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后世史书的评价!
这封奏疏,将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皇帝瞬间拉下了神坛,提前写进了历史里!
“反了——!!”
嘉靖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叫,脸色由青转白,露出绝望的凶光,捏着奏疏的手青筋暴起,剧烈颤抖着摇摆了起来。
吕芳僵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主子,侯在殿外的群臣也隐约听到了里面的那一声尖叫,一个个惊愕莫名,又有种预感,天崩地裂就在顷刻之间!
啪!
下意识的尖叫之后,嘉靖好似终于收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根本不看奏疏后面的部分,连臣职不明都未到,更别提海瑞提出的具体措施,只是将此物狠狠摔在地上。
那股愤怒的劲道,好似要连一座山都要砸得粉碎,然后疯了般地吼道:“陆炳何在?抓!抓住这个人,不要让他跑喽!”
“是……是……”
吕芳浑身哆嗦了一下,一向以沉稳内敛著称的掌印太监,应了一声后,也以飞奔般的速度朝外行去,步伐甚至都有些踉跄。
而到了殿门,就见陆炳站在前排,也在探头往里面看。
陆炳心知执掌锦衣卫是一件很不讨喜的事情,虽为嘉靖的绝对心腹,但在大场面从来都是低调的。
可此时听到里面的动静,他不得不出面了。
内阁唯一的阁老吕本,是担不住事情的,已经浑身哆嗦,两股战战。
年轻的臣子,如为裕王讲学的翰林侍读高拱,也没有见过这等场面,只觉得那乾清宫都要垮下来了!
陆炳只能挺身上前,眼见他一个武将排众而出,不少文臣心中都大为不忿,又浮现出一个名字:“若是胡部堂在就好了……”
“陛下看了一份贺表,极度震怒,应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何人的奏疏?”
“不知。”
且不说群臣如何想法,陆炳和吕芳已经聚到一起,小声低语两句后,就一并朝着里面走去。
等到他们来到殿内,嘉靖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双目微微凸出,胸膛剧烈起伏。
陆炳和吕芳心头一悸。
他们都是最早跟着嘉靖的人了,从大礼议之争,到壬寅宫变,再到诛杀严党,一桩桩一件件,亲身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事情,也从未见过嘉靖像今日这样狮子般吼叫,疯子般狂怒!
何等奏疏,有这般威力?
答案很快揭晓。
见到陆炳进来,嘉靖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地上,示意他去看。
陆炳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捡奏疏,翻了起来。
眼见陆炳的视线真的落了上去,嘉靖的瞳孔又是一缩,感到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立于天地之间。
陆炳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神色变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心头也涌起惊涛骇浪,更是大悔,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锦衣卫即刻缉拿海瑞,臣失察之罪,当受惩处!”
锦衣卫的职责,确实是料事于先,这种触怒君上的奏疏,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嘉靖面前。
可惜这段时间,京师锦衣卫的主要重点,放在小世子上。
正如那一日嘉靖所预料的,景王眼见这位哥哥得了子嗣,将自己最大的优势抹平,在府内暴跳如雷,甚至真的有所意动,准备对那位小世子不利。
如果别的人敢做这种诛九族的谋划,早就提前抓起来了,但涉及到皇子,陆炳还是以防范为主,加派人手盯着景王一举一动,在拿到真凭实据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嘉靖那时的命令,也使得锦衣卫放松了些对京师百官的监察,海瑞又是个平平无奇的户部主事,哪怕在地方上有些功绩,也有海笔架的名声,到了京师又算得什么?
种种因素下,才让《治安疏》上达天听……
陆炳这是为了嘉靖好过些,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谓一片忠心,吕芳知其意,亦是暗暗点头。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嘉靖闻言定定地看着这位奶兄弟,露出古怪的笑容:“失察……失察……你执掌锦衣卫三十年,也会失察?”
陆炳僵住。
吕芳大骇。
嘉靖的两眼则翻了上去,黑色的瞳仁不见,只露出白色的眼珠,怪笑道:“朕知道了,天下的臣民等了好些年,就等着有这么一个人出来骂朕,接着逼朕退位……上下一心,内外勾结,朕居然被你们蒙在鼓里!”
陆炳和吕芳都懵了。
若论亲近,普天之下,没有臣子比他俩更亲近。
曾经的陶仲文不行,背黑锅的严嵩更不行。
现在嘉靖居然连陆炳都不信,而听这意思,甚至吕芳都受到了怀疑?
“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在关键时刻,当然只信自己。”
这一场好戏,同样落在真武玄岳上端坐的李彦眼中,悠然评价道。
或许陆炳和吕芳跟着嘉靖数十年,在日常的行为上极为了解,但终究君臣主仆有别,还是无法全面地了解嘉靖的秉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彦接触嘉靖并不多,但无论是从史书的了解,还是这个世界的了解,都看出这个大明天子,是一位刚愎偏狭,矛盾自私,言不由衷,疑心病极重之人。
在经历了大礼仪等诸多纷争后,骨子里更是有一种喜欢跟臣子对着干的乐趣。
正因为如此,嘉靖才要群臣在这个关头上贺表。
俸禄不发,年过难过,却要给天子移驾新宫极尽吹捧之言,是不是很憋屈?
