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477章

作者:榭依

凤九卿一个人检查着卧房,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再等他走出房间准备换个地方如法炮制的时候,萧千夜终于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低道:“你这么找要找到猴年马月?且不说师叔对流浪时期的记忆很模糊,就算精确了范围,你也不能确定那块玉一定是被有钱人买去,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看那玉佩上的图腾非常的特殊,与其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不如换个角度,先试试找找那些图腾的线索。”

凤九卿的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意,这些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千夜,如果让你在飞垣找这枚玉佩,我相信你能动用到很多人脉关系事半功倍,可如果换个陌生的流岛,你举目无亲,对它的一切都非常的陌生,而你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玉佩可能遗失的范围和它的大致形状,换成你,你能怎么办?”

萧千夜微微动容,他虽然是师承昆仑山,但因为昆仑本就是个远离中原腹地与世无争的修道之地,所以他对这片广袤的土地也了解甚少,凤九卿眼神冰冷,一字一顿:“就算是愚公移山我也要试一试,毕竟我唯一的优势是生命,我有无限的生命去做同一件事情,你放心吧,我拖上潇儿也不是真的责备她不去找寻秋水的遗物,只是想多和她相处相处,她毕竟是我和秋水的孩子,而我……一天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

“我有办法打听。”萧千夜只是短短地吐出一句话,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跳出了大宅,提醒,“你既然前不久去过昆仑山,应该知道我师姐新收了几个徒弟的事吧?他们都是当初被我和阿潇从敦煌意外救回来的,其中有个叫孙蝶的小姑娘,她爹就是现在的贤亲王,才斗倒了郭佑安郭丞相,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他在追查魔教的同时也调查过很多被抹去的历史,我去找他,或许他知道这些图腾的来历。”

凤九卿只是隐居在昆仑山,知道前不久新入门了几个特殊的弟子,但对于其中一个是当朝贤亲王之女一事则是丝毫没有关心过,萧千夜摆摆手,显然不想继续这种大半夜偷偷翻墙进去做贼的勾当,找着理由拉着凤九卿原路返回客栈,边走边道:“我好歹帮他铲除了异己,他女儿也得喊我一声师叔呢,这点举手之劳他应该不会拒绝的,正好我也想回一趟长安再去那间慈藏寺转转,那地方和六欲顶有牵连,还是得给他提个醒才好。”

凤九卿没有再说什么,郭佑安死后贤亲王的势力可谓一手遮天,若真的能得到他的帮助,确实比他自己漫无目的的找要有效的多。

第1163章:野史

云潇才从街市买了些宵夜,一扭头看见萧千夜和凤九卿竟然这么快回来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两人倒了杯温茶,没等开口询问,凤九卿迫不及待的道:“潇儿,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吃饭完我们就走。”

“走?走去哪?”云潇不解的看着他,凤九卿指了指萧千夜,“他不是认识贤亲王吗?这么好的人脉关系不用白不用,我们当然是连夜回长安去找那位王爷。”

云潇咧咧嘴,小声嘀咕:“我们不是才从长安过来……”

“也不远,你们用御剑术,我直接光化过去,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贤亲王在长安城外有个金屋藏娇的别院,就在那里集合吧。”凤九卿随口回答,脑子里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云潇连连摆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认真叮嘱,“喂喂喂!这话您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口无遮拦的!好歹是有求于人,态度好点嘛!”

“好好好,你们赶紧吃饭。”凤九卿翻了个白眼随口应付,云潇也懒得和他贫嘴,疑惑的望向萧千夜,“那至少先告诉我你这次去婆门岛都发生了什么吧?”

