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帝仲当然能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讥讽:“那时候我还得依赖萧千夜而活,要不然也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他带走这个女人就行了。”
说到这件事,煌焰托腮上下打量着他,认认真真思考着某些东西,半晌才正色问道:“说起来你从上次回来之后就恢复了身体,那颗黑龙半心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帮你恢复?”
“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帝仲的笑容有讽刺也有遗憾,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仿佛真的在述说事实,“那家伙毕竟是龙神分化而出的魔物,也算是受过天帝的指点,或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起了作用,反正莫名其妙就恢复了,早知道有这么方便的方法,当初何必煞费苦心的夺取火种,我也不必帮着他们对付奚辉,兴许这会上天界都能大团圆,一起坐下来叙叙旧了。”
煌焰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显然这样的说辞太过离谱,但他只是对着帝仲笑了一笑没有继续多问,冥王的目光重新落在云潇身上的时候,眼里的神色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将火种轻轻悬浮放在一边,一只手贴着脸颊缓缓抚摸到脖子,最后落到喉咙中心处,微微用力刺破了皮肤,他看着指尖上涓涓涌出的血丝,感受着这股最为奇妙的炽热,仿佛一瞬间回忆起了赤麟剑的气息,带着几分期待几分试探,忽然问道:“帝仲,我如果拧断她的脖子,火种的复苏是会从脖子长出脑袋,还是从脑袋长出身体?”
帝仲愣了一下,吸了口气低声回道:“我怎么知道,你试试?”
“试试?”煌焰真的开始加重力道,很慢很慢的一点点用力,直到云潇的脸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帝仲仍是纹丝不动的看着两人,煌焰抬眸和他冷冷对视,目光里恍然也有惊讶,更多的是压制不住的凌厉杀气,就在他手里的力道即将失控之际,帝仲触电一般的按住了对方的手腕,这一握的力度让煌焰微微蹙眉,随即听到一声压抑到极限的怒斥,“煌焰,我是为了救你才带她过来的,你不要本末倒置太过分,折磨女人算什么本事!”
煌焰看着他,眼神并无愤怒也无意外,甩开他的手靠着云潇席地而坐,笑道:“不让来硬的是吧?行吧,那我就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嘴皮子说服她跟着我,成为第二柄赤麟剑了。”
帝仲没有回答,一秒也没有再停留,拂袖离开。
第1190章:心明如镜
下层永夜殿,原本皎白的圆月早就被血雾笼罩,隔着朦胧的光晕,帝仲大步走向中心处若隐若现的身影,破军的冷笑则是伴随着永夜殿的清风从四面八方同时抵达耳畔,带着几分不屑和戒备:“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古尘刺穿水面的抵在破军的额心,但刀尖一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阻力影响再也无法下沉分毫,帝仲冷着脸低道:“再敢偷偷跟着我,下次就不客气了。”
“呵呵……大人何必动怒。”破军笑吟吟的回答,“我只是好奇而已,一个前不久还愿意为她放下自尊自傲的女人,这么快态度大变,甚至不顾她的安危直接送给了自己快要入魔的同修,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您毕竟是把夜王大人骗的一败涂地,被渺小的人类永远封印在地底的人,我谨慎行事也是应该的。”
破军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却无法从那样平淡的容颜里看出端倪,只得讪笑了几声:“且不说大人您的身体恢复的古怪,既然已经重生,萧千夜对您而言应该就没有用了吧?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您,还从您身边抢走了心爱的女人,可您还是对他格外包容,不仅没有杀他,还特意将他引走,您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如果屡次打伤他会留下无法治愈的恶果,所以不想他牵扯进来吧?”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帝仲笑了笑,讥讽,“他不是我的敌人,你才是,我杀了他无非是帮你铲除一个心腹大患,这种如意算盘打的未免太过痴人说梦,你不要以为巴上了煌焰我就会放过你,就算伤你一千损他八百,我也从来都是想杀你的,破军,你是该小心谨慎,不要给我任何机会杀你才好。”
破军察觉到凛冽的杀气,不动声色往水中缩了回去,避开古尘锋芒的刀气:“这段时间我看到过一些冥王内心深处的记忆,也稍微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理由,你们曾经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他救过你的命。”
