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正常需要三天路程,我们不也一个昼夜就回来了吗?若非我身体不适,甚至可以更快。”萧千夜低声提醒,指着江口码头栖息的三翼鸟目光紧缩的提醒,“进入禁地之后三翼鸟和战士都会受到瘴气影响,如果无法速战速决,我们就会被其托住陷入困境,与其冒险深入,不如在边缘盯守,云鸟的速度比三翼鸟还要快上一些,不仅你得亲自守着,现在还得传令让李翊和曹奉再带三支分队一起过来支援,无论如何,你们不能让任何一只云鸟离开百沽城地界,明白了吗?”
“那你……”宸曦还是一脸担忧,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锋芒毕露的扫过来,这几年的军阁是由司天元帅代为管理,不同于萧千夜的认真严谨,司天则是随意圆滑的,以至于直到刚才那一瞬间他才猛然回忆起曾经共事时期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宸曦尴尬的咧咧嘴,吞回去了想说的话,点头答应。
云潇走过来,拍着宸曦的肩膀坚定的说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他的!”
此时的江口码头停泊着数百只三翼鸟,战士们正在旁边认真的准备着即将出征的装备,忽然听见这句话,皆是不约而同好奇的望了过来,宸曦轻咳了一声,瞥见自己的顶头长官也在微微的笑着,甚至非常配合的点了一下头,好像根本不介意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男人要让女人保护的事,那样的宠溺,和数秒前一眼看到他后背发凉的人截然不同,让宸曦幽幽叹了口气,嘀咕:“重色轻友。”
萧千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唠叨,再三嘱咐之后立刻起身往镜泊湖赶去,不过两天时间而已,郁郁葱葱的古树林被炸成一片废墟,焦黑的泥土上还有火油在熊熊燃烧,刺鼻的气味让两人窒息的捂住口鼻,灰黑色的烟硝和紫色的瘴气混合在一起,连陆陆续续的大雨也无法将其熄灭,两人加快脚步往蝶谷遗址掠去,好在灵蝶竹海附近有当年残留的法术,爆炸的痕迹到此戛然而止。
跟着灵蝶的指引,萧千夜终于找到藏在补给点的阿眉和副将,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已经躲入了下方的密室里,而狰则自己去了旁边的竹海暂且休息,萧千夜担心的探手摸了摸昏迷中的副将,在简单的清理伤口之后,他虽然呼吸缓缓平稳但也一直未能苏醒,阿眉松了口气,这才扒拉了两口干粮,边吃边疑惑的道:“那只鸾鸟飞回镜泊湖了,但是现在有雀鸟在巡逻,文舜手上有那么厉害的武器却还藏着掖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萧千夜看着副将身上的伤,翻起的皮肉周围是因高温灼烧而显得格外恐怖,他小心的将毯子往上拉了拉,低声问道:“可有看到什么人在控制它?”
阿眉摇摇头,咬牙:“看不到,那东西很大,飞的又高又快,靠得最近的时候就好像是从我们的头顶贴着掠过一样,两翼的羽毛可以高速旋转,像刀刃一样特别的锋利,鸟口似乎是用来投掷弹药的,我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小小的,没想到威力那么大,还有就是它的尾翼,有几根灵活的锁链,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是一架机械,它非常的灵敏,上升俯冲,甚至是转弯都特别敏捷。”
阿眉心有余悸的嚼着干粮,脸色铁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关重要的事情赶紧咽下食物补充:“我们曾用金线之术短暂的将它束缚住,但它竟然可以停在空中一动不动,那么大的东西悬浮着不掉下来,也不知道动力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袖箭和羽箭上沾染的日冕之力还是太微弱了,如果是帝都城那柄日冕之剑,它应该是逃不走的。”
萧千夜和云潇对视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为何文舜不敢轻易出手的真正原因,叮嘱道:“三翼鸟已经过来支援了,你快带着他离开此地,这附近要是还有猎魔人,也赶快通知他们一起离开。”
阿眉抬头看着他,虽然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这会的眼睛仍是雪亮坚定的,她站起来认真擦了擦手,取下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双手拖着递给他,一字一顿的回道:“你是不是已经安排了人过来准备和文舜开战了?他私藏那么多危险的武器一定早就心怀不轨,猎魔人也是飞垣的子民,若是有任何需求,我们也会不顾一切的支援,这是我们的信物,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是为了祖国,猎魔人在所不辞。”
萧千夜接过那柄沉甸甸的是青铜匕首收好,心中的沉重比掌中更甚,阿眉也不客套什么,一个并不高大的女人背起昏迷中的副将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起身喊回灵蝶竹海中的狰快速撤离。
云潇紧张的握着拳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阵无名的担忧,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山市找文舜吗?”