“边走边说。”凤九卿毫不犹豫的打断女儿的话,往嘴里塞了几口食物就再三催促起来,知道他心急,萧千夜也是配合的随便吃了几口就结了账出发,骨剑载着两人连夜从温和的江南水乡再次来到富饶的京城,不同于上次的细雨霏霏,这次则是一路的艳阳天,那些盘旋在长安上空的神秘乌鸦,穿行在街头巷尾的诡异黑猫也都不见了踪影,整座城市看着欣欣向荣,当真是一副千年古都的繁华盛景。

凤九卿比他们早到一步,清晨的水雾让空气有些湿冷,而这些氤氲则是某种用于掩饰踪迹的法术,凤九卿顿步观察,余光已然瞥见有大片的黑影从头顶掠过,显然是被这位不请自来的陌生客人惊扰,用于观察守卫的乌鸦群正在向山庄内部的主人发出尖锐的警告声,就在贤亲王的心腹暗鸦如临大敌的准备出来一探究竟之时,骨剑如一束流星直接坠落在凤九卿身边,萧千夜大步上前,主动亮明了来意。

暗鸦透过乌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赶紧吩咐隐娘将客人带到院中,连一直隐居在此的白雅也被惊动亲自出来迎接。

“太皇太后!”云潇当然还记得这个传奇一样的女子,脱口竟然叫出了白雅曾经的名号,大病初愈的女子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苍白,不过摆脱了郭佑安的控制之后,倒是比上次见面稍微长了一点肉,看着也精神了很多,白雅惊喜的上前握住云潇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轻笑,“太皇太后早就死了,还是王爷亲自主持的葬礼,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从今往后你还是喊我阿雅吧!刚才乌鸦忽然尖叫警告,我还以为又是郭老贼的余党负隅顽抗,搞了半天原来是你们来了!隐娘,快备些上好的菜肴酒水给客人接风,暗鸦,你赶紧进城通知王爷。”

“是。”两人同时回话,白雅热情的给三人倒了茶,俨然已经是一副云隐山庄女主人的架势,又好奇的看了看和他们同行的凤九卿,低声问道,“云姑娘,还没请教这位是……”

“这是我爹。”云潇马不停蹄的赶了一整天的路,这会连喝了几大杯水才舒舒服服的拍了拍肚子,白雅眨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云潇咧嘴笑嘻嘻的重复,“阿雅,他真的是我爹啊,别看他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招女人喜欢,其实已经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

“咳咳。”凤九卿尴尬的打断女儿,白雅捂嘴偷笑,赶紧又给他斟茶递上,“上次多亏云姑娘帮忙,要不然我早就死在凤鸾宫里了,白雅以茶代酒,多谢三位。”

“他又没帮忙。”云潇拉住白雅让她别忙活了,凤九卿转过脸懒得和女儿贫嘴,白雅让人端了些她爱吃的小食甜品上来,这才步入正题的问道,“你肯定不是特意回来看我的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既然女主人都开了口,刚才还黑着脸的凤九卿立刻不假思索的取出云家兄弟绘制的玉佩图递给她,简单的解释了事情的始末,白雅认真看着,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于是回道:“我十几岁就入了宫,半辈子都在宫里呆着,郭佑安对我起了疑心之后,安排了不少人严密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空虚,我就让宫女太监搬了不少奇闻杂志放到寝宫里,只要不涉及政务,看看闲杂书他也不会管,这玉佩上所刻的十八种图腾我好像有印象,你们别急,等王爷回来,我让他再仔细查查。”

凤九卿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他沿途翻墙入院,在几十户人家里大费周章的找寻无果,竟然这么快就在云隐山庄找到了线索!

萧千夜也没有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还是不放心的问道:“真的有印象?这可是十八个不一样的图腾啊,而且你看玉佩的另一面,是将十八种图腾各取了一部分,组成了一个新的图腾。”

就在此时,贤亲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双尖锐的眼睛只是轻轻一扫就将白雅手里的玉佩图纸尽收眼底,但他想也没想,直接反驳:“不对,公子其实说反了,并不是十八种图腾中取了一部分组成了绿面上的大图腾,而是从大图腾上分割了一部分重新绘制了属于自己的新图腾。”

“王爷回来了。”白雅起身相迎,帮他换下了外袍,贤亲王也根本不避讳她曾经是自己父亲的妃子,温柔的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下,两人看起来已经是恩爱的夫妻关系,这种事情他们三个外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刚才的话题,“王爷莫非见过这枚玉佩?要不然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玄机吧?”

