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一道道呼吸声随之远去,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布达拉宫中,赞普寝宫之外,与杨再威于黑暗里彼此试探与激烈交锋的那一幕。
那是开启耳识的机缘,唯识劲的修炼难度之所以那么高,正是因为它不仅需要极高的悟性,还得辅以外界的压力与刺激。
此时亦是如此,李彦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耳朵轻轻耸动,鼻子轻轻嗅动,却没有听到杨再威的呼吸声,也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发现不了,并不代表没有。
李彦很清楚,杨再威在五感的修炼上,达到了极为高深的境地,真要全力运劲,同样有机会瞒过自己。
之前杨再威在明,他在暗,现在双方颠倒,难度同样颠倒。
但他反倒兴奋起来。
这种强强较量,才是提升劲法的最佳时刻。
于是乎,他缓缓闭上眼睛,在花园里一圈圈走动。
天高、云淡、鸟语、花香……
哪怕闭上眼睛,仅靠感官,周遭的一切也变得清晰,一幅动态的全景图浮于心灵。
渐渐的,景色逐步抽离,透过表象,隐隐抵达内在的真意。
陡然间,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关被打开,似智慧灵光的迸发,又像是潜意识里的直觉,循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李彦走到某个地方,缓缓停下,睁开眼睛。
树下枝影婆娑,阳光斑斓洒下,他目光如炬,看向树上:“下来吧!”
上面毫无反应。
李彦五指一握,腰间的链子刀陡然出鞘,匹练般的白光斩了过去。
就在他出刀的霎那,一道蜷缩在树上,由于角度问题,与枝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也以闪电般的速度飞驰而下。
杨再威落于地上,双拳捏紧:“李元芳,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李彦出刀,一招强过一招,同时开口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我并没有清晰地听到你的呼吸声,也没有准确地嗅到你的气味,但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杨再威连连闪避,为之动容:“第六识?”
李彦仔细想想,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兴奋:“或许吧,那种感觉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了,还真有可能是第六识!感谢你的藏身,给予我的激励!”
李彦的感谢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付之于行动,刀光暴涨,灿亮白芒,若飞瀑直击,狂斩而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刀势比起此前隐隐又强了一分。
反观杨再威,则明显不在状态。
他无法直撄刀光锋芒,被逼得左支右绌,只能依仗鬼魅般的身法,连连闪避。
这倒不是心态问题,而是武功风格。
杨再威擅长的,本就是黑夜里的刺杀,光天化日的正面搏击,相对就是短板。
于是乎,面对李彦气势如虹的攻势,即便他咬牙支撑,也只撑了二十多招,刀光下就见了血。
第一刀见血后,战局就几乎进入一面倒。
当李彦归刀入鞘,出拳进击,狠狠轰开他的架势后,全身染血的杨再威被擒力拿住,背脊一捏,再度被生擒活捉。
他抿起嘴,闭上眼睛,头低了下去。
技不如人,毋须多言,但要他交代出其他,也是休想。
李彦却根本不问,提着杨再威走出花园,让内卫用铁链和镣铐将之完全锁住,押了下去。
然后看向旁边脸色苍白的杨执柔,开口道:“杨侍郎,幸不辱命,我在后花园抓到一个贼子。”
幸不辱命就过分了,杨执柔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慌乱,气势已经弱了许多,挤出笑容道:“没想到还真有贼人藏身于我府中,幸亏有李机宜明察秋毫,否则我家中老小,恐怕还要被其所害。”
李彦颔首道:“杨侍郎放心,我一定把所有隐患都找出来,现在就剩下内宅……得罪了!”
搜查高官府邸,内宅无疑是最敏感的地方,因为涉及到女眷。
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强闯入世族豪门搜查女眷,恐怕只有丘神绩能豁出去担那恶名。
此次有了指认者,再加上杨再威都被擒住,杨执柔之前酝酿的借口根本讲不出来,只能脚下略显蹒跚的跟着李彦,走入内宅。
经过搜查杨再威的两个时辰,杨执柔的妻妾与女儿早已蒙上了纱巾,满是忐忑的聚在一起,见到这位一家之主走进来,就夫郎阿耶喊个不停,声音凄然。
杨执柔眼珠转了转:“李机宜既要搜查,我让她们取下面纱,给你一个个检查。”
李彦看了看这位户部侍郎,语气彻底冷了下去,大手一挥:“这却是不必,新罗女子与我大唐女子,在形貌特征上有不同之处,尤其是风姿仪态,难以模仿,杨侍郎的家眷可以放到最后检查。”
众女眷舒了口气,杨执柔的心沉了下去。
因为他听出了李彦话语里的笃定。
果不其然,李彦直接问道:“杨侍郎内宅中,可有病重者?”
杨执柔很想说有,但他也是刚来洛阳不久,如果有家眷生病,那自然是留在长安的府邸了,又岂会舟车劳顿的跟过来,只能摇头道:“没有。”
李彦道:“好,那将所有内宅的下人唤来。”
不多时,上百名仆从聚集,婢女过半,都是容貌姣好,腿脚灵便,低垂着头,紧张不安。
李彦问:“杨侍郎的这些下仆,都有奴籍吧?”
杨执柔眼神里的绝望已经快要压不住了,但还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应是有的,但府上管事的健忘,可能也会有所遗漏。”
李彦道:“这也是普遍情况,高门大户嘛,下人的户籍多有乱象……你们每十人排成一队,绕着院子,开始快步行走。”
仆从们愣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彦冷声道:“我怀疑贼人藏于你们之中,不过此贼被我重创,伤势肯定还没好,不比常人康健,你们也不需做其他,没病走两步,走!快走!”
