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李彦不慌不忙:“我是振威校尉李彦,在此作证,这位仁勇校尉丘神绩,刚刚受到恶奴冒犯殴打,防卫之后,将恶奴毙杀。”
丘神绩头上的血迹醒目,那群武侯见了面色微变,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立刻意识到这所谓恶奴身份不一般,涩声道:“敢问校尉,此人是何府下?”
李彦道:“他们自称是周国公府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武侯的脸上写满了告辞两字,偏偏不敢走。
李彦知道这种事情对于底层的吏员,完全是无妄之灾,挥了挥手:“去禀告你们的上官,我们就在此处等候。”
“多谢李校尉!”
武侯们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丘神绩此时的脸色已经惨白:“六郎,周国公性情乖戾,得罪他的没一个好下场,听三叔说,反对内卫重立的,也有此人在,现在我打死府上的仆役,他定会借题发挥,这该如何是好?”
李彦叹了口气。
如果丘神绩将这些无赖暴打一顿,都是无妨,但直接打死,性质确实不同。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安慰道:“我已经让安兄去皇城内通知丘叔,他得圣人信任,此事你又占理,万年县令会秉公处理的。”
李彦初来乍到,丘神绩则熟悉长安,摇头道:“我怕来不及了,如今的大理寺,遍布武敏之的党羽,恐怕来的不是万年县府的人,而是大理寺中人!”
他打了一个寒颤:“若我被抓入大理寺狱,必定屈打成招!”
丘神绩被严刑拷打,颠倒黑白……
李彦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画面,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
当然,他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
毕竟现在的丘神绩不是酷吏,而是内卫的一员。
值此敏感时刻,有些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彦关照道:“你若真被抓入狱中,谨记使用拖字诀,静候转机,我和丘叔都会救你出去,万万不能承认你没做过的事情!”
丘神绩本就不是坚毅之辈,被说得愈发害怕,在马下伸手抓住他的裤腿不肯放:“六郎,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彦哭笑不得,只能下马安慰:“莫怕莫怕,你要是再咬咬牙,是能挺过去,成正面人物的!”
也就说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队人策马向着这里冲来:
“大理寺办案,闲者退避!”
第68章 敢在我面前据马问话?
大理寺,在秦汉时期就已存在,那个时候被称之为廷尉,南北朝时期更名,隋唐随其制。
大理寺自身就有审理案件的职能,还经常进行案件复审,几乎可以看成古代的最高人民法院。
这个部门的长官为大理寺卿,从三品,其后是两位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其后是两位大理寺正,从五品下。
这五人是大理寺的领导层,下面的中层干部,就是大理寺丞,一般有四到六人,从六品上。
这个职位是普通案件的断案者和量刑者,作出判决后,还要把结果告诉犯人家属,问他们是否心服。
而匆匆赶来此处的大理寺官员里,官职最高者穿着深绿官袍,与李彦身上的色泽一模一样,十之八九就是大理寺丞了。
果不其然,丘神绩面色剧变:“是李谦孺,他是赵郡李氏的庶出子,正是巴结了周国公,才当上大理寺丞!”
李彦看向这位李谦孺。
人不如其名,此人与谦孺半点不沾边,身材瘦高,脖子很长,配合着鹰钩鼻子,疾驰而至,就像是一头觅食的秃鹫,飞扑了过来。
和凉州姑臧县的康县尉一样,这种相貌都是审案过多,日积月累,但康县尉的眼神是时刻带着审视,李谦孺则满是阴鹜。
李彦眉头皱起:“不对劲,这群人来得太快了!”
平康坊就在皇城边上不假,但大理寺位于皇城西北,现在又是下午,皇城内的各个部门理论上是不上班的,短短一刻钟时间,对方怎么就能带着大理寺的官吏,赶来案发现场?
丘神绩也马上意识到问题:“他们早就想陷害我?”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我说怎么随手一拳就死了,这市井无赖肯定是自己有病,故意引我入套!”
李彦摇头:“那种冲突很难设计,我追来的时候,恶奴确实想跑,应该不是伪装,只是我们的行踪一直被人关注,因此你一出事,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大理寺拿人!”
“来者不善,此事难了!”
此时大理寺一行已经到了近前,李谦孺也不下马,极不客气的道:“在下大理寺丞李谦孺,此案就是你们所为?报名回话!”
李彦脸色沉下:“放肆,我乃内卫武德,振武校尉,你我都是六品绿服,你将朝廷礼数置于何地,竟敢在我面前拒马问话?!”
李谦孺神色微变,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客气,却是不得不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李某眼拙,未见校尉在此,还望见谅!”
两人都是从六品上的官职,平等相视,李彦敷衍的一抬手,摆明了态度。
丘神绩则不得不上前,行叉手礼:“仁勇校尉丘神绩,内卫武德,见过李寺丞!”
李谦孺立刻冷哼:“内卫不是用来抵御外敌蛮夷的么,何故在长安行凶?”
李彦断然回道:“李寺丞怕是听了贼子谣传,才有误会,实际情况是,一群恶仆贪图丘校尉钱财,当街勒索,无法得逞后,恶向胆边生,欲害其性命,丘校尉一再忍让,直到生命受威胁,才不得不将首恶诛杀。”
他指着坊墙的血迹和地上尸体的拳头:“这些都是证据。”
李谦孺阴恻恻的道:“李校尉年纪轻轻,倒是很会办案啊!可本官怎知,这些血迹不是丘校尉见事情难了,故意在墙上撞了,以污死者?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这摆明了偏帮周国公府,李彦并不意外,向着大明宫的方向行礼道:“此事我已禀明内卫丘阁领,丘阁领正要去面圣,请圣人定夺!”
