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完颜娄室再也不指望招降,高举武器,一马当先,杀了过去。
当地面上布满残落的死尸,殷殷血光流漾出死亡的絮语,最后的一群辽军终究还是在求生的本能下开始逃窜,然后被金人追赶杀死。
“昊勃极烈!”
完颜娄室第一个扑向完颜杲,这位以身做饵的皇太弟之前被辽兵围杀,浑身上下已是鲜血淋漓。
此时他摇摇欲坠,几乎要昏迷,强撑着一口气,指了指不远处趴在地上的耶律延禧:“去看天祚帝……能不能救……”
完颜娄室其实扫了眼耶律延禧身下的鲜血,就知道基本没救了,但还是仔细确定后,才折了回来,摇了摇头。
完颜杲身体彻底瘫倒下去,喃喃低语:“又杀了一个……又杀了一个……”
杀契丹贵族,夺取财富,收买其他族群,是完颜阿骨打出兵时就定下的战术,究其根本还是为了统治辽国遗民的战略目标。
想要管理辽国的遗民,让这些人认可金人的统治,天祚帝耶律延禧就不能动。
清理一个种族,一个阶层,别的族群和阶层只会袖手旁观,但耶律延禧毕竟是辽帝,是辽国内各族的共主,这般一杀,实在是后患无穷。
更别提这还不是第一个,前面还有赵佶。
宋辽两位帝王之死,注定将金国钉在一种残酷暴虐的形象之上,以后想要说降一方势力,都很难办到,统治者说杀就杀,谁愿意跟这样的国家打交道?
完颜杲浑身剧痛,近乎奄奄一息,但他的眼睛猛然睁大,急急地道:“快!快去找君上,他在独面‘佐命’!!”
……
“你果然来了!”
完颜阿骨打独自一人离开金军,在上京街巷中穿梭,特意远离交战之地,忽地勒住缰绳,看着前方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背负双手,淡然而立。
这段时间他被揍多了,感应已是越来越敏锐,此番率军而至,路上也总觉得有一朵乌云专门聚集在头顶,雷霆蓄势以待,随时准备劈落。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会让人疯掉,他起初也觉得难受至极,但渐渐的作为磨砺,此刻招呼起来,居然颇为自然。
李彦看着他,点了点头:“金主为求诱敌战术功成,以身犯险,我自是奉陪。”
完颜阿骨打浓眉扬起:“你既然看出我的目的,为何不直接去警示辽主呢?”
李彦道:“一个国家到了这个大厦将倾的地步,已非人力可以挽回,便是天祚帝愿意听从劝诫,今日不出城,也是回光返照,没有意义……”
完颜阿骨打起初有些意外,但见到对方出尘的气质,又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问道:“阁下是方外之人,对于世情洞若观火,超脱于外,为何还要对我金国咄咄逼之呢?”
李彦不答反问:“金主觉得我是咄咄逼人?”
完颜阿骨打道:“以阁下的声名,一直追杀于我,若不是为了帮燕国取胜,何至于此?能有得你这般效忠的臣子,当是燕王之幸,只是不知他是否珍惜了!”
李彦淡然道:“我若是一味求胜,只需专杀金军的猛安与谋克,自能让你们战力大降,再引谍细往水源里投入牲畜腐尸,污染水源,一场疫病下去,又会死多少人?”
完颜阿骨打本来是为了打击士气,挑拨离间,没想到被这三言两语间说得遍体发寒,咬牙道:“这么说来,我金人能存续,还要感激你没有不择手段?”
李彦轻描淡写地一摆手:“这倒是不必,我便是那般做了,你们也有应对之法,逼得实在急切,整族迁徙,说不定还是长久的祸患,欲速则不达,两国交锋还是要走正途,灭国之策更不可急功近利。”
完颜阿骨打又感到一股寒意,这股寒意不是为对方的手段,而是为对方那股灭国的决心,他的声音里首次出现了哀求:“我族也只想求存而已,与你们南方汉人从无恩怨,燕国为何要誓灭女真?”
