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毕竟谁能想到,看门房的都是天庭灵草呢?这就是天师么?
毛海峰没有徐渭这般感叹,跟在身后走着,穿过前院,朝着厅堂而去,一路所见,倒是生出了敬畏之情。
古代的衣食住行,每一项都体现了森严的等级制。
在大明朝,洪武二十六年就定制,官员营造房屋,不许歇山转角,重檐重栱,及绘藻井,惟楼居重檐不禁。
其中具体到房间数目和内部装潢,比如一品、二品官员的府邸必须是“厅堂五间,九架,屋脊用瓦兽,梁、栋、斗栱、檐桷青碧绘饰,门三间,五架,绿油,兽面锡环”;三品至五品的府邸则是“厅堂五间,七架,屋脊用瓦兽,梁、栋、檐桷青碧绘饰”……
至于庶民的庐舍,不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栱,饰彩色。
当然,规定永远是规定,大明开国至今,已近两百年,洪武年间的诸多规矩,遵从的人早就寥寥,别说百姓中的富豪商贾,早已是红墙绿瓦,画栋雕梁,就连北京城内的官员府邸,违制的都比比皆是。
而大真人府邸自然也被工部修建得堂皇大气,庄严威重,毛海峰将之前所进的权贵府邸暗暗比较,只觉得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发现毛海峰观察规制,不是单纯的只看奢华,徐渭颔首道:“有些见识,读过书吧,跟了汪直,倒是可惜了……”
毛海峰心头一怒,沉声道:“五峰船主是我义父,还望青藤先生予以尊重!”
徐渭脾气古怪,被怼了也不恼怒,反倒笑了笑:“是个忠义的汉子,我失言了,可惜他若是再不将功赎罪,终是全家尽殁,遗臭后世的下场啊!”
毛海峰拳头握紧:“我家大人早就想为朝廷效力,可京中却无人愿意告知陛下,报国无望!”
“京中权贵贪婪得很,你们又不得门路,岂能上达天听?”
徐渭科举失意,又自忖才华横溢,对于朝廷官员其实也是相当看不上的,评价之后,奇道:“我记得当时正是李天师令汪直收兵,你为何不早早来此拜会?”
毛海峰有些尴尬,总不好说汪直正是忌惮李天师的能耐,才让他去寻别人,正要找个借口,脚步突然一顿:“咦?”
因为前方的院子,突然热闹起来,有人进进出出,并且还在搬运着书籍。
刚刚那个门房九叶,不是说李天师不见客么,为何府内有如此多的人?
徐渭并不差异,解释道:“他们来自京城各大医馆,不是李天师的客人。”
毛海峰也有所耳闻,李天师本是医师,更是能治好土地公公的神医,心头一动:“难道他们是来拜师学艺的?”
徐渭摇摇头,语气里有着敬佩:“不是传授医术,而是编写一本医学著作。”
毛海峰上前几步,也从封皮上看到了《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雷公炮炙论》《唐本草》等等,这才明白是要编著一本大明的医学著作。
毛海峰骨子里也有几分读书人的特性,对于著书立作有种本能的向往,小心翼翼地绕开,不敢打扰那些专心致志的医师们。
徐渭将他领到偏厅坐下,知道府上的下人要么是门房那位,要么是气味无比好闻的娃娃,自己取茶叶泡茶,也给毛海峰端了一杯:“侯在这儿吧,李天师回来时会见到你的。”
“多谢先生!”
毛海峰致谢,看出了徐渭与常人不一样的脾性,咬了咬牙道:“徐先生乃李天师好友,不知可否为我美言几句?”
徐渭品着茶悠然道:“李天师所做的选择,外人是无法动摇的,他若愿意帮你,毋须我开口,若是不愿,我说了也不算。”
毛海峰又道:“那不知李天师有何喜好?”
徐渭失笑:“你不用琢磨那些,礼物他是肯定看不上的,若是帮你们,也是让你们好好报效国家。”
“是极是极!”
毛海峰连连赔笑,不愿意听这些虚的,干脆问道:“不知李天师现在何处?”
徐渭想了想道:“我无法肯定,但若是所料不差,应在处斩上一任天师陶仲文吧!”
……
锦衣卫诏狱中。
万圣公主和龙婆跪倒在地上,刽子手站在她们身后。
行刑者的监督者除了陆炳外,李彦和吕芳也一并到场。
陆炳的眼神里带着仇恨得报的畅然,吕芳的眼神里带着厌恶与痛恨,李彦的眼神里则是平和与坚定。
在他看来,与这对母女的人世对立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总结,引为前车之鉴。
相较于正常的世界成仙得道,可以按部就班的修行,在如今这个污秽诡异的世界里,必须要主动去寻找谜团,揭露真相,才有可能不被身不由己地摆弄。
万圣公主和龙婆,并不知道自己身为棋子,在对方的眼中成了警示作用,再看这位连王母娘娘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已无仇恨,只剩惧怕。
万圣公主更是主动示好:“李天师,请收下我的记忆灵光,里面正是九头驸马所在位置,与八岐大蛇的纠缠,倭国修行界的看守,望夫君能脱得束缚,相助天师,剿灭倭人!”
李彦颔首:“弃暗投明者,我自欢迎,放心吧!”
万圣公主脸色难看地扬了扬嘴角,简短的交流后,陆炳高声喝道:“行刑!”
