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赤晴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他把纸灯放到了一旁,双手撑着下巴,“我从小就看不见,虽然圣盲族都说什么‘眼盲心不盲’,可以凭借更为敏感的听力和嗅觉如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我不喜欢,我明明有眼睛,凭什么天生就是个瞎子呢?”
他苦笑了一下,忽然抬头看向岑歌:“说起来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二十三、二十六?”
“二十七年。”岑歌脱口而出,这样的精确数字还是让赤晴惊了一下,尴尬的撇撇嘴,“哦,二十七年了,异族人的寿命差距很大,所以对时间的概念也远远不如人类清晰,我比你还要稍微年长一些吧,早在和你认识之前,在我十五岁那年跟着父母从地下裂缝里出去,因为地下的物资非常贫乏,需要人定期去陆地上采购很多回来囤着。”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地下。”赤晴的眼里泛着光,不知不觉的笑起来,“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摸到冰凉的雪,还有高大的树,能感觉到到风从脸颊上吹过,还有温暖的阳光!就是在那一刻,我疯狂的想要一双眼睛,一双能看见这个世界的眼睛。”
“我故意跟父母走丢了,他们是去雪城买物资的,但是雪城非常排斥异族人,只能在军阁换岗的那半个时辰里偷偷溜进去,找到黑市的接头商人迅速交易完就离开,爹娘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身边有没有军队,根本无暇顾及我,他们总以为我一定会乖乖跟着,然后呀,我就趁机溜走了。”
“你我都二十七年没见面过了,加上之前认识的那五年,也就是三十二年前的事了。”赤晴掰着手指努力计算着,“我从雪城溜走以后,先是渡过了冰河,然后穿越了森林,最后达到了雪原上,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让我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
“祖夜族原本也是伽罗的居民吧?”他忽然问了一句,岑歌沉默着点头,祖夜族是土生土长的伽罗本土人,居住在泣雪高原之上,靠近雪碑的地方。
“后来就被你救了,因为我过于靠近雪碑,差点被撕成碎片。”赤晴继续说话,挠了挠头,“我其实早就听族里的长辈说起过那块雪碑,它附近的法阵比圣盲族守护的封魔座更加厉害,那时候要不是恰好被你路过看见,估计我当时就死了吧?”
“我就不该救你。”岑歌冷哼一声,嘴里却毫不留情,“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意外救回来的一个少年,会假心假意的利用我五年,为的只是夺取我的双眼。”
此话一出,萧奕白和萧千夜均是尴尬的互望了一眼,没敢说话。
“呵呵……确实。”赤晴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甚至明亮的大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后悔,“那个时候我真的太羡慕你了,羡慕的发疯,嫉妒的发狂,我知道你心善,所以你去哪都带着什么也看不见的我,你总是极尽全力的和我描述着周围的东西,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黑暗的世界变得多彩起来,但是恰恰相反……你只会让我更加迫切的想要亲自看一看。”
岑歌低着眼眸,眼前仿佛又出现曾经的那个目盲少年,他一直瞭望着远方,一言不发。
那应该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计划,趁着他熟睡之时,目盲少年用黑市买来的“宁息散”让他陷入了假死,再利用这五年在祖夜族偷学到的巫医术,企图挖出他的眼睛为自己所用。
还好,妹妹岑青意外来找他,在赤晴手起刀落的一瞬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随后被妹妹唤醒的自己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被安置在祖夜族的巫医法阵里,五个角点起了五种色泽的烛火,赤晴天生失明的双瞳里泛出恐怖的白光,像一个恶魔死死盯着自己,他的手上紧握着血淋淋的匕首,正在从自己妹妹的后背里一点点抽出来。
屋子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族人,赤晴不得已放弃了计划,他扔了匕首夺门而逃,从此彻底消失。
岑歌默默按住自己的额头,隔了二十七年,那种入骨的失望和痛苦还是清晰的出现在心底,赤晴所用的巫阵是祖夜族的禁术,巫阵所在的地点也从此不能再住人!祖夜族人口原本也就不多,还因为自己带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外族人进来被迫放弃家园迁徙他处!