“玉佩我没有见过,但是上面的图腾我确实见过。”贤亲王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在扳倒死敌郭佑安之后少了一分隐忍多了一分意气风发,他示意白雅将画平铺好,解释道,“应该是在一本前朝的野史上见过类似的,不过前朝覆灭至今已有四百多年,野史的可信度要各位自己斟酌了。”

一开口就是官场惯用的模棱两可,萧千夜倒也不奇怪,直言不讳的作揖:“还请王爷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调查过你的事情,来头不小嘛。”贤亲王冲他微笑,明明是个温和的弧度,却总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据前朝野史记载,开国皇帝李洵是草莽出身,在一个破旧的小渔村打渔卖鱼为生,后来被地方官吏欺压到忍无可忍,于是带了十八个结义兄弟白手起家,一路召集志同道合之辈组成军队杀入京城,自立为王成为一代传奇,这十八人在功成名就之后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各个封官加禄,各个都是英雄好汉。”

贤亲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感慨的叹道:“可惜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呐,草莽出身的兄弟虽仗义但也容易冲动,加之又是武将,看不惯朝里的勾心斗角,时间久了再好的兄弟也抵不过君臣之别,总会心生间隙,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矛盾无法排解,其中有一位兄弟执意辞官,李洵已为天子,可心中始终惦念着那点出生入死的情义,于是他做了一件事——他亲自设计了一个图腾,将其中的一部分拆开做成玉佩赠给了兄弟,允诺其有难随时可以回朝求助,兄弟也是感激不尽,同时允诺如若李洵有难,天涯海角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出手相助。”

贤亲王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玉佩,仿佛也被几百年前那段埋没的历史所动容:“我之前说了李洵是草莽出身,所以他设计的图腾没有参考任何东西,什么龙、凤、麒麟、貔貅之类的统统都没有,他就是按照回忆里几位兄弟所喜欢的东西拼凑而画,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偏远罕见的少数民族所用,等到他晚年的时候,最后一个陪着他打江山的兄弟也准备告老还乡了,他截取了图腾的最后一部分相赠,没几年就驾崩了。”

贤亲王叹了口气,语调一转变得严厉:“时间一晃就是两百年,前朝也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末代皇帝李禹连玉玺都不在乎,命人拿着开国先祖的玉佩去找当年的兄弟后裔相助,就在城破国灭的那一天,真的有十八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杀入混战的皇宫救走李禹,从此下落不明,我朝的太祖担心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也曾几度找寻其下落,可惜皆是一无所获,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三人默契的互换了眼神,凤九卿双手捏出粘稠的冷汗,低声对云潇问道:“云家兄弟有没有说过老太君的本名叫什么?”

“老太君本名‘李澜’,似乎是个会引起波澜的名字呢。”贤亲王主动接下了话,萧千夜的心砰砰直跳,坦白说在敦煌城意外得知镇北王云业将军旧事的时候他就震撼无比,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君的过去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漠北地域辽阔民族众多,素来有很多为了逃避战乱隐居过去的中原人,莫非那十八个神秘人救走了李禹之后也是辗转去了漠北,前朝的亡 国之君……还有后人?老太君,该不会是前朝的公主吧?