李彦道:“人生来就有民族,有了民族就有立场,有了立场就有针对,因为除非天地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否则必然有争夺。”
“你们女真现在生活困苦,或许只求温饱,但等到过上了好日子,肯定要奢求更多,而你们并无自给自足之能,一定会南下掠夺。”
“这也是历朝历代以来,草原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王朝之间的相处方式,中原强大,草原游牧俯首称臣,祈求互市,用劳动所得交换生活必需品,中原一旦弱小,草原游牧立刻南下劫掠,通过手中的弓箭来掠夺财物。”
“金主心里也很清楚,你们强大后,同样也要觊觎富饶的中原,过来烧杀抢掠的,既是这样,哪有不趁你们弱小的时候压制剿灭,反倒在你们壮大后,再进行旷日持久对决的道理?”
完颜阿骨打深吸一口气:“是我所言幼稚了,不过只要有我阿骨打在,有我女真完颜氏在,即便燕强金弱,你们也休想灭我国祚!”
李彦五指微张,腰间的链子刀自行出鞘,跃入手中:“那你先撑住吧!”
“都勃极烈!都勃极烈!”
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苦苦支撑,身后终于传来了金人骑兵急速逼近的马蹄,完颜娄室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可以称帝了,再不称帝,活不了多久……”
平静的告诫传入耳中,眼前之人鸿飞冥冥,完颜阿骨打伸手捂住嘴,但这次终究是没有忍住,半跪下来,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
“金军杀入上京!辽帝被金人弑杀!”
“金军杀入上京!辽帝被金人弑杀!”
听着府衙外面传来的声响,即将动身去往燕京的耶律得重身躯晃了晃,露出悲戚与屈辱之色:“陛下!!”
皇室无亲情,对于耶律延禧个人,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伤感之情,所谓的悲戚与屈辱,更多的是天祚帝被金人所害这件事。
辽国经历了相当程度的汉化,主辱臣死的观念还是很深入人心的,君主被弑杀,这等仇恨更是深刻至极。
而之前耶律得重对燕军卑躬屈膝,虽然名义上是租借,但实则与割地并无区别,辽军将领是极为不满的。
其中鼓动手下,准备反抗的将领,更是被天寿公主直接出面处决,可依旧群情激奋,暗流涌动。
直到上京消息一传过来,顿时沉默下去。
跟金人所作所为相比,燕军只是租借土地,实在是宽宏仁德……
他们不再闹腾,却有了新的述求。
“辽军愿意臣服,只盼着我们剿灭金人,为辽帝报仇,诸位将军如何看待?”
花荣坐在府衙正中,看向左右。
关胜谨慎地道:“根据情报,金人正在上京道大开粮仓国库,收买各族人心,又大败奚王军队,我们贸然出兵,并非明智之举。”
索超道:“金人恶,我们就要善,现在契丹人纷纷外逃,其他族群也为其残暴所慑,是我们继续宣扬仁德的时候了!”
“君上曾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当真是至理!”
花荣确定战略目标:“辽国灭亡,我们要尽可能收拢起人口,带回国内,至于这渺无人烟的地方么,金人想要就给他们吧……”
第977章 登基称帝
“陛下!!陛下啊!!”
听着帐内皇后恸哭的声音,西夏皇帝李乾顺有些烦闷,以前这位辽国公主还用辽帝来称呼旧主,这次干脆直呼陛下了,那哀嚎声好似自己驾崩一样。
但当上京发生的惨剧传过来时,他也着实震惊了,立刻召集亲弟,商讨何去何从。
大将军察哥的意见十分明确:“金人残暴无德,不可为盟,我们退兵吧!”
宋辽两位君王的身死,不仅是激发了本国子民的仇恨,也让旁观者认定金人只知宣扬武力,不知统治精髓,自然对这种横冲直撞的愣头青敬而远之。
李乾顺也是这般认为的,却又有想法:“那完颜阿骨打的二子完颜宗望,还在我军营之中?”
察哥道:“在,他想要离去,臣弟未敢放行……陛下之意是?”
李乾顺道:“燕王即将登基称帝,正好将此贼拿了,着使臣送入燕京,表明我西夏愿为藩属国的态度!”
察哥倒是没想到这位立场大转变,更做得如此决绝,但稍加沉吟后,倒是点头道:“陛下英明,这不失为一种缓兵之策!”
李乾顺点点头,苦笑道:“说是缓兵之策,实则是无奈之举,大燕国力雄厚,兵锋强盛,能压得金人抬不起头来,而朕本以为我军能与金人一战,可如今所见,唉……”
“如今朕只有借助外部力量,来整顿内部民心了,此事只要促成,当回国后大肆宣扬,言明我国已是大燕藩属,用以震慑各部,唯有我大白上国的军队重新强盛起来,才能保住国祚!”