萧千夜蹙眉沉思,回道:“镜泊湖是镜妖的领地,他特意选择那种地方藏身,自然是为了借助镜妖的力量,我们在这里乱猜也没有用,趁着他还没有大举动用机械云鸟之前,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好。”云潇赶紧拉着他的胳膊,第二次从蝶谷遗址走到镜泊湖,周围高大的树木被炸得七零八落,土地更是一片焦黑,星星点点的火油散落在树枝上还在燃烧,原本让她举步维艰的树林宽敞平坦,很远就能看到紫色迷雾下波光粼粼的湖水,萧千夜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道,“镜妖原本是湖中精灵,受到魇魔影响之后蜕变成类似魔物的存在,不仅可以入梦、窃梦吸食人的精神力,而且可以通过特殊的镜像学习看到的事物,东冥本身流行着很多恶毒的魂术,它们也会跟着模仿,但这种魔物不像魇魔喜欢去人流密集的城市,通常只会袭击进入领地的闯入者,它们能和山市巨鳌和睦共处,只能说文舜身边肯定是有术法的高人了。”
“是那个叫赤璋的人吧。”云潇小声的猜测,从她的角度望过去,镜泊湖的景致是极为美丽的,和周围被炮灰灼烧的土地格格不入,萧千夜点头,低首想了片刻,自言自语的呢喃,“这个人敢刺杀公孙晏,敢在墨阁、军阁安放鱼雷,说明他并没有打算和飞垣和解这次的事情,一旦开战,就算有强大的机械武器,但势单力薄的巨鳌肯定撑不了太久,落败是早晚的事,可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干了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比巨鳌更加重要的东西,逼着他们宁愿鱼死网破,也一定要尝试呢?”
“因为风神?”云潇不假思索的接话,好像理所当然一般振振有词的回道,“如果风神真的能让机械凰鸟获得永恒的动力,那么放弃巨鳌之后,想东山再起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吧?而且我记得山海集的货币是连锁的,文舜完全可以将自己的资产全部转移,等到安全之后重新取出来用,放弃一只巨鳌对他们而言损失不会很大的,但是得到一只凰鸟,那可是以一敌国的力量,比黑市强大多了,他甚至可以自己当皇帝!”
萧千夜愣了一瞬,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要云潇提醒才幡然回神。
“走。”下一秒,沥空剑从间隙落入掌心,凛冽的剑气开始搅散湖边的瘴气,也让亢奋中的镜妖警惕的凝视过来,萧千夜拉着云潇,低道,“跟紧我。”
第九百八十四章:镜妖
来到镜泊湖附近后,视线里开始出现五彩斑斓的光芒,是镜妖的身体折射着阳光返照出来的特殊光晕,沥空剑挑起锋芒的剑气,一点点将危险的瘴气搅散,一直走到湖边,萧千夜谨慎的抬手抚摸,感觉五指像陷入了泥潭,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墙壁,云潇连忙按住他,小声说道:“还是让我来吧,你法术学的那么差,一会别没见到巨鳌就暴露行踪了。”
他往旁边退开一个身位,云潇小心的摸了摸法术的屏障,用微弱的火苗一点点的向内部渗透,果然一条细细的裂缝从她的指尖出现,云潇得意洋洋的对身边的人挑了一下眉毛,稍稍加重了手头的力道,一声极轻的“咔嚓”声过后,眼前的空气仿佛被撕裂成两半,她赶紧拉着萧千夜的手侧身挤了进去,低道:“不能再扩大了,要不然会被施术者察觉。”
跨过这堵“墙”,真正的镜泊湖才终于呈现在眼前,一只巨鳌悠闲的漂浮在湖面上打盹,围绕着它的镜妖亢奋的闻声而来,顿时视线里出现无数奇妙的画面,云潇竟有刹那间的失神忍不住定睛凝视了过去,不等她反应过来,萧千夜按住她的脑袋一把塞进了自己的怀中,紧张的道:“别和它们对视,这东西能窥视内心汲取精神力,是湖中精灵蜕变成的魔物。”
说话间,他自己反而是毫不在意的望了过去,毕竟特殊的金银异瞳已经不会轻易被这种东西蛊惑,无数镜妖翩翩起舞,身体折射着千百年以来窥视的人心,有厮杀,有爱慕,有进退两难的无奈,也有孤注一掷的狠毒,萧千夜心中感叹,就在此时,一只镜妖突兀的掠入他的眼底,四目相对之下,对方眨着眼睛露出不解的神色,然后避嫌一般的飞走了。
他莫名恍惚了一刹,如果镜妖能呈现出他内心深处最不为人知的软弱,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呢?