“都是四百多年前的旧事了,而且野史嘛,肯定是有杜撰的,我闲得无聊的时候才会翻翻看看打发时间罢了。”贤亲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显然也知道老太君的身份曝光并不是什么好事,立刻就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一边用茶盖拂着茶沫,一边意味深长的接道,“上次你帮我铲除了反贼郭佑安,之后向我提过一个条件,那就是将五十年前被抹去的镇北王云业的真相公之于众,我好歹是个王爷,答应了自然会做到,可惜老太君一生没有接受任何封赏,我也只能顺带提了一嘴,其它的爱莫能助了。”

自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萧千夜点了头无声的谢过,贤亲王还是保持着微笑:“公子突然到访是为了这块玉佩吧?哎,小蝶死活赖在昆仑山不肯回来,你若是能教她几招防身,我就帮你找回玉佩,如何?”

“当然。”萧千夜爽快的答应了,两人似乎飞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贤亲王放下茶碗认真看着他,忽道,“公子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找我吧?可需要借一步说话?”

萧千夜神色豁然凝重,低道:“实不相瞒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王爷行个方便,您曾经和我提过郭佑安所建的那间慈藏寺,说是自建成起就不断有过去拜佛的百姓染上怪病,虽不至死却会导致不断消瘦衰弱,直至生不如死,前不久中原沿海一带也曾爆发过类似的情况,我的同门师弟也不慎中招,我多番调查发现确实和魔教有关,希望王爷能遣散寺内的僧侣和信徒,我想单独过去检查一下。”

贤亲王的手失态的一颤,意识到事关重大,抬眸望向门边命令:“暗鸦,你立刻去办,慈藏寺方圆二十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第1164章:慈藏寺

有贤亲王出面,慈藏寺一天之内就撤离的干干净净,连同僧侣们养的野猫都消失不见,暗鸦奉命给三人带路,指着中心大佛堂新换的佛像介绍道:“慈藏寺虽是郭佑安所建,但这十几年来香火不断,很多百姓其实并不在乎它到底是何人所建,还是照常过来求佛拜佛,所以王爷并没有直接将整个寺院拆除,只是让人换掉了曾经供奉的佛像,还调查了驻寺所有僧侣的背景来历,撤换了新住持,不过郭佑安还有一些残党,经常冒险进来不知道要找什么。”

“找东西吗?”萧千夜若有所思,想起在婆门岛摩罗寺发生的事情,追问,“王爷拆除那几尊佛像的时候可有发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暗鸦想了想,连忙带着他来到最大的佛像下,又将和贤亲王汇报的乌鸦同时招出放在一边,指着座莲说道:“原有的大佛拆除之后曾在下面发现过一个神秘的图案,无论是砸是敲都毁不掉,后来王爷让银鸦请了不少门派过来询问,但没人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最后还是集众人之力以法术暂且封印,又命人重新制作了一尊大佛放在原位掩饰,算算时间都有大半年了,倒是没什么异常发生过。”

萧千夜探手检查,果然是能感觉到有法术的力量在窜动,低声提醒:“你们退远一点,魔教是利用一种名为‘法门’的东西和总坛六欲顶联系,你刚才说的那种神秘图案就是法门,它能将从四面八方汲取而来的精气神之气汇聚,供施术者吸食获得强健的身体和远超常人的寿命,汲取到一定程度之后,法门会无止境的扩张开始汲取全部生命的力量,等到成型则会被六欲顶收回,而被它侵蚀过的土地将会寸草不生。”

暗鸦听得心惊肉跳,连同那只传音的乌鸦好似也张了张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贤亲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厉而充满了忧虑:“难怪郭老贼一把年纪了还如同壮年,我一直以为是十绝谷的功劳,果然还是和魔教扯上了关系,上次在流云寺偷袭我的那个意欲使就是魔教的人吧?”

