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见 第402章

作者:石闻

吃吃喝喝的游笑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围,很快也留意到了云景他们,但并未在意,只当云景他们是被几个青年才俊吸引来的,没有多想,甚至都没有联系到自己偷东西那件事情上去,毕竟云景是读书人嘛,当然是要往这个圈子里凑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云景等人径直朝他走来了……

“专程来找我的?是单纯的因为酒楼客满想蹭个位置呢,还是他知道些什么?蹭位置,我和他关系没到那种程度吧?至于知道些什么就无从谈起了,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的手法他能看出什么才怪……,咦,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好生漂亮,这满堂宾客尽皆失色啊,只是那女子明显心系于他,未曾对任何人加以颜色,那叫云景的少年好福气,能得如此佳人倾心,嗯,用那些粗人的说法,能得如此佳人,少活三十年都愿意吧……”

发现云景他们径直走来后,游笑心头闪过这些念头,同时也很羡慕,心头发酸,手里的美酒都不是那么好下咽了。

有这等美人,你跑这儿来是炫耀么?找个地方藏起来整天妖精打架起步美哉?

酒楼里的人很多,以白芷的容貌自然走到什么地方都可谓聚光灯一样,被人偷偷打量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但大家都是文明人,到底没人跳出来搞事情。

在店小二的陪同下,云景他们径直来到了游笑这桌,云景拱手行礼道:“这位兄台,我们又见面了,相逢即是有缘,如今酒楼客满无处落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拼个桌?”

云景说得很客气,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刷脸什么的估计想多了,而且也只是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对方凭什么给自己这个面子?

然而开场白嘛,云景哪儿有一来就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揭人短说正事儿的道理,对方如果不方便,云景也不强求,另外找个机会就是,左右也没多大事儿。

店小二听出了云景和游笑不熟,都在琢磨如何措辞客气的请云景离开了。

游笑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景说:“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按理说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我们还没那么熟吧?你觉得我应该是答应呢还是拒绝?”

对游笑来说,反正他也不欠云景什么了,无需和他太过客套,反倒是好奇自己这么说了之后云景是什么反应,尴尬羞愧的离去,还是顺杆子往上爬?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云景并不觉得奇怪,人之常情嘛,哪怕换做自己,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跑来拼桌也得掂量一二。

于是云景笑道:“在下前来寻兄台,却是有事相商,并非无的放矢,当然,若是兄台不方便,在下也并非胡搅蛮缠之人,自可先行离去,择时再寻兄台也不迟”

听云景这么一说,游笑眉梢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挑,旋即笑道:“既然如此,小兄弟请坐”,然后,他对边上的店小二道:“劳烦多上两副碗筷”

店小二暗自松了口气,就怕出事情,如今这样就好,道了一句稍等离去。

于是云景和白芷挨着落座,宋岩在边上候着,作为下人,他这个时候没资格坐下。

不待云景开口,游笑打量着云景,目光审视,语气微冷道:“这位小兄弟,当日一别,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游笑,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免贵姓云,单名一个景字”,云景微笑这回应道。

那天他们的确并未互通姓名,同时,云景此时对于游笑的态度也完全理解,换做他自身恐怕也是同样的态度。

白芷和宋岩都有点搞不懂,为何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游笑突然语气就变冷了,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一切交给云景就是。

店小二送碗筷来了,白芷掏出白娟帮云景擦拭碗筷……

“原来是云兄弟,那么我想请教一下,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你说来寻我,然后就找到我了,听口气,似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老实说,这让我很纠结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游笑语气再度冷了三分看向云景说道,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作为江湖中人,行踪飘忽不定,可云景想找他就找到了,这如何让游笑有好脸色?甚至此时别看游笑在笑,内心却是警铃大作,对于他这种江湖中人来讲,行踪被人轻易拿捏,这种情况简直称得上致命!

云景略带歉意道:“游兄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有不得不找你的理由……”

“我更想知道云兄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游笑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语气中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

云景无奈,这明显不是重点好吧,但人家就在意这个,若是不说清楚,恐怕接下来就没法友好的交流了。

稍微沉吟,云景说:“游兄并未刻意隐瞒行踪,而我记性很好,稍微描述打听,自然不难寻到游兄,你说是吧?”

“这样么,我就姑且信你是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我的吧”,游笑淡淡道,内心并没有信,甚至更加警惕了,某一瞬间,甚至都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实在是行踪被人轻易拿捏这种事情,作为江湖中人,在意程度,不亚于自己被人绿了!

尤其他还是盗门出身,本身手脚就不干净,能轻易被人找到,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当然,杀人灭口这种念头也仅仅只是一闪即逝罢了,目前还没到那种程度。

每个人在意的东西都不一样,云景理解他的心情,没有过多纠结,反而是转移话题道:“在下不喜弯弯绕绕,所以就直奔主题了,当下前来寻游兄,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还请游兄如实相告,以免闹出误会”

“云兄弟倒是爽快,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呢,倒更像是江湖中人,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得你专门跑来找我一趟”,游笑点点头道,把‘专门找他’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明显对他来说,自己的行踪如何被云景知道这点胜过云景此来的目的。

基于这点,游笑对原本来这里准备寻开心的目的都不那么上心了……

周围全是人,在还没有确定之前,哪怕确定之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也是很得罪人的,于是云景压低声音说:“游兄,我想问的是,昨夜那些东西,可否是你放的?”