“知道了知道了,快放手!”云潇被他冷不丁的按住脑袋,头发缠着手臂上扯得有些疼痛,只能低声催促让他快松手,萧千夜紧盯着周围的变化,才微微松了手臂,忽然目光剧烈的一颤被镜妖身上的画面惊得倒抽一口寒气——镜妖是一种形似镜面的魔物,会将最隐晦的东西展现在自己的身体上,而此刻那只和云潇对视过的镜妖正悬浮在他三步开外,露出一片苍白落魄的原野之景。
那是什么……他心中震惊,在发出这个疑问的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那是神界覆灭的东方支柱凝渊之野!
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光影傲然而立,和他心中某个碎片之力产生奇妙的共鸣,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死一般的沉默,即使带着隐隐的心痛和不舍,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冷漠,天道有序,不容亵渎,他是法则,是标杆,是一条冰冷的直线不容置疑不容侵犯,然而众神叩首求情,神女低头凝噎,那颗亘古不变坚守原则的心竟有一刹那的动摇。
短暂的数秒仿佛凝滞了时空,无人能懂的感情终结在绝对的审判下,再无重聚之日。
片刻的迟疑,让命运的齿轮朝着未知的方向静悄悄的碾压过去,萧千夜紧咬牙关,东冥境内有很多河流,大多数会朝着中心的禁闭之谷流去,最终在五帝湖汇聚,镜妖虽被军阁归为魔物,但它们本身其实是吸收天地灵气幻化而出的湖中精灵,只是沾染了魇魔的气息,竟然能通过窥视云潇的内心将远古那段掩埋的往事重新呈现?为什么,为什么他越是想隐瞒的事情,越是会在不经意间阴魂不散的呈现?
云潇被他无意识用力的手臂死死的按在胸膛上,闷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昏厥过去,萧千夜这才幡然回神,一边不动声色的击碎那只镜妖,一边头也不回的拉着她往巨鳌背上跳过去,直到被他一路生拉硬拽冲到集市的巷道中云潇才死死的按着他不让走了,她大口的喘气,像看神经病一样瞪了一眼身边面容铁青的男人,低声骂道:“你搞什么呀!我都说了不会再和镜妖对视了。”
“镜妖危险嘛。”他心平气和的解释,随口就将刚才剧烈的情绪起伏不动声色全部压制了下去,再看冷冷清清的集市,此次的商会令本就是突然颁布,巨鳌受到舒少白之力的影响后曾短暂的临时变道停靠在漓水附近,随后才在文舜的引导下躲进了镜泊湖,这也导致山市内部很多因来不及撤退而滞留的商户和客人不得不进退两难的在这里等待消息,整个街道鸦雀无声,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神色忧虑的走在路上。
好在云潇也没看出来他的反常,探着脑袋小心的往大街上张望过去,低道:“人这么少,我们要是走出去岂不是太惹眼了?猎魔人说过文舜是把机械凰鸟藏在了一个空间结界里,那么大的法术如果还要长时间的维持,不仅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极高,而且肯定是需要阵眼支撑的,我们得想办法找一找阵眼所在,只有将其破坏掉,才能让结界暴露出来。”
萧千夜本就不懂这些,指着中心高大的蜃楼回道:“山海集的主人大多数住在那里,先过去看看。”
这只外来的巨鳌和从前那只在集市的布局上可谓大相径庭,仿佛是为了给客人营造出一种富贵的感觉,所有的商铺都修整的极为高大华丽,虽然阳光无法透入,灯笼也早就熄灭,但是那种肉眼可见的奢靡还是冲击着两人的视线,这里没有逼真的秀丽山水,而是换成了富人们更加喜欢的摇钱树,一路种到了蜃楼的脚下,叶片上镀了一成薄薄的金片,在昏暗里也熠熠生辉,无风自动发出铜钱的声响。
“果然有钱人都是一个德行。”云潇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问道,“要是找到那批机械,你打算怎么办?”
