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伪戒
朱朋走进来,冲着张云溪等人打了个招呼,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与莱莱局长聊了起来。
在二人谈话的过程中,张云溪也在细细打量着对方。他大概四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虽然精瘦,但长了一张冷面,说话嗓门很大,用词干脆利索,不啰嗦。
并且脏血注意到,朱朋的左脸看着非常僵硬,几乎没有任何微表情。再仔细观察一下,他发现对方的左脸是贴着假皮的,说话时漏出的左侧牙齿,也是黑色金属的。
这幅造型,以及老朱说话时的语气动作,瞧着可太爷们了!看得张云溪大腿湿塌塌的……
不要误会,他看得太入神了,谷雨颜一转身,把他杯子里的水碰洒了一丢丢。
二人只简单寒暄了两句,朱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立马大嗓门地说道:“行了,不跟你多闲聊了。我下午有个立项会,得早点回去。这时间不早了,走吧,咱们去楼下吃个饭。”
“这不用了吧?”莱莱局长嘴上全是推辞,但人已经站起来了。
“你呀,现在变得太圆滑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套路吗?”朱朋起身,摆手冲着张云溪等人招呼道:“正好中午了,走,一块下楼吃点饭。”
“行吧,到你地盘了,听你安排。”莱莱局长附和了一句。
……
半小时后。
一行人来到楼下,在朱朋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家很平民的小餐馆,并要了一间不大的包房。
酒菜上齐后,莱莱局长笑吟吟地举起杯,主动招呼道:“行吧,刚才也都认识了,来吧,咱们一块敬老朱一杯,感谢他的款待!”
老景闻言立马双手举杯,非常客气地说道:“总听莱莱局长提起您,今天有幸见面,我敬您一杯!”
“呵呵,大家稍等哈!”朱朋伸手抬着老景的手臂,笑吟吟地说道:“酒是一定得喝,但咱不能稀里糊涂地喝。我了解老刘,他要是没事,今天绝对不会这么突然地来找我。”
“你看你……!”
“别扯淡。”朱朋看向莱莱局长:“大家端着酒呢,你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吧?!说吧,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儿?”
“唉!”
莱莱局长闻言长叹一声,冲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懂事地放下杯,都眼巴巴地看着朱朋。
“说实话,老朱!”莱莱局长脸色严肃地看着朋友,停顿一下叙述道:“按理说呢,这个事我不应该找你,因为它很可能给你带来麻烦。但现在人命关天,我也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什么事儿?”老朱追问。
“我们局有一个队员,你应该听说过,就是在王庙村地下洞穴被救走的那个。他在赤都疗养了大半年,突然被356医院接走了。”莱莱局长眉头轻皱:“人去了不到一天,356医院那边通知我们,说是人已经死亡了,原因是基因排斥,细胞解体了?!我觉得这个事儿有蹊跷,人不见得真没了,所以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
朱朋听着莱莱局长的叙述,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咱们是老战友,老同学,我绝对不会干坑你的事儿。”莱莱局长看着他,语气充满严肃地说道:“如果这个队员还活着,是因为其它什么事,被356藏起来了,那我们只接人,绝对不追责!只要人活着回来了,之前的事马上翻篇。他们给出什么样的解释,我都认了,多一句话都不会说。其二,你就帮忙打听,我跟你发誓,不管出现什么事儿,这屋里的人都不会提起你的名字!”
朱朋眉头拧了个疙瘩,低头看着桌面,没有马上回应。
老景观察着他的微表情,内心既焦急又忐忑。他猛然起身拉开椅子,就像之前对待莱莱局长那样,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腰板笔直地说道:“朱长官……我们之前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来往。但今天借着刘局在场,我求求您了!您帮帮忙……救救我孩子!!日后有事,但凡您吩咐一声,我绝对没有二话!”
