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原五百
顾青道:“我刚才看那满屋子的书都不甚新,想来住这里的人时常读书,而何管家又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想来那满屋子的书,都到了你肚子里,而没到别的地方去,也不该到别的地方去。”
何清道:“顾公子倒是会夸人,而且观察力很细致,庄园里别的地方,我不敢擅自带你去,但这清秋馆,你随时可以来。”
顾青笑道:“那我就当真了。”
何清的回答,等于默认这个别馆就是他的住处。
一个管家竟拥有庄园的一处别馆,到底是这庄园主人太过豪富,还是何清在庄园里自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顾青眼下不在意这些,他要的就是何清回答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他将来如果想了解更多庄园的事,何清这个朋友就得好好结交。
何清当然不是因为顾青的话让他高兴,才说出让顾青随时来的话,而是欣赏顾青的才华。
所以何清无论跟顾青如何对话,顾青都会利用何清对他才华的钦佩这一点,在谈话中诱导何清说出类似的答案来。
至于顾青表现出细致的观察力,亦是为以后来这里埋下伏笔。
因为他届时在庄园里,若不小心表露出窥探的迹象,让何清察觉,亦可以用这一点来解释。
因为一个有细致观察力的人,自然有到一个地方,到处观察的习惯。
亦说明这是习惯,而非有意如此。
而且顾青看得出何清是聪明人,而且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的聪明人,他恰当展露自己的聪明很是合适。
大概这花费了顾青最后的脑力,以至于小羊羔肉上桌时,顾青有些迫不及待,何清刚做出请的手势,顾青就开动了。
这庄园的厨子手艺极好,小羊羔肉选的也是最嫩的部位,上面涂了特制的花蜜,烤得恰到好处,羊羔肉入口即化,唇齿却没有丝毫腥膻,而是回味甘甜,且不会腻。
再配上一口十五年陈酿的桃花酒,顾青的口腹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一口肉,一口酒。
如果旁人这番仪态,会让人觉得粗俗,可是顾青这样做,丝毫不让人反感,甚至觉得这合乎礼仪。
仿佛他吃饭的样子就是最标准的礼。
何清看在眼里,心中对顾青更是好奇了。
但接下来团头鲂上桌后,再次打破何清对顾青的印象。因为顾青这次丝毫看不出礼了,一整条鱼都给他三两下吃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形象可言。
顾青看到何清目瞪口呆的样子,又挑了一大块鱼肉入口,含含糊糊道:“实在太饿了,我就说这画画是体力活。”
两条团头鲂,鱼肉都该有三四斤,何清和马掌柜是一口都没吃到。
顾青却终于有了一丝饱腹感。
太爽了。
他现在才由衷感觉到自己修炼混元童子功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吃了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他不是不想客气,实在是肚子不允许。
何清尴尬道:“原来顾公子喜欢吃鱼。”
顾青道:“我主要是喜欢吃这团头鲂,还剩了两条,你们要是不喜欢吃,给我打包如何。”
何清先是愕然,随后道:“你喜欢,剩下的等会带走便是。这鱼说实话有点大补,顾公子吃了有没有不舒服?”
顾青道:“吃了好像身体有点热。”
何清松了口气,看来没啥大问题。他此前都没想到这件事,团头鲂的肉是大补之物,对修行都有点好处,普通人不能贪嘴多吃。
因为顾青身上没有气,所以何清也不怀疑顾青是修行者。毕竟只要不是差距太大,修行者之间是能感应到对方身上的气。如果顾青是极厉害的修行者,自能瞒住何清,可是这也不现实。真那么厉害,就不会缺钱。随便一张口,有的是他家老爷这样的豪侠巨富奉上金山银海。
当然,顾青吃这么多鱼肉,没啥大问题,说明身体素质很不错,这让何清都有点可惜,要是顾青自小开始修行,肯定能有些成就,现在就太晚了。
接下来顾青又喝了几杯酒,他都说要打包团头鲂了,马掌柜自也不好意思吃,而何清亦不会抢。毕竟他不是顾青,修炼了混元童子功,能充分利用团头鲂的价值,因此这鱼对他来说,有些好处,却也十分有限。
不多时,顾青就一副我醉欲眠想回家的架势。
何清有些洁癖,所以虽然欣赏顾青的才华,却也不想收留醉客。
他让马掌柜送顾青回去,约定明天会将银票送到马掌柜的古玩店亲手交给顾青。
毕竟现在顾青醉了,不适合带着这样一笔巨款回去。
但何清除了派人打包好团头鲂外,还送了顾青北山老坑的笔墨砚台,还搭上一匹秋香色的烟云罗。毕竟顾青仿制得太成功,远远出乎何清的预计。
送走顾青和马掌柜后,何清注视顾青仿制的画,都不免陶醉地叹息了一下。
如果别人知道他花费老爷七千两银子只是仿制一幅画,绝对会认为这很胡来,可是如果那些人稍有眼光,并见到了这幅画,就绝不会这样认为了,甚至会觉得是捡到大便宜。
何清又看了看墙上的长画,再低头看长案上的仿作,心中竟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长案上的画才该是无用师所画的《水远山长》啊,对比之下,墙壁上的长画倒是更像伪作,哪怕仿作笔墨未干。
“老爷,等你回来,怕是要纠结一番了。这假画得当真画收藏。”何清哭笑不得地嘀咕了一句。
第三十二章 怎么能骗人呢
何清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顾青来负责做旧的处理,因为他要找顶尖的做旧高手,只需要花钱就行了。甚至如果对方听说是鲁园的活,不要钱都会来。
