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闻
见此,云景赶紧迈步过去。
待到那老伯牵着毛驴走上官道的时候,云景‘恰好’和他相遇。
对方看到云景,尤其是他那读书人打扮,顿时牵着毛驴停在路边,低着头不说话,一副等云景先走的姿态。
这是经历了多少,才学会遇到陌生人就放低姿态乖乖路边站好你别欺负我的样子啊,熟练得让人心疼。
心中感叹,云景停下脚步拱手一礼道:“老人家,现在天色已晚,冒昧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有可供歇脚住宿的地方?”
老人闻言一愣,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一副我没听错的样子,张嘴露出一口黄牙忐忑道:“这位郎君可是在和我说话?”
到底这里距离新林县太远了,口音早已经不知道换了几次,云景说的是官话,老人家估计压根就没听懂。
好在云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踏足沿山郡的时候就专门学了下这里的方言,简单的交流是足够的,于是这会儿操着撇脚的本地口音重复道:“老人家,我想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能歇脚住宿?”
老人听懂了,局促片刻,忐忑道:“回郎君的话,就小老儿所知,这附近方圆几十里并无客栈旅馆,往前六十里,狗牙县倒是有住宿的地方”
狗牙县?这什么鬼名字,莫不是那里的狗肉特别出名?但也不应该叫狗牙才对,而且六十多里地,走过去估摸着都得第二天早上了。
想了想,云景道:“老人家,你看这样如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也快黑了,能否带我去你们村找户方便的人家借宿一晚?”
住一两次荒郊野外还好,多次之后,云景还是想念睡床上的感觉。
听了云景的话,老伯忐忑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所措道:“这,我……”
一看他就不想带陌生人去他们村子,这个时代,穷苦乡下是很排外的,接待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需要很大的勇气,毕竟谁也不知道去的是不是坏人。
“老人家,我不是坏人,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这是我的学籍,不信你看,这实在找不到地方住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带我去你们村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吧”,云景拿出学籍道。
读书人的学籍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好用的,但乡下这种地方就不知道好使不好使了,云景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当然,实在不行的话,他也不是非要跑人家村里去,大不了荒郊野外将就一晚。
老伯看到云景手中的学籍,估摸着不识字吧,依旧摇摇头不说话,并不想带他去。
略微无奈,云景收起学籍,算了,就不为难人家了。
拱手一礼,他转身迈步离去,不过走了两步,却是回头道:“老人家,我会给钱的”
“给多少?”老人家当即抬头问。
噎了一下,云景想了想说:“我在城里住客栈的时候,一般的客栈,一晚上也就二三十个铜板,就按这个价给如何?”
“那你跟我来吧,住我家,我大闺女去年出嫁了,屋子正好空着,收拾得很干净的,可以给你住”,老伯顿时热情道。
好嘛,说再多都没用,感情还是钱好使,云景心头有些哭笑不得。
“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毕竟要收钱的,对了,到时候郎君要吃东西吗?”老伯笑道。
这是想方设法的多挣点啊。
无所谓了,出门在外,住宿吃饭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云景说:“肚子倒是有些饿了,若是老人家能提供些饭食的话,我也是会给钱的”
“呵呵,那感情好”,老人家乐道,嘴都笑歪了,一提到钱,之前的忐忑早不知道丢什么地方去啦。
然后云景陪着老伯沿官道前进。
老伯说:“郎君,从前面分路,再沿小路走三里就能到我们村了,天黑前就能到,这么远,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要不坐我的毛驴吧,它力气大,撑得住”
他那毛驴瘦瘦小小,托着几箱水都一百多斤了,云景实在不忍心摧残人家小毛驴,摇摇头道:“多谢老伯好意,我可以自己走的”
老伯明显有点失望,估摸着在打云景骑毛驴还能挣点钱的主意,但落空了。
干走路也不是个事儿,云景主动提起话头问:“老伯,你这是去打水来啊?”
“可不是,家里没水了,趁着天黑弄点回去,否则明天都没水吃”,老伯点点头道。
双方毕竟有了‘生意上’的来往,而且云景又好说话,让他感觉不到压力,于是他也不像之前那么忐忑拘谨了。
“这么远啊,一来一回,都得十多里路了吧”,云景微微意外道。
叹息一声,老伯说:“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村里没水,只能去远处了,远是远了点,总归还有水吃,不至于渴死”
这日子也太难了,想了想,云景明知搬家对穷苦大众来说是一件几乎想都不会想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老人家,既然村里没水,那为何不搬去有水的地方呢,那样一来,吃水灌地也能方便些吧?”
