质影响力。
奇迹施展，杜迁迁感到身体正在迅速恢复。她变得更加茁壮与健康，原先体力不支，现在则精力充沛，伤口也加速愈合，甚至脑子都比之前好使了一些，不再晕晕乎乎。
如果能和法洛莎大人更亲近一些的话……杜迁迁抬起头，眼神朦胧地看着法洛莎，她想要吻。
因为一向知道杜迁迁有着蹬鼻子上脸的个性，法洛莎拒绝让杜迁迁得寸进尺，而是将右手五根手指捏作一处，给了杜迁迁一个当头爆栗，一下将杜迁迁锤回了病榻上。
“哎哟——”杜迁迁缩了回去，疼得眼角垂泪。
“我明天再来看你。”法洛莎撩起杜迁迁的额角长发，然后用将它们放下，她的神情复又变得高深莫测，眼神微眯。
“好——我知道。”杜迁迁缩回到白色被子底下，感觉像做了一个好梦，等法洛莎离开医疗室，杜迁迁都感觉一切并不真实。她只想让自己快点睡着，迎接明天到来，然后去吃顿好的，泡个澡。
要说魔女中谁让法洛莎更在意，还是要数浅梦。
浅梦的魔力是最特殊的，时间停止。而且这和法洛莎之前的另一个混乱魔女同僚一模一样，夏莉·瓦伦坦，时间停止者，杀手魔女，她的秉性极度恶劣，因为能够控制时间，因而立于不败之地，随心所欲地施展力量。
很多案例和传说都表明，同种魔力的继承者一般也会继承其脾性。如果浅梦的脾性不受干扰地增长，最终会和上一位时停魔女相仿，化作一个无所顾忌的滔天杀星，时间停止作为最顶级的魔力，比其他魔力更缺少反制手段，一旦魔力发动，世间就只有一个魔女能够行动。
为此，她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改善浅梦的性格。
此时的浅梦正在102的房间内，两个小魔女躺在一块夜谈。
她们无论脾气还是个性都相近，浅梦是心理上年轻，身体已经15岁。102心理上成熟许多，但身体只有5岁。她们时常争辩谁才更加幼稚，双方都有充足的论据能够证明对方更像小孩。
浅梦穿着淡橘色小熊连身睡衣，戴着熊头套，对102戳戳。102则穿着黑色胶质连体紧身衣，从脖颈到脚踝一体漆黑，只露个脑袋，伸手抗拒浅梦的戳戳。
“你太笨了。”102打开床头的小夜灯。
“你为什么不跟101一起睡了？”浅梦很好奇，她以为101和102会住实金大厦的双人间，但事实并非如此，102主动要睡单人房。
“我怕。”102辗转反侧，“姐姐做了很吓人的事情。”
“什么？”
“有一天我上厕所。”102扭捏地说，“我在照镜子，随便地脑袋转转，忽然看到耳朵后面有个什么，把它拔下来一看，居然是个儿童定位器。”
“她怕你走丢了。”浅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
“我把它装在你身上呢？偷偷装上去，我还留着呢。”102拉开床头柜，打开那个小贴纸一样的定位器，“我干嘛走到哪里都要被姐姐盯着。”
“她这是要保护你，笨蛋，幼稚鬼。”浅梦撇嘴。
“我不要，我很强壮的。”102弯曲自己的胳膊，将肌肉鼓起来，“我想一拳打扁谁就打扁谁。”
“你看过潘瑞伊了吗？你应该去和她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浅梦打着哈欠，“哇啊……睡觉，已经12点半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法洛莎敲门。
“谁呀。”浅梦睡在外侧，被102推下去开门。
浅梦把门打开，一看到是法洛莎跟个鬼一样站在门外面，浅梦就跟弹簧一样向后弹射起步，蹬蹬蹬连续退了7步然后一口气坐在地上，惶恐不安，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法洛莎大人亲自上门问责。
“法——法——法——”102看到法洛莎，化作口齿不清的状态，她这时候又无限期盼101在自己身边，能够先把她跳跃到安全的地方去，以免在法洛莎手中受罪。
“来，来吧。”法洛莎坐到她们的大床边上，一手捞一个，把浅梦和102放在自己两侧，“小魔女们，长大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
被法洛莎用温柔言语相待，无论102还是浅梦都惊诧万分，深感这个世界并不真实。
“我……我想……”102胆子大一些，吞吞吐吐地说，“我想……”
她的脑子开始慢腾腾地转动。
统治世界？变成最强大的人？这是法洛莎和徐大叔要考虑的事情。她是一个工具魔女，被派去战场用来完成目的，所以自己本身不应该有什么额外的追求，只要完成分内的工作，要打架的时候能打赢、要吸收伤害的时候能顶住压力，这就完全足矣。
而今，被法洛莎提到自己未来想成为的人，这就让102感到相当苦恼。
好在还是有迹可循，102慢慢勾勒起自己未来的理想。
“我要变得很高。”102抬头，她现在就一米七，不够高，“我要长得跟潘瑞伊一样又高又大，然后又能打，又有钱，我想让姐姐明白我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她那样时时刻刻盯着。”
“我要变成最强大的魔女。”浅梦跃跃欲试，“我要干掉看不顺眼的家伙们，我是真正的时间之主！如果能控制时间，我就拥有一切！没有东西能赢过时间。”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魔女。”法洛莎分别在她们俩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令她们受宠若惊，从心底产生某种程度的温馨。在她们阴郁混乱的生命当中，这是她们得到的最宝贵的礼物之一。
法洛莎察觉到两人体内的魔力回路都已得到良好建构，在历时已久的训练和成长当中大为进步，102还需要几次出击就能成为统御者魔女。浅梦则已经可以成为下位魔女了。
“用你的力量去守护你重视的人，用你的力量去践行自己的理念。”法洛莎双手抱住浅梦，将她举高，凝视着她的脸颊，为浅梦构建与群星的联系。
“呜哇——”浅梦叫嚷一声，感到强大的魔力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体，在四肢百骸的魔力回路当中流转，她能调动的魔力比之前更加丰沛，此时如果再执行时间停止，对时间的控制力度就会大大超过1秒，达到2秒左右！
真正的时间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