“闭嘴。”帝仲低声警告,看着血雾皓月下那张诡笑的脸,有着和煌焰一模一样神采飞扬的姿态,却透出独属于破军的阴霾狠辣,那样让人不适的面容沉在水下,半眯着眼睛,毫无温度的勾起笑容,感叹,“我原本还想去太曦列岛管管闲事,可惜冥王不答应,呵呵,你想保护的人,他其实并没有下过狠手。”
永夜殿一片沉寂,而上层的极昼殿却荡起了煌焰悠然的笑声,他就坐在云潇面前三步开外的碎石上,看着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闲话家常:“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你心中的‘帝仲’,是自己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
云潇只是默默听着,无法反驳冥王的话——帝仲的过去她并不了解,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在九千年前让她怦然心动的高大身影,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憧憬过后变得完美无瑕。
煌焰微笑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冥王的脸上看到如此别样的光华,仿佛清晨山涧的溪水,折射着明媚的日光:“帝仲有个姐姐,那是他记忆里唯一的亲人,他的故乡在一个非要遥远的雪国,土地贫瘠物资匮乏,人类的生命也因恶劣的环境影响变得很短很短,但繁衍生息是人的本能,所以那里的女孩子很早就会出嫁,但她姐姐一直没有嫁人——因为父母早亡,他又自幼孱弱,长姐如母啊,他的姐姐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就那么默默保护着他。”
这些过去她从未听帝仲提过,而从冥王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种无法言表的哀伤,煌焰靠在神殿的废墟上,眼色空茫的望着更高的天空,露出一丝淡淡的感慨:“很奇怪吧,他是上天界力量最强的人,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斩断命魂的相融,将我们彻底剔除出‘神’的位置,可他年幼之时却那么的脆弱,饱受饥寒交迫,一次风寒、一次咳嗽都会要了他的命,或许正是这种过分苦涩的生活造就了他的性格,他很珍惜生命,尤其不喜欢杀生,几乎都是点到为止。”
煌焰顿了顿,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在意外去到终焉之境之后,我们耗费了一千年的时间才将散落的天帝碎片融入命魂,一千年的时间足够人界沧海桑田了,他的故乡自然也不例外。”
“发生了什么?”罕见的,云潇止住了对这个人深刻的惶恐,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迫不及待的继续追问,煌焰咧咧嘴,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终焉之境对我们而言其实也是一场非常意外的旅行,他当然也没有和唯一的姐姐告别就神秘失踪了,再等我们离开那里,他匆忙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处雪国,那地方变得荒无人烟,原本小小的村庄也被积雪彻底掩埋,他甚至连姐姐的尸骨都没有找回来,一千年啊,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我是因为好奇才偷偷跟着他的,我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的力量在我之上,我对这个相处了一千年的所谓同修其实非常的陌生,我看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雪原上,反反复复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握着古尘亲手击毁了那座流岛,仿佛是击毁了心中最后的留念。”
“再往后就是去往上天界的征服之路,他那样怜悯生命的人也不得不手染鲜血一步一步毫无退路的往前走,这段时间太长太长了,我们也遇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一个最为特殊的女人。”
云潇有片刻的失神,瞥见冥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那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几许的年纪两鬓就微微斑白,若是单论长相,其实也仅仅只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很吸引人的地方,她一个人经营着一家小茶楼,生意不大不小,算是可以自给自足安心过日子,那时候我们虽然还没有成功踏入上天界,但也算是威名远扬了,帝仲很喜欢去她那里坐坐,有十几年的时间,他都是那里的常客。”