“谁说不是呢,但谈何容易啊,人能搬走,地呢,那些东西搬不走啊,搬走了还是得回去种地的,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习惯啦”,老伯平静道,这样的苦日子,明显无法让他出现波动了。
有些心酸,云景又道:“既然村里没水,为何祖上要在那里定居呢?”
“这个啊,其实以前村里是有水的,二十多年前吧,一次地龙翻身,村里的水井就不出水了,只能去远处打水,这些年来倒也习惯了”,老伯摇摇头道,一脸唏嘘。
原来如此,地龙翻身,改变了地质结构,他们村就没水了,这属于天灾,普通人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明白了原委,云景道:“你们也太不容易了”
“还好吧,也就是累了点,了不起多走几步路多花些力气,力气使了力气在”,老伯乐观道。
两人说着话,岔路口离开官道走上了小路,天边太阳已经下山了。
走在小路上,道路两边也逐渐出现了土地,但因为是山多的丘陵地带,土地也是大大小小不规则,有些屁股大点的地方,但凡有土,都种上了粮食。
打量着沿途的土地,云景发现这个地方种的作物以大豆和高粱为主,但因为土地贫瘠,植株瘦弱,其产量,估计还不到如今云景家的一半。
看到这里,云景不禁陷入沉思,忍不住问:“老人家,你们吃水尚且困难,这庄稼如何浇灌?”
“这个啊,盼着老天爷下雨呗,还不能下太大,雨太大,土地下面全是石头,泥土和秧苗都得冲走,若是老天爷不下雨的话,只能自己去远处我之前打水的地方挑水浇灌了,哎,有时候一担水也浇灌不了多少地,大太阳一晒,简直白干,但没办法,只有这个条件,苦点累点,也只能这样”,老伯平静道,对这样的日子已经麻木。
接着老伯笑呵呵的指着周围的土地笑道:“郎君你有所不知,这些年还算好的了,当初有官府的人来指导我们,说屎尿粪便能让粮食增产,一试之下还真是,到底官府还是想着我们老百姓的啊,居然想出这个法子,以前的日子才难呢,一年到头忙活,收获的粮食交了税不够吃俩月的”
看着周围土地里那些瘦弱的庄稼,云景心里沉甸甸的,就这还是用过农家肥的产量,没农家肥的时候,他不敢想象这些土地能长出什么庄稼来。
转而一想,他又觉得不对,道:“老人家,我看地理的庄稼产量也不高,你们交完税依旧不够吃啊,日子如何过?”
“靠地里的庄稼哪儿能度日啊,郎君外地来的吧,对我们这个地方不熟悉,地里的庄稼肯定是不够吃的,我们这里的人呐,平日里除了种地外,还会采药抓虫养虫拿去卖,那个才是大头,否则早就活不下去了”,老伯解释道。
云景恍然,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外如是。
旋即忍不住又问:“老人家,那你们平时都主要采集什么草药什么虫子拿去卖呀?价格如何?”
这些东西没什么不能说的,老伯也不怕云景来抢他们饭碗,说道:“草药方面,主要是虎骨草,清凉花和大叶子,虎骨草治跌打损伤,清凉花能解很多毒虫的毒,大叶子能止血,都很好卖,晒干后六七八个铜板一斤不等,但也要看年景,虫子方面,蝎子蜈蚣蛇蚂蚁都能抓来卖钱,也很好卖的,有了这些收入,不遇到灾年的话,倒是能勉强过日子”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精明,云景明显听出这老伯说的有些保守,恐怕一些珍贵值钱药材他并没有说。
但云景也不以为意,他只是想了解这里的民情而已,又不是打听清楚了在这个地方安家,总之这里的人日子还过得下去,没到那种山穷水尽绝望的时候。
不久后,天边还有些许余晖,云景和老伯来到了他所在的村子。
这个村子的地势较低,处在一个山坳之中,稀稀拉拉的坐落着一二十户人家,夜幕降临,村子上空已经有袅袅炊烟在飘荡。
到底地域不一样,这个地方的建筑风格也有所不同。
云景老家新林县那边,穷苦人家的房子大多都是土墙茅屋,而在这里,建筑墙体几乎都是石块垒砌的,就连房顶也是石板盖的,整一个石头屋,倒是结实坚固。
和老伯沿石板路进村,估摸着这个村子难得有陌生人来,很多人都偷偷摸摸的打量着云景看稀奇,然而每当云景目光看过去,那些人都会想受惊的小兔子似得避开目光藏起来。
走在村中的路上,老伯想了想压低声音对云景说:“郎君,我说个事情你别介意啊,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一些虫子,很多虫子都是有毒的,所以没事儿你最好别乱走,以免被虫子咬,一旦中毒那会很麻烦的,去我家你倒是放心,我家就养了一窝毒蛇,关好了的,不会乱跑”
听了这话,云景想到沿山郡境内多毒虫猛兽,是以这里的人家养毒虫这些倒也正常,毕竟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俗,人家要生活,肯定是要想方设法抓收入的。
“老人家放心,我不会乱走的,借宿一晚,明天就走”,云景点头笑道。
毒虫什么的云景倒是不怕,他这会儿想的是,这里的人家养虫子,是不是在养蛊啊,会不会自己被某个女孩看上,人家暗搓搓的给自己下情蛊?