“嗯。”萧千夜也是极为认真的解释,“六欲顶的魔教和敦煌的魔教并非同一路人,敦煌那批是故弄玄虚,所用手段多为招摇撞骗,但是六欲顶的魔教信奉魔佛波旬,他们手上确实有一个来自魔界的东西,更加危险、更加隐蔽,势力也不容小觑,还好他们等级森严,又没有太多的涉及中原地域,郭佑安虽然贵为丞相,但接触魔教的时间应该不长,所以法门只是初步成型。”

“魔界……”这两个字显然让这位人类的王爷倍感压力,萧千夜只是笑了笑,安慰道,“王爷不必担心,只是一点点不慎掉落的物品碎片,本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的利用,这才大肆宣传搞了一个魔教出来,放心,他们召唤不了波旬真身,只是在自欺欺人,自取灭亡罢了。”

贤亲王眉头紧蹙,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如此凶险的隐情,厉声追问:“你的意思是慈藏寺建成之后那场源头不明的瘟疫,还有如今沿海爆发的小规模瘟疫,都是郭佑安从魔教学来的法术?”

萧千夜已经暗自提力将新筑的佛像整体往上抬升,露出座莲上残留的法门,骨剑落入掌心勾起锋芒的剑气:“多半如此了,郭佑安接触魔教的时间不长,在魔教的地位也不高,如果只是用金钱交易的话,那么对方安排一个实力一般的意欲使过来,顺便教他一点禁术稳住这个财力雄厚的大金主也就不奇怪了,毕竟这种法门需要几十年才能成型,魔教根本不急。”

他在说话之间已经轻而易举的毁掉了法门,果然整个慈藏寺微微一怔,连树上栖息的小鸟都受惊飞起,萧千夜舒了口气,接道:“那些所谓余党并不是为了一个已经被处死的郭佑安而来,他们应该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吧,毕竟只要见过这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能力,换了谁也得心动,现在我已经将法门彻底毁去,他们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王爷放心。”

贤亲王的笑意有些神秘莫测,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旋律:“斩草除根,公子倒是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这次想要什么?总不可能又是要钱吧。”

“根并不在这里。”萧千夜低头处理着法门残留的力量,眼神一点点凝重起来,“即使杀了郭佑安破坏魔教留下的法门,禁术带来的恶果也是长久的,真想斩草除根就必须彻底摧毁六欲顶。”

“哦……那我就爱莫能助了。”贤亲王很直接的回答,笑了笑,将话题引回原点,“昨天你们提到的那块玉佩我已经命人去找了,那东西虽是前朝皇室的遗物,但毕竟已经过去四百多年,没有几个人真的知道它的来历,多半还是被什么富商买回去收藏了,如果找到,我是送到昆仑山,还是直接送到飞垣、公子您的府邸上呢?”

“送到昆仑山吧。”显然并不想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对自己的国家太感兴趣,萧千夜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贤亲王呵呵笑着,嘱咐:“暗鸦,你再去别的地方检查一下慈藏寺的情况,如果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请公子过去好好看看,务必不可有遗漏,我让隐娘准备些菜肴美酒,回来好好感谢几位。”

暗鸦识趣的退出了佛堂,一直没有开口的凤九卿这才上前又检查了一会那个已经被毁去的法门,勾起火焰感知着残留的法术,忽然挑了挑眉头冷哼:“这王爷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云潇跟着他一起凑过去,凤九卿望着萧千夜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法门并不算很强,就算砸不毁敲不掉,以贤亲王手下那一群能人异士的手段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请中原各门各派过来一起商谈对策,应该是为了让那些对政坛不甚了解的武林中人也对郭佑安嗤之以鼻,至于以法术封印而非捣毁……我猜他可能也想尝试那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能力吧。”

萧千夜淡漠的说话,将佛像原封不动的放回了原处:“他是个和郭佑安对抗了几十年的王爷,怎么可能是善茬?不过他既然要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演给天下人看,那我直接毁了法门也是合情合理,他没有阻止是因为相比郭佑安,他还不算太心狠,知道不能拿一个国家的存亡来换取自己短时间的力量,就冲这一点,在我们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姑且还是可以信任的。”