擅于符咒之法的朱三上前,最后一遍检查了刽子手所持的鬼头刀,退了开去。
当身后带着浓重血腥气味的大刀高高举起,万圣公主轻轻颤抖起来。
她原本以为有了今生的经历,对于死亡并不畏惧,但临到关头,还是未能克服这股生灵的本能。
但随着刀身的下落,鲜血的喷涌,一颗头颅还是坠落在地,曾经的道门魁首,位极人臣的天师,毫无波澜地死于此处。
陆炳看着这一幕,喃喃低语:“小十三的仇终于报了!”
另一边的龙婆同样双目紧闭,强迫自己想着王母娘娘交托的使命,却也几乎软倒在地。
而她的头颅飞出,尸体倒下,却是一头气血干瘪的龙尸,很快化作飞灰,飘散开去。
倘若天地正常,以龙婆的寿数,早就身亡,尸骨都难存,现在则是回归到应有的状态。
关键是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团也升腾起来,里面似有金龙游走,朝着西苑的方向飞去。
吕芳见了如释重负,满面笑容:“真龙之气果真迫不及待,回归主子万岁爷的体内,咱家回去复命了!”
“送吕公公!”
李彦和陆炳将之送出诏狱,后者突然低声询问:“陶氏怎么处置?”
李彦道:“陶世恩愿为家族争取一线生机,带着冥票入地府,至今还未回归,就给陶氏一个宽限的机会。”
陆炳皱眉:“那他若是一直不归呢?”
李彦想了想道:“再等半年,他也该回归了,若是真的牺牲,地府也有消息传回,到时再决定如何处置。”
“好!”
陆炳绝非良善之辈,完全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想到倭寇:“既然有了九头虫,是否能对倭国下手?”
李彦微微摇头:“单靠九头虫不够……”
他没有小觑倭国,因为对方也有背景。
白莲教背后的无生老母,与天庭产生关系,倭国的镇国三神器,则与地府有着勾结。
再联系到世俗方面,白莲教与蒙古人,倭国与倭寇,正好是大明的北虏南倭。
正好一并解决。
李彦愿意领天师之位,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这个位置上他不仅能编撰出一部更加完善的《本草纲目》,还能好好运用大明王朝的力量。
西天取经还要从李世民夜游地府开始呢,神话与世俗往往是分不开的。
陆炳是有建功立业之心的,更要做青史留名的锦衣卫头目,又询问了许多,提及一件事情:“今日有官员提议重开江南织造局,为抗倭前线募集军需粮草,先生以为如何?”
李彦道:“内阁以为如何?”
陆炳目光一动:“正在探讨。”
李彦淡淡地道:“是好事,可惜了。”
陆炳想到严党的作为,暗暗叹了口气:“是啊,可惜了……”
再探讨片刻,两人分开,李彦回归府邸。
他隐隐有种感觉,今天府上会有访客。
果不其然,徐渭领着毛海峰出来见礼,这位汪直的干儿子,历史上的倭寇头目异常恭敬地将书信取出,双手奉上:“这是我家大人的信件,望天师亲启!”
李彦刚刚接过,就听许久未有的锁链声传来。
在徐渭激动,毛海峰惊骇的注视下,勾死人从地底升起,同样是双手奉上信件,呈到面前。
一封来自海贼的书信。
一封来自地府的信件。
同时抵达。
第1196章 步入仙神之境,将直接与污秽对决!
根据轻重缓急,李彦先打开地府的信件,迅速看了一遍,稍加沉吟后,再拿起汪直的那一份。
这封信就很有意思了,开头是“带罪犯人王直,隶徽州府歙县民,奏为陈悃报国,以靖边疆,以弭群凶事”。
这个口吻不是给他看的,而是呈给嘉靖皇帝,果然接下来就是“窃臣直觅利商海,卖货浙福,与人同利,为国捍边,绝无勾引党贼侵扰事情,此天地神人所共知,夫何屡立微功,蒙蔽不能上达,臣心实有不甘……”
单从信件的描述上面,汪直的立场,似乎有几分像水浒原著的宋江。
但李彦很清楚,两者完全不一样。
宋江是真的对大宋朝廷一片忠心,追求的是不朽的道德名誉;
而汪直对于大明朝廷毫无忠诚,追求的是自身的荣耀利益。
这点从信件最后就能体现出来:“如陛下慈仁恩宥,赦臣之罪,得效犬马微劳驱驰,浙江定海外长涂等港,仍如广中事例,通关纳税,又使不失贡期,宣谕诸岛,其主各为禁制,倭奴不得复为跋扈,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也……”
算盘珠子都打到嘉靖脸上了。
说白了,就是汪直不准备放弃自己的基业,还要以五峰船主的身份,帮助大明维护海上贸易。
类比一下,就是宋江不放弃梁山的基业,帮朝廷稳定山东……
那招什么安?直接就是割据一方,甚至能成为山东王!
毫无疑问,汪直想当的,就是朝廷认可的海上霸主。
他骨子里面有着商人的思路,希望以和为贵,一起赚钱,又有着资本的萌芽,希望靠拢政治,垄断经营,攫取最大的利益,才派出了干儿子来京表达招安的期盼。
层次终究不同,多少有点天真。
当然,汪直肯定也做好了准备,没指望朝廷全盘答应,这是他提出的条件,双方你来我往的拉扯,才是谈判。
结果别说互相谈判,毛海峰根本连将态度递上去的机会都没有,真的是“蒙蔽不能上达”了。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水浒原著里的“李师师”,也没有“宿太尉”,更没有“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社会风气,汪直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不过李彦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淡然道:“入内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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