或许是出于惭愧,或许是多少感觉到了族人的怨言,他和妹妹毅然选择了离开,两个无权无势的异族孩子,自此开始在雪原上艰难的求生。
现在想起来,那半年的生活真的如同地狱,雪原上有白虎军团,森林里有白狼军团,就算逃到了荒地,还有禁军驻荒部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毫无止境的迫害和歧视,他们一路跌跌撞撞,辗转了大半年的时间最终还是回到了雪碑附近,被巫阵侵蚀的村子早已经一片狼藉,大半被埋入了风雪下,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
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师父,那个来自中原的昆仑山女剑仙,像真正的天神一样,把奄奄一息的两个孩子带回了千机宫。
岑歌豁然抬头,依旧是极其厌恶的望了一眼赤晴——即便是师父那样温和如玉的女子,都没能再次改变他的性情,他对一切都充满了警惕,只有无上的力量才能填补内心的恐惧。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这个人,他曾经真心相待过的唯一朋友,赤晴。
第八十五章:靖城事变
“我从祖夜族离开之后,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旅行。”赤晴回避了对方的视线,继续说道,“大概又过了五年左右的样子吧,那时候我走到了阳川的大湮城,它是三大城之一的古城,据说是和天域皇城同时期建立的,我可兴奋了,一直在幻想那会是如何奇妙的一个城市。”
他忽然有几分失落下来,绞着手指,终于发出一声冷笑:“大湮城是由一座巨大的中心城市,加上外围五个小城市组合而成,并称‘古城大湮’,我第一个走到的地方就是周围的靖城,它距离荒地非常近,时常会有驻荒部队进去逍遥快活,还有军阁的朱厌军团,他们也经常违背军令在午夜偷偷进城玩乐。”
他扫了一眼萧千夜,见他没有说话,又道:“当时的军阁阁主就是你的父亲萧凌云吧?坦白说他做人做事比你圆滑太多了,是个合格的帝都高官。”
“大湮城可真是腐败到愧对‘古城’二字啊。”赤晴不住摇头,眼里充满了厌恶,“靖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呵呵,军阁主应该知道的,是个合法的‘法外之地’,里面全是青楼,姑娘们都是从各地拐卖过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那里,一辈子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任人玩乐的‘东西’。”
萧千夜依旧没有回话,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地面,不要说大湮城周边的五座小城,就连主城大湮,都曾经被杜家以一己之力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赌城!后来杜家被天权帝下令诛灭之后,大湮城的情况才略有好转,但是所有的灰暗地带也就顺势转移到了周围。
靖城靠近伽罗和阳川交界处,是五座城里最臭名远扬的不夜城,一到晚上,满城的青楼都会出来招揽生意,它背后是巨大的人口贩卖交易,涉及无数高官和地主,纵使他已经位处军阁之主,那里也是不能他轻易揭开真相的城市。
“我的眼睛就是一位青楼女子给的。”赤晴赫然打断他的思绪,摇头苦笑起来,“我毕竟是个异族人,遇到帝都的士兵总是要绕着走,我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她的,虽然看不见,但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她要死了,她一直死死抓着我的手,求我去救她姐姐,她姐姐就在附近的青楼里,今晚上禁军五队的队长来了,指名要她姐姐陪,但是呀,但是大家都知道,五队长是高家的人,被他玩过一次的女人没人敢要,在这种地方没人敢要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会被抛弃,没有价值的商品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萧千夜忽然接话,也让赤晴意外的顿了一下,“你很懂嘛……”
“各地的规矩我都知道,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我全知道。”萧千夜冷冷的回答,“但我管不了。”
“呵,你倒是坦诚。”赤晴噗嗤笑起来,接道,“我跟她说我是个瞎子,就算你再怎么跟我描绘你姐姐的样子我都看不见,她很着急,急到失去理智,她抓着我的手苦苦哀求,‘我把眼睛给你,我挖出来给你,求你救救我姐姐,我们相依为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就一直这么跟我念叨,也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挖出她的眼睛。”
“所以你就真的挖了她的眼睛?”岑歌忍住惊讶,只见赤晴点点头,无所谓的摊手,“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哦。像你会做的事情。”岑歌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说词,这确实是他记忆里那个目盲少年的样子。
“她其实长得很一般。”赤晴古怪的眨了眨眼睛,故意挑逗的说道,“和云姑娘比起来差得远了,可就是那么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在靖城那样的地方依旧被无数男人欺凌蹂躏,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东西,竟然看见的是一个全身血淋淋、赤裸裸躺在垃圾堆里的女人,苍蝇在她身上叮咬,就像在咬一块烂肉。”
“然后我回头认真的看着自己走过的这条路——一条在繁华的花街柳巷背后,布满垃圾和尸骨的小巷道,只要从这里走出去,前方百米就是灯火辉煌的城市,醉醺醺的男人随意的抢夺街上的女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会阻止,也没人会在意。”
他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当时的场面历历在目,令人作呕:“我一心渴望见到的美丽世界,竟会是这般肮脏丑陋,呵……我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失望过,岑歌,那时候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你,这就是你口中那个世界吗?你真的了解过这个世界吗?”