仆从们似懂非懂,不敢抗命,绕着院子开始转了起来,起初是快走,渐渐的近乎于小跑。
围观的内卫好奇不已,难道这样也能抓到凶手?
答案很快见分晓。
这些仆从平日里干的都是体力活,起早贪黑,这点运动量自然不在话下。
但某个人受不了了。
仅仅是绕了三圈不到,就听惊呼声传来,众仆从哗啦一下散开,暴露出一个新罗女婢倒在地上,连连呕血。
李彦看过去,冷冷一笑:“想要扮成下人?简直天真,你吃过那份苦吗?”
金智照手指哆嗦,旧伤复发,气得脸色惨白:“李元芳!你!你!!”
她重伤初愈,刚刚到了能下榻缓缓行动的地步,比起老年人的腿脚还不利索,现在让她跟在仆从队伍里快跑,仅仅是三圈不到,就原形毕露。
“拿下!”
李彦挥挥手,两个内卫上前,把金智照架起,就要往下拖去。
不过李彦又开口道:“不仅是她,还有一人。”
内卫一怔,就见这位威风凛凛的李机宜看向浑身哆嗦的杨执柔,冷声道:“把这位匿藏贼子,阴谋犯上的户部侍郎,给我拖下去!!”
第310章 不知不觉中,我已是一方大佬
府外。
眼见一个个犯人被押出,尤其是杨执柔直接被拖出来时,杨嘉本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下去。
这次没人敢过来扶他了,因为不是装的,是真的要倒。
捉贼捉赃,杨执柔在府中窝藏贼人,还被直接拿住,如此大案,势必引发朝野震动。
越是身居高位,性质越恶劣,这位可是户部侍郎,又是弘农杨氏观王房的嫡系子弟,此案一出,影响的就绝不是他自己,连带着整个弘农杨氏都要受到波及。
杨嘉本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嘴唇颤抖,还在尽力弥补:“没想到我杨氏全族忠心为国,竟也家门不幸,出了这等败类……老朽有何颜面再见陛下?再见殿下?老朽要回宫乞骸……”
话还未说完,郑仁通突然走了过来:“杨公莫要激动,莫要激动!你们还不过来,扶杨公回府!”
左右上前,将这位太子詹事架住,杨嘉本脸色微变:“郑刺史,老朽要入宫见太子……”
郑仁通挥了挥手:“将杨公带回去,好好照看,不得有误!”
刺史府的亲信领命,直接将这位半搀扶半架着,送回府邸,好好看管起来。
裴居道目送这些人离去的背影:“郑公,此案要扩大吗?”
郑仁通冷冷的道:“裴将军,我也就直言了,我儿险些被贼人毒害,那可是我的独子!现在证据确凿,与杨氏有关,弓嗣业是下毒者,背后怂恿唆使的才是罪魁祸首,我是绝对不会让贼人轻松脱罪的!”
裴居道皱眉:“贼人自该严惩,只是此时灾情尚未平复,时局刚刚稳定,不可大动干戈!”
郑仁通不愿退让:“赈灾维稳是一方面,洛州肃贼是另一方面,此案必须深查!”
两人都很清楚,以地域划分的士族团体之间,即将爆发新一轮冲突。
郑仁通如此激进,为儿子报仇雪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到了郑氏深入时局的机会。
要知道荥阳郑氏在初唐,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毕竟隋末的时候,他们家在洛阳跟过王世充,后来又错站队,与太子李建成来往密切,当年编排李世民地府故事的,指不定就有荥阳郑氏。
当然,到了李治一朝,为了遏制关内士族独大,给山东士族递了不少橄榄枝,如今政治中心东移,山东士族和江南士族更是大为意动,纷纷响应。
局势再千变万化,斗争是官场永恒的主题,杨氏出了如此大的恶事,还不知能空出多少官位,他们岂会错失机会?
郑仁通就明确准备发难,说完后拱手一礼,匆匆离去,裴居道想了想,也往府内而去。
李彦正在收尾,将杨执柔的心腹侍从全部拿下。
他特意等杨再威和金智照在杨府住上一段时日再抓人,两人每天需要下仆照顾,证据势必众多。
什么时候住进,每日吃了哪些补品,杨府提供多少秘药,刚刚金智照扮成新罗婢时,谁为她改变妆容,换上衣服……
诸如此类的细节,全部弄清,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就是证据确凿﹐不能推翻的定案。
裴居道入内后,就看到李彦十分耐心,在指挥内卫做这些事情,有些钦佩:“李机宜行事,真是不急不躁,有头有尾!”
李彦微笑:“裴将军过奖了,此次还要多谢禁卫之助,否则单以内卫的人手,是可能给贼人可趁之机的。”
裴居道摆摆手:“这是我职责所在,何必言谢?倒是刚刚杨詹事身体不适,被郑刺史命人带回府了……”
李彦听了后,立刻知道杨嘉本见势不妙,想要乞骸骨开溜,淡然道:“杨詹事关心则乱,未免有些失态。”
裴居道一听这话,也清楚李彦不准备善罢甘休,叹了口气:“灾情未平,又出此祸,真是多事之秋啊!”
李彦正色道:“裴将军,关内饥荒,赈灾为先,有些事情可以暂缓,但有些事情不能回避!”
“此案关系到北衙百骑,涉及到东都漕运,又与北市奴隶会场脱不开干系,还与郑刺史之子的毒害案有牵连!”
“倘若这等要案,都能轻易放下,朝廷威信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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