云景问得模棱两可,被人听去了也无所谓,如果是游学放的,他自然听得懂,如果不是,问得再直白也没意义,当然,他若否认就另当别论了。

“你就为了这事儿专门找到我?”游笑愕然道。

换句话说,就因为这件事情,自己的行踪就被云景轻易拿捏了?如何办到的?须知游笑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出道以来痕迹处理得很干净,从未发生过意外,然而偏偏就在云景这里翻车了!

因为太过在意这点,他甚至都没有反驳当场‘承认’了。

是的,对于云景来说,他的回答和直接承认有什么区别?

“不错”,云景点点头道,然后说:“我不知游兄处于什么目的才将那些东西放我下榻客栈房间内,只是你这样的举动,却是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呢”

微微皱眉,游笑往后一靠道:“我不知道云兄弟你在说什么,没有承认过放什么东西在你那里”

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承认啊,一旦承认,都偷到郡守大人家里去了,接下来他游笑除了跑路一途,怒江城根本就待不下去了,甚至还会成为通缉犯,那个时候和过街老鼠有什么区别?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了不起改头换面就是,但若能少一些麻烦,游笑何乐不为呢。

云景看着他一副死不承认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无语道:“游兄你这就没意思了,当然,现在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承认不承认都无妨,我想说的是,因为你放了那些东西,让我背上了嫌疑,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正在去赶考的路上,背上这样的官司,对接下来的科举影响很大,所以,为了自身清白,这件事情,游兄作为始作俑者,没道理就这样置身事外了吧?”

本着和平解决麻烦的原则,云景尽量大事化小,毕竟他早已经过了做事极端的热血少年阶段,没必要,尽量还是不与他人结仇生怨的好。

当然,他也不是怕事之人,只是目前还没到那种程度而已,如果游笑铁了心的‘管杀不管埋’,那就另当别论了,云景有的是办法把这个小问题解决。

不过还是那句话,凡事还是尽量以和为贵的好。

他是读书人,到底和我们这些江湖中人不一样,读书人在意的是名声羽翼,就如同我在意自己行踪被人拿捏这点,倒是我草率了,一心只想着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没想到会把他牵扯进盗窃案中来,而且赃物在他们手中,一个不好他还会背上官司下狱,甚至将来的科举和仕途都毁了,毁人前程啊,某些时候和杀人全家的仇恨没什么区别了……

一时之间游笑想了很多,站在不同的角度,同一件事情,一旦上升到某些高度,那也是很要命的。

虽然意识到自己把事情办差了,游笑却是快速斟酌道:“云兄弟你这话从何说起,又不是我做的,说什么置身事外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人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做错了事情,给人添麻烦了,甚至还会带去严重后果,游笑虽是江湖中人,却也不是邪恶之辈,他自问还是有些侠义精神的,事后会想办法进行弥补,但弥补的过程中,若能把自己摘出来起步更好?

“游兄这么说,倒是有些没意思了,所谓清者自清,这个事情对在下来讲问题不大,左右不过是多花点心思以证清白,只是你这不负责的态度……”,说到这里,云景轻轻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无外乎是平白让人看轻了而已。

游笑心头有点尴尬,江湖中人也是在乎脸面的,甚至很多时候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这会儿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躁得慌。

心念急转,他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云兄弟你在说什么,但你的问题我大概了解了,无外乎是被牵扯到了一桩盗窃案而已,不如这样如何,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帮你抓住窃贼送交官府,这样你的嫌疑也能得到洗刷,我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就当交个朋友了”

云景明白他的意思,找个人顶锅嘛,想来这点手段游笑还是有的。

然而内心虽然很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但云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游兄,在下也不是迂腐之人,然恩师耳提面授教导,我辈读书人行于世间,明心明理明德,若心术不正何谈将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人生在世这点担当还是要有的,这些话是肺腑之言,说与你听,也是在告诫我自己,所以,那种自己犯下的过错却要别人去承担,最终让真凶逍遥法外的事情,在下是不愿看到的!”

听到这番话,游笑稍微沉默,然后笑道:“云兄弟,有道是难得糊涂,有些事情太过计较却是没必要呢,你觉得呢?”

“在下不敢苟同”,云景与他目光对视道。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

第四百六十六章 乱开玩笑的下场

云景和游笑交流的时候,宋岩站在边上默不作声,微微低头的他怀抱长刀,兴许是感觉到气氛微妙,他眼角余光看了游笑一眼,旋即继续低头不语静候一旁。

白芷动作轻柔的给云景倒酒夹菜,细心的挑出鱼肉里的小刺放在碟子里,就差亲口喂给云景吃了。

当听到云景说不敢苟同,对面游笑面带笑意但目光中却透露着冷色的时候,白芷动作微微一顿,美目微微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继续忙活自己的,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游笑表情不变,可带着笑意的他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一下子脑海中闪过众多念头。

‘那个叫宋岩的书童,我那天晚上近距离接触过,后天后期修为,内力很是浑厚,可刚刚他居然给我一种瞬间的凌厉气息,我可是先天境界啊,似乎他手中那把刀一旦出鞘的话,会给我带来致命的威胁!’