说到底仿作最大的难度还是在仿制画内容的环节,这一步已经由顾青完成,效果还超出他意料。
只是他现在也有些纠结,面对这样出色的仿作,究竟还有做旧的必要吗?这个问题还是一起留给老爷吧。
他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茶,回忆顾青刚才作画时的场景,这简直如同一场高妙精湛的剑舞,即使让顾青再来一次,都未必能有之前的效果了。
凭他的眼力,看得出刚才顾青处于一种灵感迸发的状态,笔笔如同天授,人力难以复得。
不过顾青本身的画技,亦是值得肯定,那些出入王公大臣府邸的画师,画技亦不过如此。而且顾青还这样年轻,论画道上的潜力,未必就比从南王府逃出的那个“画师”差。
当然,“画师”最厉害的倒不是作画。
……
……
因为顾青在车上打盹,故而马掌柜让车夫速度不要太快。马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顾青半醒半睡。
混元童子功悄然无声运转,消化团头鲂的精华。
顾青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不断靠近混元童子功的临界点,他有种预感,凭借剩下的团头鲂,他很有机会在这一两日突破到混元童子功第二层。
这种进阶速度,着实超出他此前的预计。
可以说这次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些银子,而是团头鲂的鱼肉。
顾青知道团头鲂的好处,但这东西不止是贵,毕竟顾青身上还剩了一些钱,如果能买到,他早就买到了。
而是这鱼产量十分有限,非是十分有身份地位的人家,根本买不到。
这种鱼只在江城上流社会中流通。
当然,对于那些大人物,这种鱼应该更多是作为一种特殊的美味。根据顾青对何清的观察,对方心里大概是把团头鲂当成一种补品来看待。
如果是作为紧要的修炼物资,何清也不会拿出来招待他。
而且顾青从和尚刚象的记忆里还是能了解到一些事,那就是混元童子功更能吸收那些高级食物的精华。
正宗炼气的修行者,若要提升自己,除却勤修苦练,便得从那些极其珍贵的天材地宝下手。据刚象的记忆,天绝观还有专门的炼丹房,会炼制丹药,对修炼有些帮助。
但炼丹房戒备森严,刚象在天绝观时,并无接近炼丹房的机会。
而刚象出身的金刚寺,并无类似炼丹房的地方。
毕竟金刚寺比起天绝观,还是要差不少。
马车缓缓停靠,顾青恰时醒来。
已经到达古玩店。
马掌柜见顾青醒来,便将何清的嘱托告诉顾青,其实顾青听见了的,马掌柜倒没有任何隐瞒。
“顾公子,明天你来取钱时,我们再商议补我东家那副真画的事。毕竟我还先得跟我东家禀报一下今天的事。不过连鲁园的画都仿制成功,我东家必定不会有疑虑。”马掌柜道。
顾青微微一笑,说道:“我很好奇,仿画的事,你知道,你东家也知道,那鲁园的主人既然要把仿画挂出去,不怕大家都知道吗,有何意义?”
马掌柜笑道:“顾公子却不知,小人和外面这位车夫兄弟都被东家下了禁口令的,可不敢对外面透露半句今天的事。若真走漏风声,到时鲁园的老爷追究下来,小人有十条命都担待不起。当然,顾公子收了钱,也务必要把这事烂在心里。”
顾青当然知道那边请人仿作,肯定有防范走漏消息的。今天可能是看自己醉了,何清才没叮嘱,或者知道马掌柜这边等他醒了会叮嘱的。
至于之前没说,那是因为顾青到鲁园之前,都根本不知道要仿画的是谁。
他说这番话,另有原因,顾青道:“我自是知晓这个道理,只是有些好奇那鲁园主人的身份。”
马掌柜迟疑,又道:“既然何管家都说顾公子可以随时去他那清秋馆,我便跟公子说了吧,鲁园的主人是江城首富,生意遍及我们大宋国,跟许多王公大臣都有交情,着实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即使万通钱庄,有时都要仰仗他。他也不长住江城,鲁园不过是他一个常住的别苑。这画仿作后,不一定会留在鲁园。”
顾青“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料来马掌柜亦只能了解这么多。
顾青说之前的话,原因就是要引出这个话题。
顾青道:“原来如此,食盒和这一匹烟云罗我就自己提回去吧,不劳烦你再送我了。”
马掌柜支支吾吾道:“顾公子,你能否把这烟云罗转给我,我出一笔让你满意的价钱。”
顾青笑了笑道:“马掌柜想用来送人?”
马掌柜道:“我有个相好,见了这纱,肯定很喜欢。”
顾青道:“马掌柜若能帮我搞到一条团头鲂,我就送你。”
马掌柜犹豫一下,说道:“只是一条,我还是有门路的。看来公子是真喜欢吃这鱼,不过我瞧公子今后一定能声名鹊起,成为大人物,将来要吃这鱼,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顾青淡然一笑,提起装着笔墨砚台和团头鲂的食盒,下了马车。
他挥了挥手道:“明天再见,这烟云罗就留给你了,届时不要忘了我的鱼。”
顾青提着食盒洒然而去。
马掌柜下了马车,看着顾青远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这顾公子倒是个大气的人,怕是过不了多久,我都没资格见他一面了。”
……
……
顾青提着食盒出南城时,发现济世堂的病人已经少了许多,看来只是小规模的伤害,或许他之前真的想多了。
随后一路沿着河边回家,快路过方宅时,杨柳树下,徐慢慢穿了一身银红绸裙等在那里。
河水静谧,映出徐姑娘的苗条身影。
“顾公子,你怎么能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