赤晴冷哼一声,语气渐渐冰凉:“她姐姐所在的地方叫夜月阁,是当时靖城最大的青楼,她是里面的花魁,被高队长指名陪酒,我才找进去就被赶了出来,他们说夜月阁已经被高队长包了下来,想见花魁,那就准备好万两黄金,十天后再来排队。”
“我毕竟是受人之托,她给了我这双眼睛,我就会帮她实现最后的愿望。”
“她姐姐是真的很漂亮了,不愧花魁之名,可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扒光了放在舞台中央供众人欣赏,就算那样她还是得强颜欢笑,跟着节奏翩翩起舞,讨好一般的给高队长敬酒,那么多双眼睛呀,豺狼一样盯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看,呵……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赤晴莫名扭了扭脖子,像是故意要惹萧千夜生气,笑呵呵的补充道:“她姐姐的艺名叫云淑,不仅和云姑娘同姓,长得也有几分神似呢……”
“你闭嘴。”萧千夜和岑歌几乎是同时开口,赤晴满意的达到了目的,继续漫不经心的道:“我想救她的,这是我得到眼睛的承诺,我是真的很想救她,可我没想到,等一曲结束,她从舞台上笑盈盈的走下来,士兵们按奈不住动手动脚的去摸她,高队长眼睛都看直了,可她一点也不在意,微笑着走到窗子旁边,九楼啊……她直接就跳了下去。”
“我得到光明的第一天,先看到一个惨死在垃圾堆里烂肉一般的女人,再看到一个从九楼跳下去摔的血肉模糊的女人,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还是个瞎子。”
“然后……我就血洗了靖城,我杀了高队长,把他的头踩烂了割下来扔在云淑面前,她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这一幕,如果能看见……也许会很开心吧?”
“禁军的士兵围了过来,还惊动了城外的朱厌军团,万幸的是当时靖城只有一只朱厌,否则我想脱身可能还真有些难。”
“所以……靖城事变是你干的?”萧千夜颇为意外,靖城事变是二十二年前一场震惊飞垣的灭城案,整个靖城在一夜之间被血洗,随后烈火在城中烧了近一个月才被完全扑灭,事后墨阁和祭星宫同时着手调查,一致推测这是一起异族人的报复案,为此帝都不惜出兵剿灭阳川境内近乎所有的异族群居地,逼着他们往魑魅之山和禁闭之谷迁移。
他知道帝都其实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想剿灭异族而已,但是万万没想到靖城事变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圣盲族。
“但是在我离开之前,我还是尽自己的全力,杀光了城里所有的士兵,不过,火不是我放的。”赤晴无奈的笑了笑,看着不可置信的萧千夜,连连摊手,“火应该是朱厌误伤的吧?我记得那种东西是会喷火的,而且异兽始终都是把双刃剑嘛,发起疯来没人控制得住,不过后来帝都将责任推到了我身上,我倒也没办法去辩解什么,毕竟我不能自投罗网去找他们解释吧?”
萧千夜缓了口气,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又道:“靖城事变之后,大概有五十万异族受到牵连,近半人数死在了后期的围剿里。”
“嗯,我知道。”赤晴目光黯淡,言语里才终于露出了一丝难过,“靖城见过我的人大概都死的差不多了,帝都也没有对我下通缉令,是我自己忽然觉得恶心,然后重新回到了这个地下裂缝里生活,族人都觉得很诧异,他们以为我早就死了。”
“我回来的时候,爹娘也已经死了。”赤晴压低了声音,忽然间感到说不出的难过,“他们是在一次出去囤货的路上遭遇了天马军团,异族人私自进雪城是重罪,他们被抓走后没多久就处死了,而我却一直不知道,我一直只想着得到一双眼睛,看一看这个……丑陋的世界。”
“天马的人……”萧千夜顿时哑然,二十多年前的军阁不是他管辖,但自小他就对军阁充满憧憬,一直以为那是一个维护正统,极为神圣的地方。
父亲,也一直是他最为尊敬敬仰的人。
“我真的很讨厌你们啊。”赤晴忽然抬头,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看着他,“帝国三军,海军、禁军、军阁,你们都是半斤八两的东西,就算是对百姓最为友好的海军,在面对灭族屠杀的时候一样会选择视而不见,我是真的好讨厌你们,我至今都很怀疑明溪太子的承诺可不可靠,但我还是只能……选择相信他,否则异族人在飞垣,永无出头之日。”
“你为什么相信他?”萧千夜非常不解,皱着眉头追问。
“他是温仪的孩子。”赤晴毫不犹豫的接话,脸上竟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信仰。
“他一样是陛下的孩子。”萧千夜也是毫不客气的反驳,赤晴嘴角一抽,不屑的笑了笑,“雪原上生活的所有人都知道神守温仪,她是整个雪原的太阳,会带来温暖和明亮,她是异族人的信仰。”
“她嫁给了帝国的皇子,她不是被你们咆哮着滚出伽罗吗?”