“但那并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那家表面上安静的小茶楼背地里是一间赌坊,那个女人一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毕竟古尘那样的武器实在太惹人注目了,玲珑八面的女枭雄装出了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故意接近他,将他暗中宣扬成自己的背后靠山,一间小小的赌坊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借着他的‘庇佑’垄断了流岛全部的地下 钱庄,势力的爪牙贪婪的伸向每一个角落,到最后甚至连当地的皇室也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云潇有些不解,即使她对帝仲并不是真的了解,也明白这种事情不应该能瞒天过海,煌焰笑咯咯的看着她,似乎是故意挑起她的兴趣和疑惑,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从来不相信轮回之说,但是那个女人,据说和他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就算心知肚明对方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帝仲还是视而不见的放纵了她的发迹,看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甚至还给了她不少暗中的帮助,可惜商界的枭雄未必是政界的精英,她爬到权利的顶峰之后把整座流岛搅得乌烟瘴气,在她六十大寿的前不久被人暗杀,临死之前还喊着帝仲的名字,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起连道别都没有就天人永隔的姐姐,最终还是不忍心出手救她。”
煌焰轻轻叹了一口气,赤色的瞳子里忽地又流露出一丝惘然,仿佛也被拉回了那段遥远的过去:“可要杀的人是皇室暗中培养的杀手,不仅在院中准备了暗箭数万根,还在她的房间里精心布置了带毒的香薰,桌椅、床榻甚至是窗帘地砖全都撒上了致命的毒粉,那时候尚未成功踏足上天界的我们身体还不似现在这般强大,尤其对‘毒’这门东西很避讳,他一时不慎被毒气影响了神志,就在万箭齐发的一刹那,是我救了他,也顺手救走了那个女人。”
云潇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忽然对两人的关系好奇的猜测起来,煌焰不慌不忙的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救出来的时候她还剩了一口气,但帝仲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咽了气,之后才带到了一处很偏远的地方安葬,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在利用他、欺骗他,可到头来帝仲还是对她超乎一切的包容隐忍,甚至在她的墓前潸然落泪,依然愿意称呼她为‘阿姐’。”
云潇的心里陡然一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震慑流岛俾睨天下的传说背后,也曾掩藏着这样深广的悲伤。
“我是唯一知道这段隐事的人。”煌焰凑到她耳边,话说的瞬间极昼殿好似有一抹凉风掠过,让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在遇到你之前,那是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泯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温暖,从那以后征服流岛的所有战斗他都变得果断决然,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时间会把全部的感情消磨的一滴不剩,如果说那只天生残疾的凶兽唤醒了他心底久违的温暖,你就是那束彻底点燃了火焰的光,他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好过,好到让人嫉妒。”
她抬起头,撞见煌焰的眼神如同尖刀一般寒气四溢,有一股肃杀凌厉的气息:“你也在利用他,但我知道即使如此,他对你也会像对当年那个女人一样护短包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不可能把你送到我面前来。”
云潇的心“咚咚咚”跳到了嗓子眼,煌焰的嘴角噙着一丝令人猜不透的笑,忽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胸膛上的伤口,叹道:“这个伤……应该不是他打的吧?”
云潇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仿佛只要一瞬间的目光交错,所有的掩饰都会被他彻底看穿,但煌焰的语气却不动如山,很快截断了这个话题:“你属实是有点胆魄啊,竟然敢真的孤身来到我面前,呵呵,你看看极昼殿这片废墟,这是我压不住内心的狂躁之时亲手击碎的,我一生桀骜不驯目空一切,到最后终于要被自己亲手养出来的‘魔’彻底吞噬了,可唯一还在乎我死活的人,竟然是那个被我视为劲敌、甚至与我不合出走上天界的人,真是可笑。”
