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拿出点干劲来，法洛莎。她嘱咐自己。得把这些空洞的情绪内耗、这些怒火和悲伤全部粉碎。为了这种事去黯然神伤，那是纯度不足的女人才会做的事。
于是不安感被淡化，她用淡漠的表情与平缓的腔调来武装自己。
“你很喜欢工作呢。”法洛莎看着徐炀的背影，“真努力啊。”
徐炀调转座椅，打量法洛莎。
“你穿公司人的制服真好看。”他说。
“我穿什么都好看，笨蛋。”
“那是自然，不过现在特别好看。你刚才碰上了莉拉？”
“明知故问。”法洛莎把徐炀扑倒在椅子上，“快多赚点钱来，魔女部做什么都要钱，盔甲，机器，弹药。”
一想到徐炀有可能被其他女人完全占据注意力，法洛莎难免感到困惑和无所适从。自苏醒以来，徐炀一直在她心中占据特殊位置。
“打下会津城，我们就可以从那些地头蛇身上榨取资金了，葛城浅正在试图扩张。”徐炀道，“我们可以扶持她作为代理人来控制会津城，至于尼斯托公司，将尽可能置身幕后。”
“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是为了保护你。”徐炀说，“当其他人扫视这一系列动向的时候，首先观察到葛城浅的帮派，往里会发现尼斯托公司和莉拉，再往里深究才有机会找到魔女部和你。在你成长到足够高度之前，不能让其他公司或者什么东西直接发现你的存在。”
言谈间，终端右下角的通信模块微微发亮，徐炀读取葛城浅发来的消息。
“说了什么？”法洛莎皱眉。
“邀请我去协助清理人渣。”徐炀起身，“不这样的话，就不能对片木区达到实际控制。”
“我也去。”法洛莎说，她心里仍然留着莉拉话语所造成的疤，这得要好好发泄一下才能抹去。
“你得藏起来。”
“才不要，你来掩护我，我也要去杀人渣玩。”法洛莎跟在徐炀身后，“别让我中弹，虽然不会死，但很疼啊！”
“那是自然，”徐炀将外套穿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深夜，在片木区的“T型回路”酒吧，黑帮云集。
一场审判正在进行。
酒吧本身的安保人员已经被杀，几个服务员的尸体被绳子吊在门口，警告其他路人不要多管闲事。
天花板中央垂下高功率的灯球，光芒不时像闪电一样猛然亮起，照亮无数张冷峻、严肃的面容。
足数230人聚集在酒吧当中，手里拿着撬棍、手枪、霰弹枪、合金刀剑等各式武器，头巾、纹身与宽大风衣几成标配，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改造，各色植入物在他们的面孔上雕出金属纹路。
一个秃头、穿带钉夹克的黑帮走上台阶，手里拖着一个被揍成死狗的男人，他将手里的伤者丢到场地中央，中央地板镂空，底下的灯带交替闪烁蓝紫光芒，原本是作为氛围热闹的舞池而使用。
人们一言不发。
“大家，都认识吧。”黑道拿棍棒指着场地里被打伤的男人，“这家酒吧的老板，寺尾凉三。”
“认识！认识！”
“叛徒！”
“对，叛徒！他向葛城帮投降，”黑道哑着嗓子开口，“寺尾凉三——是本区的懦夫！我们供养寺尾家的生意，保障他和他家人的安全，但他却见利忘义，私下里和葛城浅搭上关系了。现在我们就要向其他商店展示一下，脱离我们‘再川会’将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唔哦哦！”
“杀了他！”
黑道群情激奋，不断发出嗜血的吼叫。
突兀间，场地中央的灯球爆掉，惊得人们纷纷循声抬头。
自舞池音响当中响起一个电子合成的声音：“请迅速离开现场，放下武器。”
“装神弄鬼的玩意！又是赛博妖鬼吧！”黑道冲过去，挥舞合金棍将音响打个粉碎。
簌簌——
无形力量划过现场，只听得一阵骨头粉碎、血肉分割的声音，简直就像剁肉厂开在身边一般，他看到台下至少四分之三的人突然爆炸开来，身体瞬间瓦解，仿佛像一辆无形的压路机闯进了气球摊，碾爆一切，无数人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被剥夺生命。
