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符
卢象升闻言道:“跟你们这一比,他们仿佛活在地狱之中。”
“唉~造孽啊,你说大明的皇帝咋就不能跟俺们县尊学学,让老百姓过上俺们现在这样的日子多好,唉~”
卢象升听了老汉的自言自语,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
以前他作为大明将领,虽然跟蓝田有所接触,可是从来没有跟最低层的老百姓谈过心,不明白他们内心中到底再想些什么。“
卢象升看着老汉的样子道:“听说大明皇帝对你们的李县尊很不满意,说不准会拿你们县尊开刀,真要到那一天,你会支持谁啊?”
“支持谁?”
老汉一愣道:“俺老汉就是老了,要俺还是小伙子,还能给县尊打仗,俺愿意第一个上战场,虽然俺不能上战场了,但是俺俩个儿子还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就让俺儿子上战场,替县尊打仗。”
卢象升听了这话道:“老丈,要办李县尊的可是皇帝。”
“皇帝,皇帝又如何,谁要动俺们县尊,老汉就跟他拼命,俺可不管他皇帝不皇帝,皇帝咋了,俺当年吃不上饭的时候,可不见皇帝过来送俺一口吃的,是县尊看俺们快饿死了,给了俺们一口吃的,让俺们过上了现在这神仙一样的生活,现在俺们吃饱喝足了,皇帝也出来了,还想让俺们给他卖命,凭啥,就凭他生在帝王家就想要命令俺们蓝田的老少爷们,去对付县尊,不可能,别说俺了,你就是问遍整个蓝田几百万人,也绝对没有一人会为了所谓的皇帝,而负了我家县尊的,俺们都愿意为了县尊,为了俺们现在的美好生活,流干最后一滴血。”
老汉说的斩钉截铁,卢象升闻言丝毫不怀疑老汉的决心,老汉明显是说到做到的样子,卢象升闻言喝了一口辛辣的地瓜烧,吃了一口酸菜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老汉的话代表着民意啊,曾几何时大明百姓也曾经因为自己是大明人而感到骄傲,可是如今,百姓已经视皇帝为仇寇。
君视百姓如草芥,百姓则视君王为仇寇,果然如此,这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感恩戴德,更不应该有不讲道理的愚忠,想到这里,卢象升叹息一声:“君王如此,与民何干啊?”
卢象升说了一句,一旁的老汉看了看卢象升道:“先生有心事?”
“没有,只是突然想开了一个萦绕在我心中许久的问题而已。”
卢象升说道,听了这话老汉道:“那咱们喝酒?”
“喝酒。”
卢象升举杯再次与老汉碰了一杯,一口饮进,紧跟着卢象升又询问了一下,老汉家里的存粮情况,够够一家人吃喝的啊?
今年村里收成如何,反正是一番对话,把蓝田民间的情况搞清楚了个七七八八,做完这一切,卢象升不由感慨:“蓝田人过得才是真正人该过得日子啊。”
酒足饭饱,卢象升与李德明起身告辞,临走之时,卢象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蓝田银元放在了老头的柜子上,吃饭不给钱,这可不是卢象升的为人处世风格。
老汉并不知道卢象升留钱了,不然老汉绝不会收的,就这般把卢象升一行送走,卢象升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转变。
以前他来蓝田有一种被李朝生套路的感觉,不管是那个借款合同,还是在监狱内的一系列事情,卢象升都感觉自己陷入了李朝生的陷阱,心中也是很有抵触,可是今日真正的来到了蓝田,跟蓝田朴素的百姓吃了一顿饭之后,他的感官就全都变了,思想也都变了。
就算李朝生在自己这件事上用了手段,可是李朝生能把百姓治理的这么好,人人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卢象升觉得李朝生就比自己强无数倍,自己就算再才华横溢,忠君报国,可是在治民这方面自己远不如李朝生。
这一点他认,同时也对自己被李朝生诱拐入蓝田这件事不那么抵触了,如果是为了蓝田老百姓服务,他卢象升还是愿意的,卢象升啊,卢象升,跟老百姓比起来,个人的一些气节,荣辱算的了什么啊。
卢象升看了看自己车中的满车蓝田的律法经义,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光芒,现在蓝田的民生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军事也足够的强大,已经不需要自己锦上添花了,唯有这律法,还有进步的余地,而且自己的性格卢象升自己知道。
做政务,军事,都不够圆滑,并不一定能够在蓝田立足脚,唯独法律,卢象升自认为自己可以恪守法律的底线,可以做到违法必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甚至为了法律的公正,卢象升都敢抛弃个人生死,向李朝生询问个是非对错。
刚正不阿,是卢象升的性格特点,所以法律官就是此行卢象升想要跟李朝生讨要的官职,同样这一次卢象升还要向李朝生讨要一份权利,一份律法的权利。
车子缓缓前行,卢象升对外面的李德明道:“加快速度吧,我想早一点见到你家县尊。”
李德明一愣,这一路卢象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的态度,没想到快要道蓝田了,他竟然着急了,是那个老汉的话让他改变了想法吗?