“他最脆弱的时候,你也没有趁虚而入,一个疯癫到难以自制的人,却依然保留着最初那份执着,想要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云潇呢喃回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冥王说这样的话,“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愿放弃你,一直视你为并肩同行、最重要的朋友。”
煌焰沉默了片刻,一直到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云潇才赫然看见对方手心里握着一根正在滴着血和火的白骨,煌焰微妙地笑了笑,将声音压到最低:“我从你身体里抽了一根骨头出来,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云潇愕然的那一瞬间,他却完全明白了,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1191章:抽骨
极昼殿鸦雀无声之后,冥王一步一步往后倒退,他的影子恍惚浮动,竟然从洁白的地面上缓缓站立,最终变成破军的模样恭敬的半跪在他身侧,云潇紧张的看着两人,那根从她身体里抽出还在滴血的骨头在冥王的手下被赫然捏碎成粉末,然后一点点吸附在两人身上灼烧起微小的火星,很快一些奇怪的黑色雾气就从内部渗出,被死灰复燃之力禁锢的死灵爆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反噬之力,甚至让神力充盈的极昼殿都一瞬间昏暗下去。
千万年死寂一片的世界卷起狂风,漂浮的灵力如一场暴雨淋在三人身上。
“一根好像不太够啊。”煌焰一边感受着周遭的变化,一边再次将目光落向云潇,这一瞬间,刚才那个和她并肩而坐如话家常一般的冥王又恢复了一贯的阴枭,赤色的瞳孔锋利如芒的打量着她,随即抬手勾起衣领拉开,那只炽热的手轻抚着肩骨,却让云潇因为阴寒而剧烈战栗起来,低头在耳畔轻声又冰冷的笑道,“不过确实比凤姬的力量更强,我其实也不喜欢折磨人,要不你还是主动点,我虽然讨厌你,但真的很喜欢赤麟呀,我会好好待它的。”
云潇凝视着他的眼睛,竭尽全力的止住了身体的发抖,咬牙拒绝:“他会来救我的。”
“救?”煌焰叨念着这个字,手指的力道在逐渐加重,直到扣入血肉捏住白骨,他的目光流转出奇怪的光晕,“呵呵……那我就耐心等他来了。”
云潇的脸庞瞬间煞白,虽然身体的疼痛在这一秒被无声无息的抹去,但冥王特殊的神力还是让她透不过气来。
煌焰拦着她和破军之间,遮住了她左手戒指上某个一闪而逝的法术印记,保持着冷漠低声命令:“你回永夜殿去吧,我还想继续和她谈谈心。”
破军贪婪的深呼吸,火焰通过那根血淋淋的白骨灼烧着那些让他也倍感压力的反噬之力,仿佛肩头一座大山赫然消失,让他久违的吐出一口气:“大人可还需要我帮忙?”
“帮忙?”煌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破军,好奇的追问,“你想怎么帮忙?”
“这女人在意的东西无非有三。”破军意味深长的歪头,目光穿过冥王望向不住咳血的云潇,笑道,“浮世屿被火种屏障掩护无迹可寻,您又顾忌和帝仲大人的关系不想对萧千夜动手,那么眼下最佳的办法就是她的师门昆仑山了,让我过去一天杀一个,杀到她妥协为止,这样您不就能早一点拥有新的赤麟剑了吗?”
云潇的心果真被重重刺了一下,触电般的抬眸看着两人。
“也对。”煌焰的嘴唇动了动,气定神闲的提醒,“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昆仑山下隐居的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破军一时哑言——蚩王的间隙之术很强,如果大范围铺设完全可以将整个昆仑山笼罩,他虽然并不害怕那个人,但要是被卷入这种麻烦的空间法术,只怕又是得三五个月才能脱身。
“怎么,你不去了?”煌焰显然是能看穿他的想法,带着几分戏谑调侃了一句,破军也立刻变了神色,依然保持着对他的恭敬找着理由推脱,“不着急,等反噬之力稍微缓和一点再动手也不迟。”
破军渐渐恢复成冥王的影子,一点点消失从极昼殿消失。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瞬间瘫软无力的倒在极昼殿的地面上,冥王的手指变得温暖而柔软,掠过她微微渗出冷汗的脸颊,她忽然觉得不舒服,转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煌焰沉默了许久,这才拉住她的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个角度,将羽翼的图形对着手心轻轻握合握紧,压低声音:“这是古代种的骨头,呵呵,他从自己身上取了一块骨头做成了戒指送给你吗?”
云潇一惊,感受起手心微微的冰凉,煌焰摇着头感慨:“他在这个戒指上留了法术,难怪我从你身体里抽骨,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云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煌焰握着她的手用力,语重心长的提醒,“你可得藏好了,这么差的法术修为也敢在我面前明目张胆的使用,要是被破军看见就完蛋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在站起来的时候余光微微一闪,旋即又将手搭在了她的额心处,冥王的脸上有些困惑,僵在那里很久才鬼使神差的问道:“帝仲没在你身上动手脚?”