凤九卿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是个混迹三教九流之辈,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自然不会引起丝毫的情绪起伏,看着面前这尊披了一身金色袈裟的大佛,毫无敬畏的叹道:“我这个人不信佛不信教,只相信求人不如求己,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六欲顶 我也去过,被冥王破坏的很厉害,尤其是南侧魔教活动的那一带,啧啧,简直是惨不忍睹,我连下脚走路都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面,全是残骸。”

萧千夜果然转过来看着他,凤九卿直接靠在了佛像上,直言不讳的道:“你既然知道了魔教的起源,为什么没有直接过去六欲顶斩草除根?我猜应该是身体的状况又出了问题,导致你没办法在不依赖上天界的前提下独自使用光化之术前往千里之外的六欲顶,只能退而求此次先回昆仑山稍作调整,是不是?”

被他一语道中玄机,萧千夜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又见云潇已经担心的靠过来,连忙解释:“婆门岛一战倒还算顺利,但是那座皇陵确实消耗了我不少力量,既要阻拦苍梧之海的魔物逃窜,又要小心误伤到流岛的根基。”

凤九卿当然能看出来,摇头问道:“六欲顶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萧千夜一愣,想也没想的脱口回道:“当然,凌波是我师弟,就算不管别人的死活,我总不能连自己同门的死活也置之不理。”

“那好,我陪你去六欲顶铲除那伙魔教徒,虽然我的光化之术没有上天界本尊那么方便快捷,中途也需要停下来稍作休息,但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更不会让你半路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凤九卿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反而是云潇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爹,您自从隐居之后什么事都不再插手了,怎么这次这么好心要帮我们?”

“看在他帮我找寻那块玉佩的份上,这次算破例。”凤九卿笑眯眯的找着理由,还不忘随口调侃了一句,“虽然是隐居,但也是住在昆仑山,我偶尔还是要去找你们师兄师姐蹭饭的。”

云潇“噗嗤”一笑,一手挽着一只胳膊摇头晃脑的道:“好,我们一起去。”

第1165章:马不停蹄

回到云隐山庄,虽然白雅百般挽留,三人还是只住了一天就启程离开,送别的清晨,白雅略显落寞的出门相送,即使穿着最好的绫罗绸缎,戴着最珍贵的珠宝首饰,可依然掩饰不了眉目间淡淡的哀伤,云潇也是反复回头和她告别,直到云隐山庄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忍不住开口嘀咕了一句:“阿雅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王爷……王爷应该不会对她不好吧?”

身边的两个男人则是默契的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感觉奇怪,凤九卿更是蛮不在乎的说道:“王爷身边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如今又铲除了异己独揽大权,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就算对她是真爱又能如何?她是自己父皇的妃子,是发了国葬已经死去的太皇太后,无论哪种身份,这个女人都只能养在云隐山庄一辈子见不了人,至于她开不开心……呵呵,开不开心也只能如此了,白雅还算是幸运的,至少王爷是爱她的,否则利用完的工具早就可以丢掉,甚至毁尸灭迹让这种为天下所不齿的污点彻底消失。”

凤九卿说着说着就忽然扭头望向了女儿,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着她的额心,不知道是在提醒她还是故意说给她身边的萧千夜听:“所以你们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一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么馋你年轻貌美,要么就是你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总之你记住一句话——男人靠不住的,对你越好的男人,翻脸的时候越可怕。”

云潇朝他翻了个白眼,拍开那只还抵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指,没好气的回道:“您也是男人,怎么自己骂自己呢?”

