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陈御医是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医术高超,李彦正好问道:“那位不幸去世的学子是谁?为什么他的症状会比别人严重?”
陈御医喘了口气道:“我刚刚问了,那人叫张阳,字守义,是江南道润州人,就是他卖的丹药,自己则服食了至少五枚丹药,实在救不回来……”
李彦脸色凝重:“院内未服丹的有多少?”
陈御医点头:“有四十多人,大部分已经在外,还有一位康达康士子,还有一位苏味道苏士子,刚刚帮了我们不少忙。”
李彦看到郭元振驱散了大部分人群,还有几十位站在不远处,想来就是这片学舍里没有服药的了,他又听到康达的名字,松了口气:“劳烦陈御医,让康达和苏味道过来。”
康达很快被带了过来,脸色苍白,身上带着呕吐物的酸臭,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急切地道:“元芳,安兄不会有事吧?”
李彦刚刚也问了情况,安慰道:“忠敬毕竟练过少林的达摩劲力,又有御医及时赶到,应该不会有大碍。”
康达松了口气,又悔恨道:“我当时应该也劝他不要吃的,他还把我那份丹药也买下了,万一他多吃了几颗,那我真的……”
李彦眉头一动:“你仔细说说!”
康达将张士子向他们推销丹药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李彦喃喃低语:“每人两颗,忠敬一个人买了四颗,而卖丹药的张阳强调了不能多吃,现在反倒是此人服用了五枚丹药致死?”
正说着,另一人走了过来。
李彦看了过去,那人赶忙揖手一礼,自我介绍:“在下苏味道,字守真,赵州栾城人,见过李机宜。”
李彦打量了下这位苏轼的祖先,长相并不难看,但也谈不上多么俊朗,身上带着臭味,有些狼狈。
能在里面帮御医救人,让李彦对苏味道印象好了不少,开口道:“苏士子,将你知道的事情,跟我说一遍。”
苏味道摇头:“我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张守义今早来找过我,推荐云丹,我并无兴趣,就严词拒绝了他,今夜解衣欲睡,惊见有人呼救,恰好康小郎君亦未寝,便与他一起救人……”
康达瞪大眼睛:“咦,苏兄没服丹吗?可张士子说,你也服用云丹了啊!”
“那是他攀我名气,胡言乱语!”
苏味道不屑拂袖,眉宇间满是傲然:“我少以文辞知名,何需用这等手段,请李机宜信我!”
对于这点,李彦心中倒是信的。
这位在文学造诣上,是相当的厉害,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八大家,苏轼一家子的成就,与这位祖宗的基因和家学传承不无关系。
苏味道后来当官或许不行,被狄仁杰暗讽,但在科举这一块,人家拿捏得死死的,确实没必要为了考出好成绩而服丹。
李彦刚要再仔细询问,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大批的禁军赶到,脸色惨然。
上次武敏之藏在如来佛像里面,事后查来查去,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将其送进去的。
结果职守皇城的禁军官员,直接贬了十几位。
余波未尽,贡院学舍又被投毒……
这下又不知多少勋贵子弟要滚蛋了。
而禁军赶到后,很快两位绯袍大员,也来到了贡院学舍前。
速度稍快的一人翻身下马,长须及胸,面容清癯,儒雅飘逸,倘若换上一身文士长袍,倒像是教书的博士。
但此人正是苏定方的兵法传承者,高宗时期四大名将中的裴行俭。
大唐讲究出将入相,文武并不泾渭分明,此时的裴行俭还是文职,他任吏部侍郎多年,所创的种种评判官员功绩方法,已被朝廷定为制度,大唐无数中低级官员的仕途,都受其影响。
再入内卫,得掌情报动向,在前线拥有便宜行事之权,一旦大胜吐蕃,归来拜相,也是理所应当。
到时候裴氏一门两宰相,必然传为佳话。
只是此时的裴行俭神色严肃,步履匆匆,一见面就询问道:“元芳,情况如何了?”
裴行俭话音刚落,身后紧接着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李机宜来得好快,你前几日有言,那凉州贾贼曾妄言要杀人,是应在了这些科举士子头上?”
这紧接着开口的就是崔守业,面相古板严肃,脸部线条极其刚硬,颌下长须修剪得整齐而有威仪,来到面前,就迫不及待的问话。
李彦先回裴行俭的话:“此次中毒事件是由于服丹所致,出售丹药的润州士子张阳已经不幸身亡,其他士子正被御医抢救中。”
裴行俭眉头微皱,崔守业则冷声道:“丹药?贾贼在凉州府上有一间炼丹房,所炼丹药不知所踪,看来就是毒害士子的这一批了,哼,早该将贾氏一并根除!”
李彦这才看向他:“回崔阁领的话,贾思博的嫌疑自然不能排除,但此时下断言,未免为时过早。”
崔守业眼睛微微一眯:“李机宜好威风,倒是教训起老夫来了。”
李彦道:“不敢,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内卫要为圣人分忧,待得圣人询问,下官不愿将猜测之言说与圣人听,而是希望寻到证据。”
“那你停在此处作甚?进去找证据啊!”