“它动起来才是武器,停在地面就只能算废铁。”萧千夜呢喃回答,眼里闪过锋芒的光,压低语调,“要是能直接缴获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坦白说如果文舜手上没有那些东西,我只要找到巨鳌就能杀了它一了百了,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冒险,那东西要是真的发疯冲进城市里鱼死网破,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为此丧命,最差的结果就只能趁着它们尚未启动先销毁,反正神工坊的人被我扣住了,武器的话还能再造。”
“你真的想要那批武器呀?”云潇停下来,踌躇半晌小心问道,“要是神工坊坚持不肯提供图纸和操控的技术,你、你不会真要对他们严刑逼供吧?”
“我可以去找藏锋嘛,现在西岐岛被他并入东济,关于机械的材料肯定早就落入他的手里了。”被她问的有些心虚,萧千夜尴尬的咳了一声赶紧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云潇半信半疑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你要那么危险的武器做什么?”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她,这一次的语气则是极为认真的:“有没有和用不用性质是完全不同的,飞垣是个固步自封千百年的海上孤岛,虽然现在可以依赖日冕之剑的力量让大多数有心之人望而却步,但明溪只是个普通人,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一个国家如果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那注定不能长治久安,这批机械可以增强国力,可以一代一代的传承发扬下去。”
云潇不解的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半天没回话,她曾经历过死亡,然后获得了新生,但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生命而言,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
萧千夜叹了口气,目光深远:“强则存,弱则亡,天下太平是不可能的,只有自身足够强才能不被觊觎侵略,日冕之力原本并没有这么强,至少在有史记载的这么多年来,它从来没有展露过像现在这么强悍的神力,阿潇,我虽不喜欢明溪的行事作风,但他确实是特殊的,在阳川的地宫里,我曾见过属于他的星位图,那是和开国皇帝首尾相应的帝星,他命中注定是可以力挽狂澜的救国之君,所以才能让日冕在他的手上大放光彩,可还是那句话,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他早晚也会死去。”
突然,萧千夜沉默了一瞬,仿佛想起来什么事情,神色瞬间有几分复杂:“其实星位图所示他只能活到三十六岁,是你在终焉之境的行为意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途……”
“我什么也没做就被你打晕了。”云潇凑到他的鼻尖上中断了对话,萧千夜一愣,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鬼使神差的接下她的话反驳,“我没有打晕你。”
“嘻嘻。”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笑着,故意发出一声用力的抱怨,看着像调侃,眼睛又无比澄澈,“是你在终焉之境的行为改变了所有人的命途,也救了我。”
这句话让他的眼眸瞬间灰暗无光,那只古代种依偎在帝仲怀中向他诀别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放弃了此生最重要的朋友留给他的契机,放弃了数千年以来唯一的复生希望,只是为了彻底将她推出星辰的轨迹。
“不是我……”他终究还是开了口低哑的一笑,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云潇挥手打断,指着前方凭空出现的人惊讶的道,“你快看那里,我一直盯着这条路,那个人是突然冒出来的,他肯定是从结界里走出来的,我们快跟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事关重要,他立刻收回了瞬息万变的情绪,不近不远的紧跟着那人往前走去。
第九百八十五章:燕寻
燕寻像一匹脱缰的马目标明确的冲向了一家常去的店铺,已经许久没有生意的老板娘坐在躺椅上一边抽着大烟一边唉声叹气,整个大堂乌烟瘴气,完全不像是个卖甜食的商铺,燕寻捂着口鼻用力挥着衣袖,还主动把窗子推开通风透气,老板娘懒洋洋的望过来,一看是他,扶着把手笑咯咯的坐起来调侃道:“阿寻又来了啊,我这都十天半月没有新的材料送进来了,再这么下去,你最爱吃的红豆枣泥糕也做不了喽!”