“所以你娘一辈子也没原谅我,运气好是白雅,运气差是秋水,运气再差一点……”凤九卿的声音戛然而止,终究没有说出那个被自己欺骗到一无所有的女人的名字,然后又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转移话题,索性拿自己调侃起来,“我第一次遇见你娘的时候,她还在雪原上对着一朵小花发呆,我一时兴起当着她的面随手掐断了花枝想送她,结果被她追着砍了一路,直到杀进千机宫我主动求饶她才罢了手,哎,我活了几千岁,见过成千上万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她这种长相文弱清秀,出手凌厉狠辣的女人,呵呵,这一点你和你娘真不像。”

云潇咧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回道:“如果您不介意,我也可以拔剑砍您,纯当练练手脚,切磋一下呗。”

凤九卿的手指慢慢转动指向了萧千夜,笑眯眯的问道:“砍我做什么,我又没招惹你,倒是他,他再怎么惹你生气,你也没有拔剑砍过他吧?你要是有一半像你娘,单凭这臭小子当年音讯全无消失八年,你就该让他滚蛋……”

“咳咳。”萧千夜尴尬的打断振振有词的凤九卿,小声道,“别挑拨离间。”

凤九卿不甘示弱的准备反驳,谁料云潇直接穿过了两人中间,笑眯眯的接话:“既然不像她,那就是像另外某个人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哎呦!”

话音未落她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敲,凤九卿憋着笑骂道:“你骂谁老鼠呢!没大没小的。”

云潇哼哼着跑远了,三人借着御剑术和光化之术走走停停往六欲顶赶去,虽不如上天界神速,但有凤九卿帮忙其实也没有耽误很多时间,等来到六欲顶的外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金光笼罩、宛如巨大囚笼的流岛,凤九卿啧啧舌,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一路走来萧千夜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原来这地方早就被帝仲用神力困住了,就算一时半会不铲除魔教,里面的人也绝对跑不了。

凤九卿松了口气,带着两人直接坠落在南面的山岭中,举着火焰照明,边走边解释:“我以前来过这里,就在冥王走后不久,因为听说他血洗了六欲顶,一时好奇就顺路过来转了转,你们看现在地面上残留的骨骼残片,这都是三百年前冥王杀红了眼留下的,因为他的能力是‘死灰复燃’,死在他剑下的人会一直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复生、死亡,再复生、再死亡,直到死灵堆积的反噬之力达到极限,他才会以赤麟剑将其彻底消灭,所以遗骸才会被破坏的这么厉害,几乎都是指甲大小的残片,而且至今还残留着赤麟剑的热息,对你们而言这股热息微乎其微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对周围的动物植物而言就是致命的,这就是六欲顶在遭遇冥王血洗之后变成不毛之地的根本原因。”

“赤麟剑……”云潇观察着周围残败的景象,自言自语的问道,“赤麟剑就是溯皇遗骨吧,当年为了救姐姐,上天界一团混战的时候我还听见剑身里传出来淡淡的叹息声,想来溯皇虽然身死,但是和龙神一样还保留着属于自己的意识,她察觉到冥王神心入魔,不想继续成为他手下杀人的利器,这才借助我彻底毁去了遗骨,那柄剑……竟然这么厉害吗?”

“至少和帝仲手上的古尘是同级别的神器吧。”凤九卿提醒了一句,叹气,“也不知道赤麟剑自毁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冥王的实力很强,一个生命通常要经历上百次甚至上千次的死灰复燃才会彻底失控,所以只要他自己稍加克制,即使不用赤麟剑自身也不会被反噬的很厉害,赤麟剑是一柄世间罕见的利器,给了他无限放纵的资本,同时也是一柄枷锁,限制他不能太过狂妄自大,他和那柄剑相辅相成,才有了俾睨天下的上天界冥王,可惜、可惜他们终究背道而驰,否则赤麟剑跟了他数万年,怎会宁可自毁也不愿继续同行?”

云潇低着头,好似能隐约感知到来自溯皇的淡淡哀伤,让她的神色也情不自禁的凝重了几分:“上次破军趁我们不在偷袭姐姐,虽然被大哥及时阻止,但姐姐还是被他强行抽离了半身的骨骼,他肯定是奉冥王的命令来的,冥王自己毫无节制的滥用能力,先是养了一条野心勃勃的黑龙,又养了一只更加残暴的魔神,到头来还要打我们姐妹的主意。”

凤九卿眼眸一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波澜不惊的接话:“可即使如此帝仲还是想救他,呵呵,他对夜王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说欺骗就欺骗,说隐瞒就隐瞒,说反目就反目,偏偏对这个更加疯癫的冥王始终狠不下心,他鼎盛状态的时候和冥王也是五五分,后来神裂之术的状态几乎被完全压制,现在看似恢复了,胜算能有多少?单对冥王或许还能一战,加个破军……哼,你不帮忙,胜算应该不高吧?”