崔守业怒气更盛,冷哼一声,就往院子里面冲。
然后被一股扑鼻的恶臭给熏了回来,想要维持仪态,却禁不住作呕。
李彦冷笑。
院内的气味越来越恐怖,连御医都时不时出来喘息,康达和苏味道之前在里面还好,出来后再进去就受不了了,跑到边上休息。
“你……”
崔守业有心训斥,却终究恶心欲吐,那咄咄逼人的嘴终于闭上。
裴行俭这才开口道:“凉州贾贼屡试不中,本就对科举积累了怨恨,此案一发,又势必吸引朝野上下的关注,可以有效减轻他被拷问的压力,这是否是动机?”
李彦点头道:“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
裴行俭脸色沉重:“用心歹毒啊,可怜了这些苦读的士子,遭受无妄之灾!”
李彦眼神凌厉,痛恨的道:“弱者拔刀,挥向更弱者,如果此案全由贾思博策划,那此人是真的丧心病狂了,他原本也是这些外州士子中的一员啊!”
正说着呢,又有人赶到。
一道身子下了马来,闻着冲天的臭气,只是微微皱眉,就快步进入第一现场。
众人侧目,等着他什么时候出来透气,却迟迟未见那圆滚滚的身影,不禁变色。
连崔守业都问道:“此人是谁?”
无人回答,因为互相询问后,都不认识。
直到一道年轻可恶的声音传入耳中:
“啊,那是我麾下的武德卫,叫狄仁杰。”
第114章 李治也要送书了?
“李机宜麾下似是只有四五位武德卫吧,这又是从哪个折冲府挖出来的才干?”
“他是外州的一位法曹,比不得崔阁领麾下群英荟萃,比如那个守在大理寺狱里的宋员外,大才!真是大才!”
目送着狄仁杰第一个不嫌恶臭污秽,进入现场,李彦和崔守业站在院外,开始了官员的保留节目。
阴阳怪气。
裴行俭却对李彦的识人之明很是赞扬。
内卫十二位机宜使中,确实以李彦的班底最是寒碜。
人少就不说了,还是些不容于主流的异类。
比如丘神绩,其父食心,又嫡庶不分,甚为士人所厌。
比如王孝杰,就是折冲府一队正,底层军户,让人讥笑。
比如安神感,虽然安元寿得李世民和李治信任,可他杂胡的出身,还是让关陇高层排斥。
至于郭元振,就更是荒谬,连个进京赶考的外州士子都要,简直饥不择食。
不过老成持重的官员,倒是对李彦此举暗暗赞同。
他年纪轻轻,就有了机宜使之位,还怕没有机会培植党羽?
先将位置坐稳,明得失,知进退,才能走得长远。
在他们看来,李彦是故意收些杂人,以安上心。
然而此时裴行俭看到郭元振带着一队内卫,将学舍围住,行事间竟是比起慌乱的禁军都有章法。
再看狄仁杰,深夜赶来,二话不说,就往最脏臭的现场冲。
这群被主流看不起的人,真是乱选的吗?
倘若小小年纪,就能慧眼识珠,那此子未来的成就,还要在想象之上。
李彦不知裴行俭的感叹,他跟崔守业是对上了。
自从贾思博放出杀人预言,这段时间他也是十分警惕。
白天连一个时辰的班都不上了,全职带薪练功。
晚上则和衣而睡,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制止不了友人的受伤。
中毒不比其他,很可能留下后遗症,可怜安忠敬在凉州被贾思博坑,到了长安考科举居然也没能摆脱阴影。
李彦心中本就不爽,这老官僚正好撞上来摆谱,岂会客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机锋,彼此较量。
渐渐的,崔守业的老脸越来越难看。
因为刑部官员汇聚在他身后,他严厉的目光一扫,那群人无奈之下,只有往院内而去。
可坚持不了半刻钟,又纷纷冲了出来,到了边上就大吐特吐。
崔守业怒道:“你们连一个武德卫都不如吗?”
那群官员面面相觑,都感无奈。
出入杀人现场,是一件很辛苦,也很肮脏的事情。
仵作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视作不详?
第一是古人对于死亡的敬畏与排斥,第二就是死者身上的秽物味道,真的十分难闻。
只要是非正常死亡,尸体想要一个体面,几乎都不太现实,不像电视剧里,上吊也漂漂亮亮的,妆容都不乱。
狄仁杰当并州法曹时,对于尸体的肮脏早就了解,起初也受不了,后来为了断案的准确,也经常接触。
毕竟古代不能解剖,唯有查看尸身细节,才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久而久之,就练出了钢胆铁胃瞎鼻子。
假如穿越到后世当法医,狄胖胖保证能以最快速度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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