她想起很早以前就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法术,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帮她无声无息的转移抽骨的剧痛。
帝仲在离开上天界的同时被一阵眩晕影响,他在高空恍若失神的站立了很久,感受着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却是疑惑万分的扭头朝上天界的方向凝视过去。
就在他留在云潇身上的法术生效的一瞬间,有另一股力量仿佛抗衡一般的散去了部分疼痛。
“呵……”帝仲笑了一声——男人的占有欲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连抽骨的剧痛,他也不愿意让别人为她分担。
与此同时,飞鸢在万丈高空停下,羽翼卷起忽然间按住胸膛剧烈喘息不止的人慌忙找了个地方暂且休息,这一路萧千夜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他屡次主动打破沉默对方都完全不为所动,直到刚才那一瞬间,萧千夜在他原身的背上突兀的一颤,随后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好一会对方才重新睁开眼睛,但目光一秒也没有看他而是空茫的凝视着高空某个虚无的点,飞鸢担心的给他从旁边的溪水里弄了些水,低声问道:“你身体好差,歇一歇吧。”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像一尊丢了魂的雕塑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溪边,飞鸢欲言又止,干脆和他一起坐下来,顺手抓了两条水蛇用火焰烤熟啃了起来,萧千夜微微一提神,仿佛是被这一幕勾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见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飞鸢连忙趁热打铁的给了一块给他,没话找话的道:“吃点东西吧,你的身体情况我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会感觉困、不会感觉饿,但其实人类的身体还是需要补充睡眠和食物的,从浮世屿出来你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和你说话也没反应,你这样怎么救阿琅,别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萧千夜鬼使神差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蛇肉,木楞的放到口里嚼着,飞鸢对火焰的掌控比当年的云潇强很多,这块肉细嫩多 汁,火候刚刚好,既没有烤的半生不熟,更没有烤焦烤老。
飞鸢好奇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人会在吃肉的这一刹那露出了微笑,凑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族原身为鸟,确实是有捕蛇捕鼠的习惯,我要是一个人才不会特意烤熟了再吃,生肉味道好多了,你呀精神这么差,多吃点补充下营养,我身负重任把你带出来,必须得一根头发都不少安安全全把你带回去才行。”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萧千夜放下了手里的蛇肉,那个人走到溪边用清水用力搓了把脸,然后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闭上眼睛,飞鸢奇怪的看着他,忽然瞥见一个复杂的法术印记在他的额心一闪而逝,立刻就认出来那种法术的用途,他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你身上这个东西,施术的对象……是、是小殿下?”
他没有回答,在很久之后才疲惫的向后仰倒直接躺在了草地里,飞鸢仿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追问:“法术印记在转动,她出事了?”
“飞鸢。”他终于开了口,脸色死去一样苍白,声音更是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飞鸢,你去过上天界吗?”
“啊?”飞鸢不解,还是很快就回答,“没有,夜王在的时候一直在找寻不死鸟,他的力量很危险,所以就算黄昏之后非常适合修行我们也不会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飞渡能去的地方,你一定也能去吧?”萧千夜没有正面回答,他每说一个字,气息就更疲软一分,好似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很久才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凤姬被夜王掳走囚禁在上天界的那一次,是飞渡将火焰依附在一只仅有百年修行的银蛟身上混了进去,那家伙生性散漫,实力和你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你一定也可以。”