“恢复?”云潇呆呆重复这两个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恢复了什么?”

凤九卿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萧千夜,整理着头绪说道:“恢复了身体。”

云潇吃惊的张大嘴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等她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又是毫不掩饰的开心写在脸上,抓着萧千夜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他就不会一不留神就身魂俱散了吧,咦,上次你和我说起婆门岛的事情,说是找到了黑龙半心,还撞破了魔教的诡计,可没有告诉我他已经恢复了呀,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谁这么大本事能帮他恢复身体?”

“我……也不知道。”显然并不打算让她知晓天帝现身的事情,萧千夜面无表情的敷衍过去,“他一贯对我诸多隐瞒。”

云潇抿抿嘴,识趣的不再多问,凤九卿无声冷哼,瞥见萧千夜的脸上扬起的一丝不快,终于将积压已久的担忧当着云潇的面全部吐出:“破军偷袭若寒之后我曾回过一次上天界,但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敢深入,那家伙似乎是在下层的永夜殿,永夜殿有月神留下的最为纯净的守护之力,最适合疗养生息,我估计是上次你们在祈圣天坑杀了修罗鬼神的核心头骨,让破军元气大伤只能以守为攻暂且按兵不动,但是冥王,冥王的状态那么差,可他为什么还一直把自己关在极昼殿不露面?”

萧千夜没有回答,凤九卿却顿步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两种可能,要么他的状态已经差到随时都会被破军吞噬,只能留在极昼殿借助日神留下的特殊灵力维持清醒,要么——他就是在故意拖延,因为他不动,破军就不能动。”

这个猜测让云潇脸色惊变,却没能让萧千夜产生任何的情绪起伏,凤九卿安静的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人,完全无法从对方过分冷淡的神态里看出些许端倪,只能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死灰复燃带来的反噬力,这是影响冥王理智的罪魁祸首,如果不能将其彻底消除就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这要是炸了……上天界乃至整个人界,应该就要大洗牌了吧?”

仿佛某种鬼使神差,就在萧千夜和凤九卿沉默之际,云潇却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自己的锁骨轻轻摸了摸:“赤麟剑能彻底消除反噬之力,我应该也可以吧?骨头、骨头……掰一根给他能有用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过来,仿佛惊雷在心底炸响,皆是脸色苍白冒出冷汗,一个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在脑中闪烁——修罗鬼神一死,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冥王可以限制破军无法脱身,而冥王最不稳定的因素,一是被黑龙蛊惑濒临入魔的理智,二是失去赤麟剑后累积的反噬之力,帝仲一心找寻消除火种中混杂魔血的方法,该不会就是打算把她送到冥王身边去,一来不用担心火种中的魔血作祟,二来可以借机消除死灰复燃带来的反噬之力?

所有的违和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无数让他费解的碎片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图,却是一张让他触目惊心,后背发凉的图!

有一种恐惧让他突然伸手拉住了云潇,用尽全力的握住手腕,嘶哑了声音:“阿潇,别离开我的视线,从现在起……你必须在我的身边。”

“啊?”云潇还没反应过来,就在此时,脚下的残骸碎片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三人立刻终止了刚才的谈话,同时提高警惕朝道路的尽头远眺过去。

第1166章:死灵湖泊

很快远方就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潮涌而来,凤九卿当机立断的聚火为剑,冷道:“来的好快,这地方自三百年前被冥王血洗之后就是一片废墟,现在竟然有了这么多魔教徒,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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