“愚蠢!”赤晴赫然站起,满脸愤怒,“并不是所有异族人都是明事理的,就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不可救药的败类,温仪当年是有能力改变飞垣的,她是被自己人活活逼上了绝路!是异族人自己错过了和解的机会,如今只能靠牺牲去弥补!”
“你……”萧千夜惊讶的看着他,感觉这完全不像是他该说出来的东西,赤晴稳了一下情绪,骇然苦笑,“你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没有人理解我,风魔只有我一个异族人,因为没人愿意和帝国的太子做这种危险的交易,包括岑歌,你们肯定邀请过他吧?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对不?”
岑歌没有说话,赤晴接道:“异族人总是随遇而安,不争不抢,哪怕在这种阴暗的地下也能生活的很好,但是,只有掌权者才有能力改变世界!温仪曾是离掌权者最近的人,但是她失败了,而太子,他有着温仪的血脉,本质上其实也是个异族和人类的混血,我必须赌一把……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靖城了。”
“赌一把吗?”萧千夜默念着他的话,心里波涛汹涌——自己也必须赌一把,否则天征府必是万劫不复!
岑歌忽然轻轻笑起,像看陌生人一样重新打量起赤晴:“我真没想到我的老朋友会变成这样,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处心积虑、不顾一切想挖走我眼睛的赤晴了,果然……果然这世上的很多东西必须用双眼去亲眼见证吗?好,我答应你,我会代替你去天域城,协助他们救出太子。”
“呵……当年之事,真的很对不起。”赤晴默默低语,低到他几乎听不见,“你能原谅我吗?”
“那要看你自己了。”岑歌听的很清楚,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叩在心头,“但愿真能有那么一天,你我皆不再受到歧视,能真的看见你曾经幻想过的那个世界。”
萧奕白终于松了口气,要把明溪从警卫森严的天域城救出来无疑是难于上青天,但若是能得到岑歌的相助,或许就仍有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一点点下沉,认真的思索着对策——岑歌最擅长的是“骨咒”、“血咒”,而天域皇城最不缺的,就是尸骸和怨灵!
第八十六章:黑金犄角
这时候,大长老从赤晴屋里走出来,朝着几人挥了挥手,赤晴连忙站起来,道:“大长老好像有事情找我们呢,过去看看吧。”
“也好,我也正好想打听一下关于魇魔的事情。”萧千夜点头跟上,只见大长老一言不发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走出了村子,然后穿过几条狭窄的裂缝,最后到达一处宽敞的空地。
这里四面环水,中心用青砖铺成了祭坛的样子,再往后一点则是一处古老残破的建筑,隐约能从破败的墙壁中看见里面摆放着的巨大石像。
“长老院……您怎么带我们来这里了?”赤晴小心翼翼的问,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
“你在外头等着,另外两位跟我进来吧。”大长老并不多做解释,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他袖间藏着的坠子,补了一句,“祖夜族的客人也请稍安勿躁。”
赤晴暗暗吃惊,大长老这都能察觉的到!果真是心如明镜。
萧千夜紧跟着大长老走进长老院,认真的抬头看着正前方的石像——看装束应该是个男人,但是却是无脸人的形象,让人无法分辨身份。
他正想开口询问,只见大长老在石像前虔诚的跪地,然后双手微握,嘴里默默祈祷。
兄弟俩互望了一眼,均是没有打扰,隔了一会大长老方才起身,叹了口气,她转过脸,虽然双目紧闭,但是却仿佛有一束毫不掩饰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我族受命镇守封魔座已经上千年了,可如今圣盲族人丁稀少,数量已经不如当年千分之一,魇之声不知还能继续封印多久,大人,信物的力量日渐衰弱,若是您真的回来了,就请告知我族该如何前进吧!”