飞鸢皱着眉头,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些话,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这次是抬手按住了肩膀,仿佛正在忍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剧痛,面容扭曲的紧咬着牙,“她能以身为饵,不顾后果、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做一件事情,我也该帮她,就像曾经……她站在我身后默默帮我的每一次那样。”
“她在哪?”飞鸢的心被他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萧千夜摆摆手并未回答,他撑着一旁的石头站起来,虽然整个人看着摇摇晃晃,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如电一般的锋芒,“现在还不是时候,走吧,我们先去太曦列岛救飞琅。”
第1192章:太曦列岛
太曦列岛正处在凛冬时节,恶劣的天气助纣为虐的席卷了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宛如压垮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第一支利箭从修罗场射出的时候,宫里还在歌舞升平的为皇后庆贺生辰,不过一夜之间,刀光剑影在深宫的每一个角落里闪耀出刺目的血芒,那些还在舞台上甩着水袖扭腰吟唱的歌姬们瞬间变成了冷漠无情的杀手,而台下恭恭敬敬端着果盘小吃的婢女也同时掏出了尖锐的匕首,守卫皇宫的禁军侍卫鱼贯而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所有人斩于刀下,那般雷厉风行,如入无人之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稀疏的照耀在被鲜血染红的宫闱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只九头鸟的背上高调宣布这座历史悠久的流岛从此将迎来新的王朝,他左手指向皇城的东侧,赤水之上一条藏青色的九头蛇吐着鲜红的信子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被吓到呆滞的百姓,他右手指向皇城的西侧,一只红色的九尾狐端坐在璇玑山顶,耀武扬威的发出震慑天际的高鸣。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政 变,竟然只用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当噩耗传到北侧刚刚结束军队集训的二皇子白兆霆耳中的时候,他的父皇、母后以及同在宫中祝寿的七位兄弟已经全部被杀,唯一的小妹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这些闻所未闻的妖兽是从何而来,谁也不清楚那个侃侃而谈的陌生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在这一天,修罗场培养了二十年的精锐们整齐的朝他跪拜叩首,连同帝都望舒城的百万士兵也同时卸甲归顺。
来不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兆霆严肃的看着徘徊在周围的各种妖兽,当机立断的命令军队拔营后撤,这一撤就是步步后退,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被动的退到了最北面的弦歌岛,直到躲入了皇室的地下陵墓才暂时缓过一口气。
但是最近这一个月以来,弦歌岛已经四面楚歌,显然是为了铲除他这个“前朝余孽”,修罗场的主教白琥亲自领兵将皇陵围了个水泄不通,仅剩的粮食最多也只能再支撑半个月。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他的部下又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王爷,幽冥泉被灌了毒液,还有奇怪的水蛇钻了进来,他们应该是发现了皇陵内部通着流水,想要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白兆霆紧咬着牙关,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太曦列岛是由一座面积广大的主岛以及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小岛构成,合称“太曦列岛”,而他们目前所在的弦歌岛已经位于最北侧,因为皇陵的存在,这里一直按照祖上的规矩由他亲自培养守墓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弦歌岛成为修罗场唯一没有成功染指过的地方,幽冥泉的源头是一道瀑布,仿佛一堵隔断阴阳两界的巨大屏障,玄黄色的泉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尽头处则是他们先祖长眠的地下陵墓。
幽冥泉也叫黄泉,在太曦列岛的传说里,所有的亡灵都会在这里接受皇室列祖列宗最后的洗礼和审判,然后才能转入轮回。
白兆霆的嘴角忽地出现了一个冷笑,即使贵为王朝的二皇子,他对这样为了巩固统治而编造出来的传说也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太曦列岛的百姓生前要对皇室敬畏尊敬,死后还要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进入往生,这种根深蒂固的理念深深扎根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让统治者高枕无忧的养尊处优,像一个发烂发臭的苹果,从内部一点点腐败出来。
