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森林之主的本相跪伏在极点科考站的冰天雪地当中，在北方军工出资设立的站点当中遭到收容，它将头埋进干枯的前蹄当中，身上覆盖着厚重的冰雪，犹如一座苍白棺材。
每日4次，超量的镇静剂和营养液被打入这头远古生命当中，在它的腹部有一个开放型伤口，连接着巨大的榨取机器，从森林之主体内收集生命力的精华，这种精华凝聚了生命力与半神力量的本质，足以治愈任何严重伤势和疑难杂症。
大型穿梭机不断往返于该科研站点和5公里外的军事基地，用于输送人员和物资。基地配备了军械库、自动化军工厂、穿梭机航空站与多个火力支援平台，配备中短程导弹和高频电磁束武器，还有现实校对码验证器，用于侦测现实操纵者对站点和基地的影响，种种防御措施得到强化，使北方军工能不受干扰地持续开发森林之主。
在经济动能持续萎缩的今天，从远古生命身上渔利仍然是件旱涝保收的事。
他们还故意在网路上释放森林之主的信息，勾引它的追随者前来尝试营救，然后再将他们通通杀死，削弱森林之主的秘仪团。
也正因这诸番折磨，森林之主急切渴望自由。
“……我可以赠给你一切……”森林之主透过金枝向法洛莎低语，“但……时间呢？什么时候。”
“3个月内，”法洛莎说，“我许诺你，3个月内，日之炎多就会被释放，然后被遣往北方。”
“你怎么敢？”森林之主无比困扰。
“有件事希望你明白，我能做到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我所求的何其简单。”森林之主低语，“宁静。但人类不会给予，可即便到你身边，你也不会交付我相应的安宁。”
“不，我会给予你宁静，永恒的宁静。”法洛莎说。
“……那样最好。”森林之主回应。
再煎熬3个月……就能从无尽的束缚和痛苦当中被释放出来。
或许法洛莎能做到，1千年前她凭着机警、乖巧和谎言很快在神明的教会当中爬到高位，成为最适合刺杀神明的人选，那时起森林之主就开始关注她，并暗中为她的逃亡引路。
森林之主不想提起这份过去的恩情，因为它知道法洛莎的本质是极恶的。但它也不后悔过去曾经施恩于这么一位魔女，毕竟现在时过境迁，反倒她有机会对自己伸出援手。
森林之主、日之炎多、法洛莎，无论如何都会形成一个难以被击破的神秘侧同盟。
“会津城内确实有我的秘仪团。”森林之主发出压抑的呼吸声，像大团纸张被揉搓，“在二十六号高地深处，岩城废弃公寓群，7栋B座，他们的信念在那里化作露滴。”
“明白了，感谢你的信息。”法洛莎点头，“我会让他们死得利索一点。”
露滴是信念的结晶，经过本地人的熏养，现在应该已经有了不错的品质。
只要把森林之主的追随者通通杀死，露滴中的信念杂质就会被逐渐剔除。若法洛莎吸收得当，她能把露滴里的神力变为自己所有，让她的伟大力量更进一步。
金枝上的毒刺和荆棘回退，树液也随之干涸，森林之主就此断开联系，法洛莎知道它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沟通已经是个奇迹，在寒冷干燥的极北地区呆了那么久，是棵树都该死了，而森林之主还坚强地活着。
法洛莎将不再发光的金枝握在手中。
它们采集于曾经枝繁叶茂的黄金树林，树林作为圣地，位于泰西洲密林深处，然而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拓展，树木皆被夷为平地，留下金枝散落在世界各地。
沟通完毕之后，法洛莎安排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登神之路，必须慎之又慎……
“为神本质”和“为神表象”都很关键。本质就是神力，表象则是追随者对新神的集体想象，构成了神明的外皮。
贪婪的神明铸造古老神座并占为己有，垄断神之权威，叫诸野心家只能望位空叹，躲在历史背后，看魔女和人类争夺兴衰。
要增强实力，继续吞吃神明的肉块自然很有用，铃木之泉家传神社里的那个，也只是神明过去巨大质量的一小部分。好在如今工业园附近驯养了不少海裔，它们身上也带有神力残渣，全然成为养殖场一般，等到滋养壮硕了就可以分开进食。
魔女战争后，公司拆除所有教堂，本质就是把里面所有的神明残块给摧毁掉，避免魔女通过接触神明来获得擢升。但法洛莎知道，泰西洲应该还有一些教堂留存，公司内部肯定也有魔女同情者，或者想利用神明达成目的。
卡尔多王室及其后人化作的鸢尾集团，倘若记得自己的恩情，倒是可以接触，并利用他们的资源探索教堂位置。法洛莎暗想。可惜人类往往善变，还是要准备足够打动他们的诚意才是，就像对付森林之主一样。
此外就是收集露滴，吞噬服用，以及组建自己的秘仪团，举办一轮又一轮登神仪式，剔除法洛莎身上易朽的部分。