那也得忍着!
讲道理就不是权力了,唯有凌驾于道理之上,才是强权!
这样性子的嘉靖,执掌大明天下已经四十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掌控,结果在群臣皆上贺表,粉饰太平的时候,居然被海瑞以一道这样的奏疏,将自己几十年的作为批得体无完肤,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又没人敢直说的真相血淋淋地揭开,心中的震惊、狂怒和不敢置信,自然难以言说!
关键在于,嘉靖很快产生了联想。
这是一场集体预谋的逼宫,那个户部主事无关紧要,关键是群臣都要反了,甚至连身边人都受不了自己,上下一心,内外勾结,逼他退位!
于是乎,那夹杂着失望与疯狂的飘渺声音,清晰地传入殿内重臣近臣的耳中:“既然天下人都不值朕久矣,那朕还有何颜面再立足于世?便如你们所愿,传旨退位,回西苑自我囚禁便是……”
这话任何一位臣子都受不住,陆炳和吕芳如梦初醒,嘶声地倒在地上,拼命叩首:“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呐!”
等他们磕够了,嘉靖脸色似笑非笑,或者说还是笑脸居多,只是一副好阴森的笑脸,头朝前探出,轻轻询问陆炳:“你和朕从小是喝一个人的奶长大的,告诉朕,是谁指使的海瑞,现在告诉朕也不迟!”
陆炳欲哭无泪:“回陛下,臣真的不知道,是否有人指使海瑞,不敢妄言啊!”
嘉靖的声音更柔和了,也更瘆人:“朕不会追究你,你犯不着替别人挡着,告诉朕,是你府邸东边的,还是西边的?”
陆炳再度愣住。
他的府邸东西两边,各有一座王府。
一座是裕王府,一座是景王府。
嘉靖之意,居然是认为裕王或景王在背后策划了此事,而自己也陷入夺嫡之争中,前来逼君退位?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且不说数十年的忠君之心,陆炳作为嘉靖心腹中的心腹,如今的地位和恩宠已经升无可升,将嘉靖逼退,换上新帝,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陆炳张了张嘴,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吕芳身躯轻颤,则是不敢回答。
李彦遥观着这出以退为进的戏码,暗暗摇头:“嘉靖是半疯了。”
退位是不可能退位的,嘉靖认为背后有人指使海瑞,以此为逼宫,最先怀疑的目标,自然是有资格继承大位的两个儿子头上。
世上最怕天子疑心,尤其是疑心储君,恐怕一场祸及国本的清洗就将发生!
这位一心要做汉文帝,老了老了,倒是主内向那位发动巫蛊之祸,京师血流成河,皇族大臣多遭牵连,动摇国本的汉武帝看齐了!
汉武帝中后期虽然穷兵黩武,把文景二帝的钱粮败得一干二净,国力日降,但大汉根基还在,江河日下的大明,是万万经不住那等大祸的。
所幸李彦早有准备。
“驾!驾!”
乾清宫内的事情,并不为外所知,如今迁居的吉时还未到,一匹快马却奔到宫门前,马上之人下来后高举东厂令牌,快步朝着宫内飞奔。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即便是东厂也不该打扰,尤其是自从陈洪刚刚提督东厂,就死在了江南,东厂的气焰彻底消散,如今只能干些打杂的活计。
不过当殿内的吕芳得知外面有东厂的档头入宫通报消息后,却是心头一动,赶忙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人去听听,到底何事。
不多时,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狂喜着给嘉靖拜下,奉上唯一的好消息: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皇榜被揭了!”
第1289章 取千秋真经,求万世治安!
海家。
海瑞坐于正堂,双目微闭,腰背笔挺,若非身后是一口棺材,便好似养神一般。
既无兴奋,也无恐惧。
唯有完成使命后的平静之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朝着这边奔来的人。
火把乱晃,步伐急促。
来者是大内提刑司的太监,带着东厂的档头和番子,由于陆炳被迁怒,此次镇抚司的锦衣卫没有出面。
毫无疑问,东厂并非精锐,更是不曾缉捕过什么要犯,骤然得令,心里也是慌得很。
于是乎,明明门大敞开着,那一双双穿着钉靴的脚,仍然如同一只只铁蹄,从宅门密集地踏了进去,小小的院落被踩得颤了两颤。
涌进院子后,若是锦衣卫,此时肯定分作两路,一路奔向厢房,一路奔向厨房、柴屋和后院,搜索后两面包抄。
但提刑太监险些紧张至极,一窝蜂地朝着正堂涌去,却又猛地刹住脚步。
只因一人静坐。
棺材为景,稳如泰山。
为首的提刑太监本要呵斥,被这气势一震,声音都低沉了些:“户部清吏司主事海瑞?”
海瑞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我就是。”
提刑太监这才憋足了气,怒吼一声:“锁喽!!”
两个提着脚镣手铐的东厂番子,立刻奔了进去。
海瑞站定,纹丝不动。
环状的铁链,先套住了他的脖子,接着铜锁紧扣着脖子,咔嚓一声锁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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