“您还有多少,先给我来点呗!”燕寻咧着笑,一屁股就坐了下来,还飞速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先润了润嗓子,那张虎头虎脑的脸蛋露出期待的神色,属实是招人喜欢,老板娘无奈,慢悠悠的站起来去后厨清点了一番,又道,“材料倒是还剩下一些,不过我这都好久没生意了,你赶时间不,要不我让厨子给你现做?”
“好!”燕寻一口应下,美滋滋的抿了抿嘴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板娘索性拖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摇着小团扇扇风解暑,她的视线正好落到门外清冷的大街上,忍不住感叹道,“哎,这是倒了什么霉,好好的生意说不让做就不让做了,阿寻啊,你爱吃的那种红豆枣泥糕,里面有一种材料用的就是羽都特产的香草沫,要是镜阁真的不允许山市继续停留,以后你也吃不到了。”
燕寻眨着眼睛,自从跟着师父来到山市,他几乎每天围着那只机械凰鸟打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根本提不起一丝兴趣,唯有这家的红豆枣泥糕莫名戳中了他的味觉,隔三差五不过来吃上几盘就全身难受,他的师父燕佪是个认真严谨又有些古板的老工匠,毕竟这里有着天工坊的死对头神工坊,他们师徒两还是在偷偷改装人家造的东西,所以师父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为了一口吃的跑出来,后来还是文老板出面求情,师父才黑着脸松了口,记忆中的山市是极为热闹的,川流不息的车马人潮不分昼夜的吆喝着,确实是第一次呈现出这般安静死寂的气氛。
但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每次都是吃完了就赶紧回去继续调试那批机械云鸟,那可真是让他叹为观止的存在,也难怪能让师父不顾避嫌的来到飞垣,亲自对其进行改装。
老板娘的摇椅发出吱吱的声响,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只不易察觉的火蝴蝶悄悄的停在了灯架上,过了一会伙计们就端着新做好的红豆枣泥糕端了上来,燕寻开心的拱手做谢,筷子都懒得用直接一口一个抓着就往嘴里塞,老板娘捂嘴偷笑,骂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反正也没有其它的客人,我刚才特意让厨子多做了一些,一定管饱!”
“真的呀?”燕寻塞了一嘴的糕点“咕咚”咽了下去,嬉笑,“曼姨可从来都没让我吃饱过!”
老板娘脸颊一抽,尴尬的用小团扇拍打着对方的脑门,笑骂:“那是你越来越能吃了,我这的红豆枣泥糕分量可是全山市最实在的,寻常人吃一份正好,吃两份就要嫌撑,能吃三份的都很少见,你倒好,前两年就能吃完十份,现在每次都是二十份打底,我是真的好奇,你这小小的个头,看着精瘦精瘦的,肚子里到底长了个什么样的大胃?”
燕寻一边往嘴里继续塞着糕点,一边理直气壮的瞪着老板娘:“师父说了我在长身体,能吃是好事!”
“你满脑子就只有师父师父!”老板娘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好心提醒,“你慢点吃,真的没人抢!”