唯有自己变为次级神，才能压制现已吞食在体内的那头古老神明，它时时刻刻聒噪、喧闹。叫她每时每刻耗费着不凡的精力去控制它，若非法洛莎有着惊人的毅力和耐性，她定会陷入疯狂一途。
力量和智识，这是法洛莎最大的渴望。她漠然凝视过去1千年里发生的种种，包括现在这一社会的混乱，她现在全身心都准备好追求强大、独一的尊贵地位。
法洛莎抵达徐炀处，他正在办公室内规划未来。
“现在，有了金枝的帮助，即便黑暗无光的地方也能种地了。”她把金枝交给徐炀，“它是神力的载体，不像其他植物那样贫弱，不需要光芒，自己能放出力量。”
“这样一来，鼠人在地下也能看到光明。”徐炀将金枝收好，“摆脱饥饿，之后就是要推广教育和卫生。”
“你真的对蚂蚁一样的芸芸众生很感兴趣呢。”法洛莎趴在徐炀身后，环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脸颊。
徐炀只觉得柔软、娇嫩，还有香气扑鼻。
“别这样盛气凌人，我们的命运是相联系的。”徐炀说。
“有什么联系呢？蚂蚁是蚂蚁，”法洛莎从后面将手伸到徐炀面前，遮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语，“往巢穴里浇开水就会成片死绝了。”
“你一定想过一个问题，”徐炀没有动弹，“魔女的力量来自星辰，那么星辰意味着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说过，四星图是星辰、众神、魔女和人类的位置，也就是说，即便像神明那样强大，头上也还是有繁星笼盖，而从它们的高度俯瞰下来，神和魔女都像蚂蚁一样平凡。”
“是啊。”法洛莎松开手，在后面扶着徐炀的肩膀。
“所以，”徐炀转头，将她揽进怀中，“我们这些‘蚂蚁’一般的存在，要做的是协力打造一支足以驶向星河的舰队，而不是互相伤害。你必须把视野拔升到如此之高，才能看到更遥远的未来。”
“诸星辰就在那里……所以我们必须前往。”法洛莎喃喃道，“但那样会很辛苦，所以，这一路上都不许离开我哦。”
“当然。”
“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法洛莎说，“一种能够穿行在深海当中的载具。”
“我们有。”徐炀道，“穿梭机。”
“匿名号？它不够大。”
“不是，另一个大的，快送到了，你怎么忽然想去海底游荡。”徐炀切换到订单界面，货船已经在白岛泊港，不日运抵。
早先大采购期间，徐炀从苏维汇金属公司订购了一台“君王级”大型穿梭机，它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巨兽，花了580万资金买的。它不仅能搭载20人，是匿名号的两倍，还配备多门火炮和导弹，战力十足。虽然不是专业潜水艇，但它的最大下潜深度也能达到1000米。
未来，它会成为尼斯托公司作战体系的重要核心。
“去海中逛逛而已。”法洛莎解开衬衫扣子，“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尽，该办正事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次电台
法洛莎穿衣离开后，徐炀留意时间，到莎莉首播的日子了，作为鼠魔女电台主播的首次登场，莎莉已经对任何问题都做好了准备。
鼠人通讯电台是赛丽塔她们提供的，先锋主义的游击队目前扎根在白象洲，所以信号连接的也多是白象洲的鼠人聚落，那里尚有大片乡镇与农村地区，可供鼠人藏身，更有许多鼠人被非法雇佣。
白象洲各公司喜欢鼠人这种繁殖快速的劳动力，为了掩盖事实，他们和其他公司一样不承认鼠人的存在，被遗忘的鼠人遭到极残酷的对待，全然被视为奴隶劳工，没有最基本的生存权利，朝生暮死。
莎莉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大群境遇窘迫的鼠人，她坐进工业园为她准备的电台室内，提心吊胆，准备了无数份讲稿。
全世界唯一的鼠魔女，空前绝后，她认为自己身怀使命。
徐炀和莉拉在后台帮忙测试设备。
“莎莉的首次电台通信，会有效吗？”徐炀好奇。
“城市贫民窟、大型鼠人洞穴、劳务市场、农地，都有鼠聚落和相应的通信设备，”莉拉说，“通信点达到150个。我尽可能预先将消息散布出去，提醒它们电台重新启动的事实。根据预计，首播对象达到5千鼠人。”
“5千同接，那也了不得，可惜它们没法给莎莉打赏。”徐炀道。
“还有1小时就开始了。”莉拉望着电台室，鼠魔女莎莉的声音将传播到无数鼠人耳中。
在徐炀授意下，莎莉将着力于安抚鼠人们疲惫、焦虑、狂怒的心态，指导它们如何更好地生活，寻求团结和进步。
为了保密，徐炀将环境调试过，通信地址也已伪造，防止被查出源地址。
“首播啊……”他看着时差，现在白象洲是夜晚11时，直播将在12时开始，那时鼠人们应该放工了。