萧千夜紧皱着眉头思索,大长老的话他似乎能理解一些,但是这一份莫名其妙的理解又不知是出自何处,让他心里乱成一团。
“大长老,所谓魇之声,是指何物?”萧奕白镇定自若的询问,却见大长老脸上扬起一丝错愕,隔了许久忽然无奈的叹气,“果然您已经忘了吗?难怪我总觉得您的气息有些许不太一样了,但我一定不会将您认错,您应该是那位大人的后裔吧?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大人自离开之后杳无音信,或许……早已经不在了吧。”
“嗯……或许吧。”萧奕白只能含糊的接话,大长老默默走到石像的底端,那里供奉着一个神龛,已经非常破旧了,但是盒子上残留着来自远古的金色神力。
她小心翼翼的托着神龛走到两人面前,道:“这是那位大人当年留下的信物,也是因为它,圣盲族才能震慑魇之声数千年,可是这近百年以来,信物的神力在迅速流失,封魔座内的魔物也因此屡次失控,造成冰川之森中心范围内形成无尽森林的幻象,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待信物神力完全丧失,以我族之力……恐怕无以为继。”
萧千夜从她手里接过神龛,在这一瞬间有奇怪的熟悉感,这个里面的东西像是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迫使他情不自禁的想打开。
“千夜……”萧奕白还是谨慎的,即使大长老说这个信物的力量在迅速流失,但他还是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里面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强悍神力!
萧千夜沉了口气,他将手扣在神龛上,金色的神力并未伤害到他,反而一点点凝聚在指尖,推波助澜一样协助他推开,顿时,一道灵光从神龛里迸射,直接击中石像的脸庞,石像微微颤动,咔嚓一下挪动了几寸,原本平坦的脸上赫然出现变化,眼睛,耳目开始逐一浮现!
再看手上的神龛里,那是一只断裂的黑金犄角!
萧千夜豁然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瞬间冷汗沿着脸颊大粒大粒的滚落——疼,他在看到这种犄角的一瞬间,竟真的感觉到额头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是犄角是真的!不是那种会自己脱落断裂的东西,而是真正属于凶兽的那一只!他为了能控制住魇魔,竟然甘心折断了自己的一只犄角!
“大人!”大长老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又是欣喜又是惊恐,她再次跪拜,嘴里惶恐不安的道,“真的是您!华嘉愚钝,竟还怀疑是自己认错了,请您赎罪!”
“大长老快请起!”萧奕白连忙扶起她,虽然也感觉头疼的厉害,但又没有弟弟那般剧烈的反应,他紧张的望着弟弟,或是被剧痛影响,他好一会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唇色青紫,连双目都失去了神采,紧紧的抱着手里的神龛一动不动!
“千夜?”萧奕白沉声喊了一句,见他根本没反应,也不敢擅自动他,又转向大长老问道,“他留下这个东西的时候可有说些什么?”
“嗯?”大长老转过脸没有回话,她凑近仔细闻了闻萧奕白,面色一沉,“您又是怎么回事?您身上的魂魄不全,难怪您感觉不到,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分离了?”
萧奕白蓦然咬牙,他确实是很少感觉到关于帝仲和凶兽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没有灵凤之血的刺激,更重要的是他曾用分魂大法分出了自己的魂魄!
“唔……”没等他多想,萧千夜从僵硬里回过神来,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体力,他直接摔倒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大口喘气。
“大人!”大长老并不敢上去,只能唯唯诺诺的伸出手,萧千夜喘了好一会才勉强平静下来,入骨的疼痛自额头涌遍全身,让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但他仍是紧紧抱着神龛不松手,黑金犄角或是感觉到主人的气息,一直散发着明媚的金光,就在此时,石像也像是受到感应,额头上赫然生长出一对犄角!
“是你……”萧千夜看着石像,也终于认出了他——是那只穷奇所化的初代古代种,他们的先祖!
“呵,你可真是乱来啊。”他自言自语的说话,萧奕白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弟弟的语气有几分陌生,见他努力撑着身体站直,重新将神龛放回了石像脚边,然后抬着头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说话,“我给你的身体,你却如此不珍惜!区区一只魇魔的一部分而已,你竟然折断自己的犄角封印,还丢了古尘……哎,算了,你总是这样的性格,我也管不了。”
“千夜?”萧奕白惊得冷汗直冒——这个人是谁?谁在弟弟的身体里,借着他的嘴和一尊石像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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