李德明想着,不过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祛除脑后了,不管如何,卢象升想要快点见到县尊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最起码说明卢象升现在有意为蓝田做事啊,想到这里,李德明嘴角微微上翘,挥动马鞭,加快了车子的速度。
“驾!”
第535章 法律永远也管不了掌权者
“县尊,卢象升来了。”
清晨,李朝生刚来到办公室批改文件,这时谷子就来报告说卢象升来了,对于卢象升,李朝生还是很重视的。
“请。”
很快卢象升就进了屋子,李朝生见状哈哈笑道:“卢公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
卢象升听了这话看了李朝生一眼道:“堂堂蓝田县尊何必假惺惺的,既然早就在京城布局,准备谋算于我,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问候啊,说吧,千里迢迢把我从京城接来,准备如何使唤我卢某人啊?”
“哈哈哈……卢公真幽默,什么叫使唤啊,我是找卢公共商大事,这说使不使唤的,见外了,我请卢公来是为了建设蓝田的,卢公也莫要赌气,就算卢公不喜欢李某人,为了蓝田百姓出份力,你是不会拒绝的吧。”
李朝生笑呵呵的看着卢象升,卢象升闻言道:“我岂敢拒绝,卢某可是签了卖身契的,既然卖身于蓝田,自然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李朝生闻言哈哈笑道:“卢公不会在气我用拿一纸合约把你请到蓝田吧。”
卢象升闻言道:“不敢。”
李朝生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认识的卢象升可不是一个气量狭小之人啊。”
卢象升冷哼道:“你认识那个卢象升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气量狭小之人。”
李朝生闻言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眼睛微微眯缝起来笑道:“卢象升,你到底还要装到几何啊?”
卢象升一愣看着李朝生道:“你什么意思?”
李朝生道:“行了,说条件吧,不过份我都答应你。”
卢象升微微眯眼道:“你觉得我是在故作姿态准备跟你谈条件?”
李朝生喝了口茶水道:“卢象升,其实你每一天所作所为我都是知道的,自从天牢出来之后,你每一天都在看我蓝田的律法,更是在进入蓝田后,亲自于农家查看我的治民手段如何,想必卢公这些天已经在考虑如何治蓝田之民了吧。”
“卢公若是真的心存死志,或者有心不为蓝田百姓做事,不来见我便是,既然来了,就说明卢公心里还是装着大明百姓的。”
“现在咱们话已经谈开了,卢公有何想法请说出来,只要是为了蓝田百姓好,我想我不会不答应卢公的。”
李朝生笑呵呵的看着卢象升,卢象升见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李朝生啊,李朝生,你果然是一个长了七窍玲珑心的人,竟然一眼就把卢某看的如此透彻,罢了,罢了。”
李朝生这时亲自起身给卢象升倒了杯茶道:“卢公,来喝杯茶,算是我给卢公赔罪了,在下知道卢公为人刚正不阿,若不用些手段,卢公恐怕很难从监狱中出来,所以才提前设局,让卢公签下了那份借款协议,还请卢公勿怪。”
卢象升这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行了,那些陈年旧事便不再提,我此次前来是跟你讨论一下,卢某还债的事情。”
“嗯,卢公还说此事?”
李朝生微微皱眉,卢象升道:“我是说真的,虽然那份借款协议是你骗我签的,但是火药我用了,这账我就要认,所以卢某今天就是来问问县尊准备让我如何还债,我又能为蓝田百姓做些什么?”
李朝生听了这话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卢公要旧事重提呢,那卢公心中可有这还债之法啊?”
听了这话卢象升道:“卢某来时倒是认真考虑过此事,蓝田现在已经蒸蒸日上,不论是政治,军事,亦或者是其他方面目前都不是很缺乏人才,卢某研究再三,如果非要挑选一个卢某可以做的,卢某觉得蓝田的律法还处于起步阶段。”
“而且蓝田需要一个不在蓝田体系内的司法官,要知道现在蓝田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大家伙不是姻亲关系,就是同族,同乡关系,最次也有个同窗之谊,而司法讲究独立性,不能让他跟各方面联系太多,太深,所以卢某想来想去,卢某这个外来人担任这司法官的职位最为合适,也是最不容易徇私枉法的,不知县尊以为然否?'