此时，在白象洲无数个偏远角落、不为人知的隐秘地带，不少鼠人得到了这一消息。
各个鼠人族群活跃起来，它们栖身于废城暗巷、污水毒气之地，三五成众，群鼠共用一部电台，期待着传奇般的鼠魔女主播初次发出声音。
在白象洲北部的卡勒布山区，鼠人和人类劳工被混编，从事最低端的体力工作，也就是挖矿。
这片矿区气候酷暑，地质活动频繁，矿缝中时有热液与天然气泄露，易发火灾、闷热潮湿，挖矿机器人不易保养，相较之下，人类和鼠人的劳力成本还要更低。
鼠人的活动在世界各个区域都销声匿迹，但在消息闭塞、与世隔绝的白象洲乡村与山区，它们的存在则是个公开的秘密，被孔雀—崔斯坦集团旗下的精密矿业公司所雇佣。鼠人繁殖快、温驯、愚蠢，是最合适的劳工种族，成本也很低廉。
此时，精密矿业公司的鼠矿工们悄悄地聚集起来，从窝棚里找回祖先留下来的电台，给它塞上电池，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之前一个人类劳工到镇上去采购，回来的时候向鼠工友们谈起了这回事，他自己也是从镇上的鼠人窝点里听说的，有个声音预告了鼠魔女将在今晚通过电台向所有鼠人通信。
灰毛鼠人谢伊，一个平凡的鼠矿工，也在其中。
鼠魔女的公开首次电台通信！这个消息叫谢伊心里产生一丝悸动。它没听说过什么电台主持，但听说世界上存在实力强大、能够改变现实的魔女。
鼠人中也有魔女出现吗？
它满心期盼着鼠魔女的形象，会有多美貌？多强大？多神奇？
谢伊的妈妈昨天累死了，然后被其他人拖走，丢进了营养膏制造机里，于是吃饭的时候，它很早到场。一到饭点，它就从采矿机器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取营养膏的地方，矿灯在顶上摇晃，映照千百张疲惫不堪、沾满灰尘的面容，它排在队伍中段，焦急等待，半晌才轮到它。
走到营养膏出料口，它像撒尿一样断断续续喷出五六节手指长的营养膏，粉乎乎的，谢伊觉得那就是妈妈。
谢伊舍不得把妈妈吃掉，跑回矿道角落，偷偷朝柔软的土壁底下抠挖，挖出一个小小的窟窿，将手上的营养膏都埋进去，再将土回填，细细拍好。
妈妈，好好休息吧……
因为没有吃东西，谢伊晚上是饿着肚子下矿，到了午夜，它拖着酸累的身体回到窝棚里，其他鼠人们神经兮兮地围着电台，把破烂门窗关紧，用尽家具把它堵得严严实实，黑暗中亮起无数只碧绿色的眼睛，盯着电台看，等待它发出来自鼠魔女的声音。
窝棚里还有数量和他们相近的人类矿工，此时也好奇地来凑热闹，站在鼠圈外面一点的地方，踮起脚尖、侧耳聆听。
“那——那个，大家好。”一个结结巴巴的女声响起，“我的名字叫莎莉！我是鼠人中的魔女！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电台！”
窝棚里的鼠人们不断发着抖，抓挠自己的毛发。谢伊也浑身打颤，它脑海中立刻开始幻想可爱鼠人小姐的形象，一定不像纯粹的老鼠，会有漂亮的形貌，说不定能直着身体走路，也许有一对巨大的老鼠耳朵，也许没有。
它们本想听下去，可透过缝隙，外面亮起巡察无人机的灯光，谢伊立刻扑上去，把电台声音关死，鼠人们一下全都听不清鼠魔女在说什么了，但它们仍懵懂地听着，进行各自的幻想。
每条鼠人幻想中的莎莉形象和台词都不一样，它们在静谧当中聆听整整30分钟的直播，在无声中享受来自鼠魔女的关怀。
鼠人们禁不住开始啜泣，即便它们实际上什么也没听见，但它们已经在幻想中得到了鼠魔女的救赎，仿佛她已经穿过电讯号来到它们身边。
莎莉，带我们走吧，莎莉——
鼠人中的魔女，定然有鲜活、明亮的形象，与鼠人们无法想象的神奇科技接轨，生活在无比的幸福当中。
待到巡察无人机远去，谢伊爬到电台边，稍微调大1格音量，其他鼠人们没有阻止它的动作，只是屏住呼吸，伸长耳朵，聆听鼠魔女的一言一行。
终于，重新听到了鼠魔女的声音，可这已经是30分钟后的事了，谢伊这时候才开始惋惜自己没听到前半个小时内的节目内容。
“……啊啊……没事的，说怪话也没问题的，我还是会念出来的！毕竟我就是特别喜欢大家嘛，我想一直陪大家说话。大家都是非常可爱的鼠鼠呢，是我的同类呀！”莎莉的声音再度响起。
鼠人们从未听过如此真诚的话语。
窝棚里的鼠矿工们看着彼此，发出细碎的吱吱声，有的发出低低啜泣，旁边的人类矿工们尚未知道它们为何如此激动，他们昏昏欲睡，等着明日的劳动。
谢伊站在同伴们当中，怔怔地看着这部电台，从中发出天籁之音，就像妈妈回到了它身边，此时它方才明白，仍然有人挂念着它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居民，莎莉的声音犹如照进晦暗生命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