幸存下来的人先是片刻静默，随后便陷入难以抑制的恐惧当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呜哇啊——”
“救命！”
“死人了！”
“葛城帮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紧接着，从窗外闯进葛城帮的成员，葛城浅冲在最前，像一条红龙横冲直撞，一身武艺加上纳米装甲，可以说是横行无忌。有纳米装甲提供的强效防护作用，子弹都会在她的盔甲上弹开，街头浪人的斩击更是不足为虑。
孔泰紧随其后，直接扑向再川会的关键干部，动作迅猛。
“杀了你！”黑帮立刻朝台上受伤的寺尾凉三挥舞棍棒，至少要把这叛徒给做掉在先。
刹那间，他的脑部植入物受到一阵强烈干扰，未知的数据病毒迅速侵入他的各项功能模块，他顿时感到头痛欲裂，反应加速器、神经集束电路与痛觉抑制模块全都终止运行，连带他大脑一半的功能也争先恐后地下线，他失去对身体的操控能力，迅速摔倒，身体一抽一抽。
“没事吧！”葛城浅冲上台，把酒吧老板扶起来。
“呼……呼……”寺尾凉三说不出话，还需要进一步救治。
徐炀和法洛莎藏身在酒吧一墙之隔的地方，借由徐炀转接过来的摄像头录屏，法洛莎能看到场内的血腥情况，隔着墙壁她也能用收割生命来制造屠戮，令她心情大好。
法洛莎发出轻轻笑声，又伸了个懒腰。
看生命如风中烛般消逝，混乱与鲜血在人世间蔓延，这是她一大消遣。
徐炀收集数据情况，他方才对黑帮直接使用RLT数据病毒，效果不错，能起到非常强力的控制效果。如此看来，又补上了一块技术短板。
“这样一来，葛城帮也能完全控制住片木区了。”徐炀道，“再川会是最棘手的一伙暴徒，连他们也被击败，其他人不足为虑。”
“多谢他们的款待。”法洛莎语气轻松，“打发完时间，我得走了，回去要消化点东西。”
“吃了什么？”
“不是食物。”法洛莎故作神秘。
服用露滴需要耗费不少时间。通过杀戮，法洛莎释放了莉拉给她带来的压力，现在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寻找力量上的进步。
登神之路，不容许半点瑕疵。
得益于酒吧一战，葛城帮的扩张速率再度提升，大部分黑帮迫于形势，望风而降，彻底确认了葛城帮在片木区不可动摇的霸主地位。
稳定地盘之后，葛城浅第一时间联系徐炀，邀请他来铃木之泉做客，商讨下一步方针。
法洛莎忙着“消化”，因此徐炀只带了莉拉，坐上革新号，造访了这座熟悉的温泉。
当初遇到鼠潮、紧张逃难，这里的亮光曾经让他十分安心。如今会津城恢复秩序，光线并不稀奇，但回忆仍在，使铃木之泉在徐炀心中成了一个相当有分量的地方。
徐炀从穿梭机上下来，院墙更加干净，挂出许多标语，都是些号召人们团结一心、互相帮助的口号，不像原来的黑帮一样制造恐惧。
“门口那棵小树真可爱。”莉拉微笑。过去的她，对这种东西不会有任何挂念，现在却心生一丝喜爱。
周围居民看起来相当平静，还有不少顾客登门拜访，经营活动十分正常。
为了不吓到普通人，葛城浅让帮众们都身穿常服，减少文身的使用，盖住疤痕，隐藏武器，连制服都没有，和前来泡温泉的顾客完全混杂在一起，分不出谁是黑帮，只有门口左右各站一个彪形大汉，仍然发挥门卫的作用，携带武士刀和重型冲锋枪，阻止宵小之徒擅闯。
“我们进去吧。”徐炀向铃木之泉靠近。
当初进来，还是和法洛莎、小岛叶子在一起。
真怀念啊……
叶子现在，应该忧郁地在家人逼迫下学习知识，想着玩游戏而不得。一想到那幅情景，徐炀就感觉有趣。
“氛围真好呢。”莉拉穿过大门，由于葛城浅之前吩咐过，门卫也没有对他们加以排查。
“葛城浅还真的把这地方完全改头换面了。”徐炀环顾大堂。
之前铃木之泉刻意采用仿古装修，到处看起来都很陈旧，所以气氛阴森，如今葛城浅装了更多白炽灯，地板和墙纸的颜色也都换成素色，看起来无比明亮，也更现代了，像一座走极简风格的艺术中心。