卢象升看着李朝生问道,李朝生听了这话轻轻颔首道:“所言不虚,这也是我所想的,蓝田确实需要一个独立的司法体系,最起码不能被蓝田的人情关系所连累。”
卢象升道:“没错,如此看来,这个位置非我莫属了。”
李朝生闻言拱手道:“那蓝田司法之权就教给先生了。”
“且等一下。”
卢象升并没有直接接任,而是伸手拦了李朝生一下。
“卢公还有何见教?”
李朝生不解的看着卢象升,卢象升这时看着李朝生道:“想我接任,你还需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卢某接不了如此重任。”
“条件?什么条件?”
李朝生脸色严肃起来,卢象升却丝毫不惧道:“第一,司法部门要完全独立,不受任何部门的节制,也不受吏部考核,任何人不能干预司法的公正,包括县尊你,当然我们司法部若是要抓人,肯定会给出充分的证据,绝不会出现锦衣卫那样乱抓人的现象,不知道县尊能否同意。”
李朝生听了这话道:“我也不能干预吗?”
卢象升道:“不能。”
李朝生点点头道:“可,但是你们司法部门不能成为法外之地,我们吏部可以不管你,但是我会派专人监察你司法部门,当然监察部门不准干涉任何案件的审理,保证你们司法机构的办案独立。”
卢象升点头道:“可。”
“第二,司法机构的人事任命,需要我们司法机构内部决定,不允许其他部门向我部门掺沙子,影响我部门的纯洁性。”
卢象升看着李朝生,李朝生闻言想了想道:“可,不过你们内部任命也必须要有考核机构,人事任命也需要进行严格的考核,不然你们司法部不成了法外之地,到时候来个父传子,祖祖辈辈都吃这一碗饭,也是不允许的。”
卢象升道:“这个当然,我们只不想在我们司法机构混进两个不懂行的,瞎领导指挥。”
李朝生听了这话道:“如此,这条我也答应你。”
卢象升闻言道:“第三,我希望蓝田的法律适用于任何人,不存在法外之人。”
李朝生愣了一下道:“现在蓝田法律就不存在法外之人,可以管任何人。”
听了这话卢象升看着李朝生道:“不,你们蓝田的法律现在有死角。”
“死角?”
李朝生微微皱眉,卢象升道:“我问你,蓝田的法律现在能管得着你吗?蓝田县尊!”
卢象升死死的盯着李朝生,李朝生闻言沉默了,半天开口道:“你想如何?”
卢象升闻言道:“我希望蓝田县的法律可以管得了县尊。”
李朝生沉吟片刻:“大明的法律管得了崇祯吗?”
卢象升直言不讳:“管不了,但是县尊不处处标榜蓝田强于大明吗?既然处处都强于大明,那大明管不了,蓝田应该可以管得了。“
李朝生听了这话看着卢象升道:“卢公,你觉得我是轻易能被激将的人吗?”
卢象升闻听李朝生的话忍不住开口道:“县尊不愿答应吗?”
李朝生看着卢象升半天道:“非我不愿答应,而是就算我答应了,你也做不到,我的威望太重,你若是执意想要用法律扣在我身上,蓝田的百姓,官员,都不会愿意的,而法律说白了乃是人治之法,执行他的是人,蓝田也许有管得了我李朝生的法律,可是哪有向我李朝生执法的人啊?”
听了这话,卢象升沉默了,李朝生说的没错,也许这法律真的可以管李朝生,可是如果李朝生真的触犯了法律,这蓝田哪里有向李朝生执法的人啊,他卢象升吗?
做不到,就算他再秉公执法,可是对于李朝生这样的开国之君,也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这里卢象升不由有几分落寞,李朝生见卢象升如此落寞便开口道:“卢公,也不必如此,虽然我不能答应你,你的法律可以直接管辖我,可是我也给先生一个承诺,卢公所管辖的法律,只要罪犯罪证确凿,以后蓝田的执政者也没有权利释放罪犯,包括我本人。”
“这样如何,其实卢公担心我犯罪,不如担心我因为种种原因,而想要释放罪犯,卢公觉得呢?”
李朝生看着卢象升,卢象升闻言道:“罢了,既然如此,便依县尊,不过县尊要把你说的给我写下来,并且加盖公章,不可反悔。”
李朝生道:“如此,也可。”
“谷子,笔墨,大印。”
“是。”
李朝生说了一声,下一刻谷子立刻拿来笔墨纸砚,李朝生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若罪虐深重,县尊亦不可赦!
然后李朝生拿起县尊大印扣在上面道:“卢公且看如何?”
卢象升接过这张纸道:“可,县尊莫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放心,我说话算话。”
卢象升说着把这张纸收了起来,紧跟着身子放轻松起来道:“你这字有点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