但这一切都被修罗场改变了,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太曦列岛本土人。
太曦列岛是一座人口过亿的巨型流岛,单是本岛的面积就比《海外东经》记载的第二大的流岛太辰还要大上三倍,如果算上周边小岛,整个国土范围更是可以大上十倍!如此辽阔的疆域培养出了各式各样的风土人情,显然不是靠几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能完全稳固的,所以一直以来皇室就在不断扩兵壮大自己的力量,力图将这份坚如钢铁的力量深深的扎入每一寸土地,到了他们这一辈,他的长兄、也是皇太子的白兆擎结实了一个叫“白琥”的男人,那个人凭借出类拔萃的身手很快得到了父皇的重用,一年之内他就率兵镇压了数起反抗,并提议创建修罗场,培养一支既可以随时随地给到军队支援、又可以如影随形保护皇室及高官政要、还可以不动神色铲除异己的特殊组织。
父皇欣然允诺,并将此事交给了大哥负责,修罗场在二十年的时间里获得了比军队还多的拨款,为他们训练了几十万精英,这些人如白琥所言的那样,成为这个国家最坚固的钢钉,也让太曦皇朝的统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如此丰功伟绩让他的长兄从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英雄变成一个嚣张跋扈的冷漠政客,对他这个同样手握重兵还肩负着弦歌岛皇陵守卫工作的二弟越来越看不顺眼,他逐渐被边缘化,被各种莫须有的理由调遣去远方执行任务,就连母后六十大寿他都被刻意的排挤在外,他原本也就不喜欢那种阿谀奉承的场合,索性以集训为由留在了自己的军营里,没想到阴差阳错躲过一劫,成为那一夜唯一的幸存者。
再次想起这些陈年旧事,白兆霆只感觉有一张阴霾的网笼罩在心头,沉闷的让他喘不上气——白琥是二十年前来的,但这次突发的叛变,其实直到半年前才出现端倪。
半年前,别云间苍天部统领苍礼带着他的小妹白璃玖从一条神秘的空间通道回到太曦列岛,作为流岛著名黑市里最负盛名的护卫,他的到来显然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毕竟螺洲湾事变的消息早就传开,龙大爷身亡,十方会议的其他人也生死未定,偏偏这种节骨眼上,他这个最为关键的角色竟然毫发无损的来到了太曦列岛,甚至将被吓得疯疯癫癫的小妹平安送了回来。
他们这一辈兄弟八人,唯一的妹妹自幼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在她十六岁成人礼的那一年,一只巨鳌专门过来祝贺,结果好巧不巧巨鳌之主乐极生悲,因为醉酒不慎落海淹死了,小妹意外被巨鳌选中成了新的主人,这只巨鳌的领地在太曦列岛其中的一座小岛上,父皇干脆下令将整座小岛送给了小妹,还顺着她的意思改造了鳌背上的蜃楼,小妹表面上乖乖听话的答应了,等到蜃楼一造好,巨鳌返回领地之后她忽然就失踪了,从此成为黑市赫赫有名的白三娘。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父皇虽然气得脑门冒烟,最后还是妥协包容了小妹的任性,甚至暗中和十方会议的龙大爷、沈二爷联络,给了人家不少好处让二人帮忙照顾女儿。
这一晃好多年过去,小妹糟糕的风评他们多少听过一些,但“太曦公主”这层身份能压下所有的流言蜚语,也助长了小妹的气焰,让她再无回头之路。
这次回来,她似乎是因为螺洲湾一事受到了惊吓,整个人神志不清只会抱着盲女又哭又闹,为了感谢苍礼大老远送回了唯一的女儿,父皇给了他超过规格的赏赐,人家倒也不客气的接受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太曦列岛,而是借口此行路途遥远暂时住了下来,父皇自然没有怀疑什么,他就这么在望舒城的一家酒楼里住了下来,偶尔还会像游人一般外出走走逛逛,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一夜政 变最为核心的一环,正是他驾驭那只九尾狐从璇玑山一跃而下阻断了西侧的支援,而这二十年为太曦列岛鞠躬尽瘁的修罗场主教白琥则踩着一条九头蛇从赤水跃出,切断了东侧的支援。
快如疾风,迅如闪电,一天之后父母兄弟的头颅就被悬挂在了帝都的高墙上,三天后驻守各地的军队纷纷表示归顺,半个月后武林宗门提礼来贺,一个月后新的王朝在朝霞下欣欣向荣,文武百官恢复朝政,两个月后军队重整完毕,修罗场的精锐们一改往日谦逊的态度,扬眉吐气的做了一呼百应的将军元帅,三个月后,他白兆霆这个唯一的前朝余孽别逼到了弦歌岛的皇陵中,四面楚歌。
白兆霆发出一声做梦般的呢喃,深深的眼窝里似乎有苦笑的表情,一直站在他身侧的部下终于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这一次却并没有再唤他“王爷”,而是一把拎着他用力拽了起来,怒目圆瞪的骂道:“白兆霆你清醒一点!刚才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幽冥泉被灌了毒,水源已经被切断了!最多三天,我们最多只能撑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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