‘还有云景身边的女子,丰盈而美丽,看似柔弱,却有着后天后期修为,内力温和灵动而绵长,仅仅后天后期修为的她,刚刚看我一眼的时候,我的眉心,脖子,心口,气海等十多处要害,居然感到有针扎般的刺痛,像是被利刃指着一般,给我一种心颤会死的感觉,可问题是,她身上根本看不出丝毫隐藏利刃的样子啊’

‘还有云景本身,他……除了长相出众外,丝毫不像是练过武的样子,面容温和,可偏偏越是这样,越是感觉他才是最大的威胁,奇了怪了,见了鬼了!’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些念头,游笑的心有点乱。

他可是先天高手啊,虽然只是先天初期,但在这个层次也称得上好手了,天下大可去得那种,然而就是这样的自己,手段无数,偏偏面对的三人,而且还只是后天境界,居然都给他强烈的压迫感。

这让他有点整不会了,为什么会这样?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就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

什么以弱胜强啊,越阶杀敌之类的,这种故事游笑听得多了,问题是他一次都没有真正遇到过,那种事情只是当做传说。

然而现在,他估摸着,自己恐怕遇到了这种传说中的妖孽!

出现一个好好说,问题是现在足足三个……

这世间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妖孽跟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出现?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此时此刻,游笑有些骑虎难下,联想到自己的行踪轻易被云景拿捏,吃不准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收敛点的好。

有时候太过嚣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心念急转,游笑看着对面的云景笑道:“云兄弟,我处于好心,帮官府抓窃贼,顺便帮你洗脱嫌疑,你不但不念我的好,反倒隐隐约约有点不悦的意思,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听游笑语气缓和下来了,白芷依旧不疾不徐的伺候云景,把自己当做一个背景板,暗中她那把短剑却是安分了下来。

如果刚才那一瞬间游笑翻脸的话,看似柔弱的白芷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利剑给对方递过去!

自家官人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作为女子自然是要代劳的,虽然与人动武或许会惹来官人不喜,可总不能让官人亲自动手吧?

官人是读书人,当然是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就好啦。

别看白芷平时出门没有带任何兵器,实际上她是带着的,只是隐藏得很好,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罢了。

这要得益于当初云景和她分开后给的那门剑术,如今白芷已经深得精髓,看似没有带兵器的她,若是敌人当真的话,她不介意给敌人来点惊喜。

《藏剑术》,当初云景给白芷的一门纵使真意境修为都称得上高明的剑术,这其实是一门剑法,但却有一些小技巧。

其中藏剑的技巧很是高明,练到高深处,纵使一把一米多长的利剑随身携带都让人看不到丝毫痕迹!

藏剑技巧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这种高明的技巧还能隐藏其他东西在身上无所遁形……

这门剑法的高明之处在于,敌人若不知道这门剑术,将永远不知道修炼这门剑术的人会从什么地方递出利剑,那种修炼藏剑术的敌人明明在正面,偏偏背后中剑的情况只是那门剑法最粗浅的运用。

相比起游笑来说,白芷的修为并不高,可藏剑术这门剑法她已经修炼了几个月,天赋不差的她已得其中精髓,正是仗着这门高明剑术,她可以越阶杀敌,也是之前游笑感觉到无比危险的原因。

这门剑法并非云景琢磨出来的,而是当初去了大离京城一趟,得自于‘青牛学宫山长’冯毅之处,当初冯毅可是极尽升华半只脚踏足神话境和夫子刘能叫板的,其收藏的剑法岂是等闲?

虽然‘自创’出了‘剑经’那种‘绝世剑法’,但在云景看来,藏剑术依旧是一门极其高明且不可多得的剑术,自己的女人嘛,好东西当然要紧着她了。

至于宋岩,云景也没有亏欠他,虽然他的修为也不高,云景也是给了他几门厉害武技功法的,这也是为何宋岩一直都有底气帮云景‘处理一些琐事’的原因。

轻轻拍了拍白芷的小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云景看向游笑说:“游兄言重了,在下何来不悦,就事论事而已,凡事要讲道理嘛,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道理哪儿都说得过去,你说对不对?”

游笑无法反驳云景的这句话,毕竟事实就是如此,他不得不再一次心道自己草率了,原本只想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却没考虑过会给别人带去麻烦这种事情,毕竟作为江湖中人的他潇洒惯了,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平时哪儿考虑那么多?

然而当下,已经不是草率那么简单,若不把事情摆平,自己也要摊上事儿,一番交流下来,明显云景就不是那种和稀泥的人。

读书人正直,有品,入仕后成为清官,那是百姓之福,当得起人人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青天大老爷,江湖中人都佩服那种。

在此之前游笑也很钦佩青天大老爷这种人物的,然而此时他自己面对这种刚正不阿之人,才知道有多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