听了李彦铿锵有力的话,李谦孺质问的气势一滞。
但他快马加鞭赶到,立场再明显不过,仅仅稍稍迟疑,就不再理会,大手一挥:“来人,收敛尸体,将丘神绩拿下,回大理寺查案!”
“此案发生在平康坊,应由万年县衙处置,大理寺又凭什么越级缉捕?”
李彦见事态发展下去,别说丘神绩,很可能内卫都要受牵连,敢砸他的饭碗,顿时翻脸,怒目而视:“尔等真要颠倒黑白,污蔑一个边州建功,刚得圣赏的武德卫?”
他边州历练,刀斩死士,年纪虽轻,但此时凛凛生威,哪里是养尊处优的京官可比。
李谦孺见了心头一悸,竟是不敢上前,其他大理寺的官吏,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李彦知道不能暴力抗法,转头对着丘神绩道:“大理寺公务繁忙,我等身负内卫职责,更不能为朝廷增加负担,丘武卫,你去万年县府自首吧,相信明府和法曹,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丘神绩心领神会:“好,我去县衙自首!”
李谦孺脸色变了,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下手。
人家要自首,又不是逃亡,难不成冲上去武力缉捕?
内卫终究是内卫,哪怕撤除十几年,对于长安官员而言,仍有余威。
李彦威风凛凛的神态话语,更是让人不禁回忆起那股风云激荡,威震四夷的气魄。
李谦孺数度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眼睁睁见着两人上马,往长安县衙而去。
不料刚刚出了巷子,还没等丘神绩舒了一口气,就见前方四五匹青骢马一字排开。
长安不比陇右,每匹青骢马的价格都在百金左右,如果骑着它们的,是一群高门士族的勋贵子弟倒也罢了,可此时的马背上,竟是一群仆从,穿着奢华的豪奴。
为首的男子,一身锦袍,蜀锦越绸织成,腰系华带,整个人打扮竟似翩翩公子。
李谦孺也不演了,立刻迎了上去,对那豪奴脸上罕见的挤出几分笑容:“庞四郎!怎的劳你大驾!”
庞四倨傲地点点头:“兹事体大,涉及国公安危,仆不得不来!”
他虽然自称为仆,但与刚刚的市井无赖完全不同,看向大理寺官吏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显然这种豪奴,跟在主人身边惯了,也开始膨胀,真就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而庞四也有水平:“死者是周国公府的役力,当街打死国公府的役力,目无王法,此案万年县衙恐难以决断,还是要大理寺断案,李寺丞还不速速将凶徒拿下!”
丘神绩脸色剧变。
没想到,那些家奴居然是以“役力”的身份报备的,用的正是之前提到过的官员“力课”名额。
这项政策的本意,是减轻百姓负担,以劳代役,结果被钻了漏洞,许多权贵都拿它来剥削平民。
就算百姓想要服役,那些人也不允,必须要你每个月上交200文钱。
这对于富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对于穷苦百姓,可能就是压在身上一块喘不过气的大石。
而那些空出来的役力,权贵再用仆役替代,本该自己养的仆役,相当于被朝廷供养,一进一出之下,收益就相当可观了。
毕竟不同官品,役力人数不同,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五品二十四人,六品十五人,七品四人,八品三人,九品两人。
国公是从一品,周国公府这样操作,每年就能免费白养九十六名役力,而明知道这不合法,也没人敢揭露。
否则得罪的何止是一个贺兰敏之……
“将犯人拿下!”
李谦孺的神情顿时得意起来,大手一挥。
只要有了合适的借口,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无比得意的望向李彦。
你敢抗法么?
不过与此同时,庞四也看向李彦,语气变得十分客气:“李武卫名将之后,人中英杰,侦破血案,缉捕蕃贼,令国公大为赞赏,欲邀入府一叙,请吧!”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李谦孺的表情赶紧收起,心里十分后悔。
早知道周国公的目的是打压一个拉拢一个,他那么急吼吼得罪对方做什么,可别闹个里外不是人。
丘神绩则露出绝望:“六郎……”
一边是自己,一边是得二圣宠爱的周国公武敏之,换成任何人,都会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可下一刻,所有人的表情再度凝固。
因为李彦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开口就是回绝:“不去!”
说罢,他策马护住丘神绩,虎视四方:“口说无凭,等周国公府出示役力证据,大理寺再来提人,现在,我要带丘武卫去万年县自首,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第69章 你惹我是吧
“六郎放心,我一定咬住牙,打死也不说!”
半个多时辰后,李彦从万年县衙走了出来,丘神绩信誓旦旦的保证言犹在耳。
李彦很清楚,丘神绩这个人自私自利,根本靠不住,如果他被关入大理寺狱,保证什么都撂出去,为了保命反咬他三叔丘英都不是没可能。
但丘神绩也不蠢,只要不进入对方的地盘,他是真的有可能挺住的,所以李彦一路护送,在李谦孺惊怒交集的注目下,带着丘神绩进入万年县衙自首。
“这个时间长不了,几天可以,一旦拖下去,随时可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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