“您这是干什么,快快,快起来!”在刚才入座时,双方已经彼此介绍过自己了,朱朋也知道老景的身份,立马起身拉了一下:“您起来,别这样。”
景家是百年医药世家,老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会为钱财的事发愁。但子承父业后,他经商这么多年,也不能说没有弯过腰,求过人。
但依仗着家族的关系网,还有财力,老景是属于那种在尊严以内的弯腰和求人,有过低姿态,但绝对没有给任何人下跪过。
而短短二十四小时不到,他已经跪下过两次了,这是一个父亲为了能救儿子,所表现出来的最低姿态。尊严什么的,那都是无所谓的事了。
赤焰军,神秘的背景力量,以及管仲平,这些人都不是当初的汪洋可以比拟的。这时所谓的资本能量,社会关系,都会变弱很多,甚至在境内难以发挥作用。
莱莱局长看着跪在地上的老景,没有去搀扶,而是冲着朱朋问道:“先不说其它的。老战友,我就问你一句话,有关于卡卡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朱朋咬了咬牙,果断皱眉回道:“实话,听过!”
第423章 低头看啊,脊梁碎了一地!
朱鹏的一句听过,彻底印证了张云溪带回来的信息。莱莱局长瞧着他,猛然起身问道:“人还活着吗?”
朱鹏没有回话,伸手搀扶着老景:“兄弟,你先起来,让我也说两句,行吗?!”
当面下跪,这乍一看,是有一些道德绑架的意味的,但细想想,这天下为人父母者,为了救自己重病的孩子,有多少都去沿街乞讨:又有多少都把自己的器官捐给了子女。
生命和尊严都不重要了,那就别谈什么道德绑架了,只能谈出发点。
老景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道:“您只需要给我一个消息。一个是死是活的消息,一个人在哪儿的消息就行!”
朱鹏瞧着他,嘴角向右抽搐了一下,扭头看向莱莱局长回道:“我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因为356医院,前几天在我们这里借过去几名负责设备搭建的专家。但我不清楚细节,人在哪儿,叫什么,谁办的,我都不清楚。”
莱莱局长听到这话,立马回应道:“老朱,你只需要帮我……!”
“你先听我说!!”朱鹏打断着回应道。
室内安静,张云溪等人瞧着他, 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朱鹏稍稍停顿一下,扭头用目光扫视着张云溪,莱莱局长,还有老景,语气极为无奈的叹息道:“唉,这小孩是SSS评级的超体,整个赤区也没有几个!你老刘是史家的门生,去叫板AI管理部,也有人给你擦屁股!还有景先生,百年医药世家的掌门人,资本大鳄,地区的商业门面。但我呢?!我就是靠着年轻时玩命,换来的一个大部门内的小干部!你们三个都解决不了的事儿,我能怎么解决呢?!”
众人听到这话,略微发愣,久久无言。
朱鹏背着手,扭头看着莱莱局长:“资本大鳄都被掐着喉咙的事儿,我这一没背景二没权的小老百姓,又能发出什么声音呢?!老刘,你在南部救过我的命,咱哥俩说一声掏心窝子的话!在年轻二十岁,哪怕十岁,那你都不用劝我,只要把事儿一说,我闭着眼睛都跟你干了!但现在……我真不行了!我身上有担子,我不能倒,你明白吗?”
安静,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朱鹏说完,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杯,低着头补充道:“这个事呢,我就当没听过!老刘……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咕咚!”
说完,朱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胡乱的擦了擦嘴,伸手拍着莱莱局长的肩膀:“过年来家里坐,就这样哈!”
“啪!”
老景手臂颤抖的抓住朱鹏的裤腿子,跪在那里,满眼乞求。
朱鹏僵硬的左脸抖动了一下,冲着老景就要下跪:“兄弟,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也得为……!”
“啪!”
就在这时,莱莱局长扶住了要下跪的朱鹏,话语简洁的说道:“老战友!我要在劝你,那就不是人了!!今天这事儿,是我冒失了!”