“完颜宗望一定要好好拿下,千万不要被其走脱!”
察哥领命退下,雷厉风行地抓人。
幸好有这个叮嘱,察哥又一向是谨慎之人,当完颜宗望察觉到危机,还真的突破了两层守卫,甚至都骑上了马,又被套马索硬生生地绑了下来,押到了李乾顺面前。
李乾顺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已经能独当一面的金国王子:“你金人残酷弑杀,现在朕借你项上人头一用,你可不服?”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夏帝陛下若要如此为之,外臣无话可说!”
完颜宗望眼中也涌现出恐惧之色,却没有说出半个字的求饶,保持着仪态,被拖了下去。
“也是人杰,只可惜与朕一般,都生在了小国的皇室……”
李乾顺感叹一声,吩咐起使臣:“押送入燕京的路上,不要对此人施加折磨,但燕廷实权人物一旦示意要诛杀此人,你们直接代劳,一定要表现出恭顺的态度,明白了么?”
使臣还是头一次听这么直白的旨意,知道这位陛下是生怕自己领会不到,赶忙道:“臣领旨!”
做完这一切后,疲惫的李乾顺才来到帐内,抱住皇后:“你不要太过悲伤,朕已经拿了完颜阿骨打之子,为辽帝出一口恶气!”
皇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去攻打金人之言,依偎进怀中:“多谢陛下!”
这对西夏最尊贵的夫妇拥在一起,眉宇间同时浮现出戚戚然之色。
……
“回来了!”
当耶律得重带着长长的队伍,通过长城边境的审核,踏足燕云的土地,不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曾几何时,他还是南院大王,坐镇燕云,管辖着这片辽国最富饶的土地。
但也有着巨大的压力,要给契丹贵族源源不断地送去米粮,必须苛责麾下汉民,苛捐杂税,沉重至极。
为此他经常巡视,就是看那些子民的承受是否到达极限,会不会官逼民反。
只要受得住,就拼命压榨,最好勉强活着,又疲惫得没有力气多想别的。
他曾以为这是最好的统治之法,直到现在深入燕地,正好到了秋收之时,一路所见,都是盈车嘉穗,五谷丰登,那燕云百姓的脸上,弥漫的也不再是茫然与麻木,而是由衷的丰收喜悦,才不禁有了新的认识。
“可惜我契丹人没有这么多肥沃的土地,不过听说汉人的中原范围,也没有到达这里,都是逐步开垦的……”
耶律得重看着很是眼热,对着天寿公主道:“趁着这段时间,我族要好好培养一些开垦荒田的人才,西去重立辽国,移民垦荒,才有根基。”
契丹经过这么多年的汉化,早就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了,自然重视这方面的知识,天寿公主却依旧觉得很奇妙:“贫瘠的土地,也能开垦成良田么?那我们大辽的田地,为何始终不足?”
耶律得重道:“不是所有都能开垦,更要付出巨大的心血,我这段时间跟燕廷工部的官员也有交谈,知道现在工部也在推广新式农具,还在研究出新的肥料。”
“宋人本就有了绿肥、水肥、堆肥、泥肥、火粪、灰粪,燕廷更在此基础上,研究出了‘粪丹’和‘农药’,已经承诺给西辽互市的资格,让我们能够在那里扎根,确保东西方商路的贯通……”
“大唐极盛之时,疆域辽阔至极,安东、安北、单于、安西、北庭、安南六大都护府,任何一个都能比得上如今中原大地的半壁江山,商路远达极西之地,有着奇特的昆仑奴贩卖过来,燕王想要恢复的就是这条路了。”
天寿公主听了都不禁有些向往:“燕王的目标是恢复盛唐的强大?”
耶律得重道:“燕王的所作所为,与唐朝相似,但制度早有不同,没有恢复昔日疆域之意,并非一味的效仿前人。”
天寿公主有些难以理解,在她看来疆域面积自然是越庞大,才显得越有面子,既然燕国强大,理应一路扩张。
耶律得重笑笑:“你现在还不懂,等你看看金国的下场,就知道了!”
提到金人,天寿公主露出刻骨的仇恨:“弑我辽主,夺我江山,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耶律得重希望如此,却不放无谓的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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