那样一来自己到底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想到这些不着调的,云景自己都乐了,尽想好事儿……
别说,老伯一提醒,云景念力一扫,还真是,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养虫子,蛇,蝎子,蜈蚣,蟾蜍,蚂蚁……,都是有毒的,一窝一窝,胆小的看着都会头皮发麻。
不一会儿,云景就来到了那老伯家里……
第二百三十八章 重要么?
运水老伯的家也是石头小院,石头垒砌的篱笆,石头垒砌的房子,石板盖的房顶,院子中的地面也是石板铺的,还有石碾石缸……
石头,在这里可谓是被运用到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郎君请,家里简陋,别见笑”,老伯将云景引进院子中有些拘谨道。
踏足院子,云景首先看到的是几只鸡鸭在乱蹦跶,院子门口有一条黄狗,角落里还有一个十来平方的深坑,里面是一条条老伯家喂养的毒蛇,正嘶嘶发出声音。
云景笑道:“老人家切莫说见笑的话,学生自幼生在农家,亦是家贫,也曾过过苦日子的”
老伯一愣,微微惊讶道:“那郎君是如何读上书的?就我所知,一般人想要读书可不容易”
“运气好吧,小时候幸运的拜了一位好师父,从此才有了读书的机会”,云景笑道。
当初若不是拜李秋为师,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原来这样啊”,老伯点点头,不再多问,知道那样的好事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来。
然后他微微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家门口拴着的黄狗,以往哪怕是熟人来这里它都会叫唤两声,而现在云景来,它不但不叫唤,反而还坐地上摇尾巴。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狗子变了?
心头嘀咕,老伯冲着屋里喊道:“石柱,家里来客人了,搬张凳子来给客人坐,叫你媳妇多做点饭菜,做好点”
“爹,谁啊”,一光着膀子的中年汉子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根黄瓜在啃,看到云景后一愣,压根不认识。
老伯说:“刚才打水路上遇到的一位读书郎君,天快黑了,想在我们家住宿一晚”,完了他对云景道:“郎君,这是我二儿子”
云景冲着对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心头却在疑惑,他可是记得,一开始老伯说他大闺女去年出嫁了,可他二儿子看上去都三十出头了啊,他大闺女二婚?
这是人家的家事,云景也没打算打听。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老伯嚷嚷道,然后在对方赶紧搬来等着后递给云景说:“郎君这一路累了吧,先坐下歇歇,饭菜很快就好”
在乡下农村,家里来客人了,不是刮风下雨的话,一般都是在院子里,毕竟农村的房屋为了省钱都建得低矮,而且也舍不得点灯,所以在院子里待客也是无奈之举。
云景也是在农家长大的,很自然的接过凳子说:“多谢了”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郎君请坐,我去把水倒水缸里,等下打水来你洗洗风尘”,老伯客气道,赶紧忙活起来。
“我来帮忙吧”,云景见那水箱一看就很重,提出帮忙。
老伯阻止道:“哪儿能让郎君动手,我们来就好”,说着他冲着边上小心翼翼打量云景的石柱道:“杵着干啥,帮忙抬水啊”
农家小院,父亲强势,儿子木讷,门口还有俩小孩小心翼翼的张望不敢露面,此情此景云景倍感亲切。
既然人家不需要帮忙,他也不强求,毕竟通常来说,家里来客人了都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于是他拎着木凳子来石碾子边坐下,取出笔墨开始写今天的游记。
估摸着这个村就很少来陌生人,尤其还是读书识字的读书人,见云景安静的写字,老伯一家下意识的放缓动作生怕打扰到云景,但却远远的好奇张望又不敢靠近。
不但是他们一家,就连院子周围都来了很多朴实的村民好奇偷偷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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