老景听到这话,低着头,松开了抓着朱鹏裤腿的手掌。
“走了!”朱鹏低着头,眼神看着很愧疚的快步离开。
小餐馆的包厢内,桌上的菜一口没动,只有朱鹏喝了二两白酒。
众人情绪都很低落,莱莱局长亲手将老景扶了起来,双方都没有说话。
朱鹏说他听过这个事儿,但却没有办法帮忙。这种态度只能说明一点,背后为管仲平操盘的人,可能比大家想的还要难以对付。
所以,老朱连暗中通风报信都不敢,他怕一个出错,自己和家庭就完全了。
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莱莱局长并没有因为对方没帮自己,而产生什么负面情绪。
菜肴的热气在升腾,老景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发呆。
过了好一会,莱莱局长才起身说道:“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张云溪情绪也很低落,他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兄弟,一方面也为自己地位提升后的种种见闻,而感到揪心和烦躁,甚至一度排斥自己的工作和这个圈子。
“走吧,叔!”张云溪来到老景的面前说了一句。
老景木然点头,缓缓起身,膝盖处还有跪下是蹭上的油渍。
一行人离开小餐馆,迈步走向了对面停着的悬浮车。
“嗡嗡!”
就在这时,老景的腕表通信器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通信码,强行调整了一下情绪,同意了申请通话。
“喂,小芸嘛,我……!”
“姐夫!!我……我姐自杀了!”通信器中,一个女人崩溃的声音响彻。
老景听到这话,宛若被五雷轰顶一般,站在原地,没了动静。
“是涵涵发现的,我……我们刚把她送来医院……医生说很危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为什么啊?!”老景呆愣且结巴的问道。
“她……她之前联系你,你通信器没接通,她就给赤都局医疗部去个电话,可能知……知道卡卡……去世了。”对方结巴着回应道。
老景听到这话,内心懊悔不已啊,他最近两天都在跟莱莱局长沟通卡卡的事,根本没心思管家里那边,只让亲属先不要跟卡卡的母亲说这个事儿,可没成想,她醒了,自己联系了基地!
三十秒后!
老景乘坐悬浮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了机场!
……
五个小时过去,下午,江南市医院,住院部。
老景双腿颤抖,嘴唇发紫的看着医生朋友,语气急促的问道:“我老婆怎么样!!”
“万幸啊!!她身体不好,一直在疗养,所以过量服用的是身边的治疗药剂!!毒性不强,而且发现的早……要是再晚一会,那真的救不过来!”医生朋友叹息一声回应道:“……唉,你得劝劝她啊!!你们俩这个岁数,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在……再生育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让它变得更糟啊。”
老景听到这话,浑身瘫软的后退了两步,紧张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谢……谢谢!”他木然的点头道谢。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有再多说什么。
傍晚。
老景站在特护病房内,看着胸口被切开,上了脏器营养机的老婆,就枯瘦如柴的躺在那儿,双眼紧闭,那一刻……身为家里顶梁柱的老景,心都碎了,绝望了。
可绝望之后是什么呢?是平静!平静的看待已经发生的事!!
他两鬓斑白,双手插兜的站在那儿,心态一瞬间有了变化!自己也想不到的变化!
房间昏暗,老景手腕上的通信器亮起,他看了一眼通信码,迈步走到病床前,弯腰亲吻了一下老婆的额头,柔声说道:“……我老了,但我还是那个能为你和儿子摆平一切的男人!!好好睡一觉,我一定接卡卡回家!一定!”
说完,老景转身离去。
……
八点多钟。
住院部后侧的人工湖旁边,温和的灯光映射着水面,老景背手站在护栏旁边,低声说道:“上次是不用你帮,这次是你帮不了!”
旁边,那位曾在赤都接过老景的秃头朋友,心里想劝,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能劝什么呢?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解刨,融化,当成基因营养液吗?
“唉!”秃头朋友叹息了一声。
老景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很突兀的呢喃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我搞汪洋一家,他们连喊的机会都没有。同样,面对复杂的权利公式,有些人想搞我儿子也是易如反掌,我跪下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