原先里头通道错综复杂，阴暗逼仄，需要帮会成员引路，现在连指引都做的很清晰，墙上放了一张全息模拟图，勾勒出楼层结构，一下就能叫人明白该去哪获得服务，不会产生丝毫疑虑。
昔日铃木真司的办公室，已经被改造成葛城浅的指挥所，徐炀找准方向，前去一探详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立场
莉拉在前面开道。
更换身体之后，她的装备也已替换，如今身穿一套“夜-79”型侦察盔甲，它是岩岐重工的市场化产品，通体漆黑，没有花哨装饰，造型简洁，足部自带吸音结构，行走无声，防御力与敏捷方面相对均衡，勾勒出她纤细而青春的体态，全然黑色幽灵，凌厉且致命。
这让她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服役经历，隶属于千湖电子征战魔女侦察序列，自信、高效，受人敬重，一切都是往日美好时光的复刻。
将那些伤痛记忆封存，莉拉选择遗忘自己曾被撕裂的可怖过去，她将记忆存储器里的内容打乱重排，把文件里的情况完全修改。
在泰西洲服役，从安保部正常离职，旅行到列岛洲，遇到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这才是她的真正经历，遇害的痛苦与受改造的恐怖被莉拉悉数抹除，丢置到待清理区，与磁盘碎片文件放在一起，等到下次全机重启时，它们将被一并销毁。
重启一次生命，莉拉决定从今天开始重新计算自己的整个人生。她这时候一下子明白了法洛莎的快乐，睡过1000年，把往事化作尘埃，过去所有痛苦、茫然、背叛和矛盾全部一扫而空。
“从头再来”，多有意义。
确认前方安全，莉拉倒着走正步，方便她直面徐炀。
这时候她越来越明白爱情的暖意，光是看着徐炀就感觉心里舒服。原本是程序运行般精准的输入与输出——得到关爱，因而回馈同等分量的关爱，就像往池子里丢石子才会有涟漪出现。现在则大不一样，已经能算得上是盲目的喜欢，情感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只想24小时在一起亲热，还有很多羞于启齿的念头，一切都是年轻和恰到好处，这具身体也是崭新出厂，正与那些稚嫩的想法相配。
莉拉背对着撞开办公室的门，闯进了屋。
葛城浅此时正坐在榻榻米上泡茶，看到这么一个穿黑色盔甲的身影撞进场地，神情吃惊。她还是第一次见莉拉的新形象，根本认不出来。
“一切还好吧。”徐炀入座。
“当然。”葛城浅反复打量莉拉，“这位是……”
莉拉将头盔摘下，微微一笑，葛城浅眼力粗浅，认不出这位金发美人，像画报上的精英征战魔女，一次攻击就能摧毁整条街道，她对莉拉的概念还停留在那具“空鹤”型机器人上。
也许是徐炀的情人。葛城浅暗道。喜新厌旧，男人本色。
“这位就是莉拉。”徐炀解释，以免产生误会，“这是她的正常形象、真正的样子，可不是新人。”
“是我，莉拉·尼斯托。”莉拉开口，“浅，你如今所看到的，是我的真容。”
“啊……”葛城浅使劲回忆莉拉这张脸，后来才想起来就是“莉拉”原先挂在腰上那个人头的样子，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选择接受现状，本世代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若是心理承受力弱，迟早得吓出其他毛病。
莉拉微微一笑。
徐炀忍不住观察莉拉，现在的莉拉比过去还迷人。
明明身体是他亲自订制还原出来的，意识芯片也是亲手转录的，本该再熟悉不过，可现在的莉拉给他的感觉却更加诱人，蒙上了一层神秘感，有太多东西可以重新探索，给了徐炀太多新鲜意味，要多美妙有多美妙，他真想再仔仔细细体验一番，从莉拉的身体到心灵。
现在再重新认识、重新交往一遍莉拉，会发现太多过去遗漏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