燕寻冲她嘿嘿笑了两声,继续低头一盘一盘的吞着糕点,老板娘又气又怜,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旁边,很快二十盘红豆枣泥糕就被吃了个精光,燕寻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肚皮,眼睛眯成一条弯曲的线,得意洋洋的冲老板娘挑着眉毛回道:“我说了曼姨从来没让我吃饱过吧?再来二十盘,我还能吃的一点不剩。”
老板娘的眼眸中其实有闪过一丝担心,这孩子初到山市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一晃五年多过去的,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可是他虽然饭量大的惊人,身体又好像没怎么成长,不仅个头和之前一样,身材也还是一副精瘦的模样,也不知道吃下去的食物都补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老板娘迟疑的拉住准备离开的燕寻,莫名问道:“阿寻,你可要注意身体呀,别整天只知道倒腾那些机械。”
“我身体好着呢!”仿佛被戳到痛处,燕寻冲她用力握拳想展示一下手臂的肌肉,有奇怪违和的“咔嚓”声微微一晃,不等老板娘确认声音的来源,燕寻已经一溜烟的走了,她疑惑的张望了一圈周围,这小子的钱每次都是文老板派人送过来,特意叮嘱过他想吃什么就给什么,想吃多少就做多少,文老板虽说是山市的主人,但和商户之间其实也是生意关系,倒是对那个孩子格外的包容宠溺。
另一边的巷道里,萧千夜和云潇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刚才那一声不易察觉的“咔嚓”声敏锐的让两人察觉到了反常,立刻追着燕寻的方向跟了过去,他果然是直接回到了蜃楼里,就像他凭空出现,这次也是凭空消失在视线中,好在火蝴蝶的翅膀不动声色的将保护蜃楼的法术割出一条细细的裂缝,两人顺势掠入其中。
蜃楼依然十分高大壮观,但和从前那只巨鳌背上的相比,这里没有将基层用于商业,也没有黑市最喜欢的拍卖场,而是将整栋楼都拿来做成了客栈迎接贵客,远远望去,那些房间都是独立的小院,形态各异风情不一,不知道用了什么奇妙的方法一层一层叠了上去,好像空中楼阁让人叹为观止。
此时的蜃楼没有其它的客人,只有等待徒弟的燕佪正在负手焦急踱步,燕寻一看见师父,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跑上去打招呼:“师父您怎么过来了?我说了吃完就马上回来,真的一刻也没有耽搁吧?”
“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净想着吃!”燕佪一巴掌拍在徒弟的脑门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昨天飞出去的那只机械鸾鸟被金线缠住了,还好它避得快只是沾上了一点点,这会赤璋先生才清理完,对了,你今天的药吃了没有,赶紧吃完睡觉去,鸾鸟的结构精密复杂,等你起床我们还得去调试一下有没有其它地方出了毛病,另外那几架上配备的武器也得好好检查检查,很快就要用到了。”
“哦,师父放心,我每天都有按时吃药的。”燕寻站的笔直,拍着胸脯保证,燕佪低着头,眼中似有一样的目光阴霾的闪烁了一瞬,再抬头的时候仍是一副为人师表的仁爱,拍着弟子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嘱咐,“文老板可是给你请了最好的大夫看病,你乖乖听话,都二十岁的大小伙了,可不能总是不长个呀,到时候娶不到媳妇,你难道要和我这个老头子过一辈子?”
“师父!”燕寻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燕佪笑哈哈的推了一把徒弟,叮嘱,“快去吧,一会我喊你。”
“好嘞!”他还是扬起了灿烂的笑,和自己的师父认真的作揖,云潇躲在暗处眉头紧蹙,一边控制着火蝴蝶继续跟着燕寻,一边面露疑惑的低道,“吃药?他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看不出来有什么病呢,倒是他那个师父奇奇怪怪的,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萧千夜紧握着剑灵,略一思忖:“检修……这种时候检修机械,是真的打算和飞垣鱼死网破了吧,阿潇,你先让火蝴蝶跟着那个人,我们跟着他师父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
燕佪是和燕寻走向了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在走到一处空地之后忽然停了下来,两人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只见他谨慎的左右张望了一会,这才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掌中,然后平举着手微微用力,忽然间,空地无来由的掀起一阵狂风,竟然有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灵力之线覆盖在他面前的空气上,云潇一惊:“法术结界!”
萧千夜正欲提剑追出又被她一把死死的按住,短短瞬秒之后燕佪就从两人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她紧张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来不及解释拉着萧千夜原路返回,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种诡异的风,云潇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正色提醒:“刚才那个法术结界和开始那些不一样,它上面的蛛网是漂浮的灵力,只要有一点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就会立刻被施术者发现,蛛丝会随着风浮动,你要是直接冲过去,现在我们就暴露了。”
萧千夜厌烦的咋舌,云潇拉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腕,耐心的安抚:“你别急,那个叫阿寻的人身上有些奇怪,我的火蝴蝶曾悄悄的落在他的肩膀上,嗅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气味,我们先过去找他,或许有线索。”
第九百八十六章:服药
燕寻回到自己的房间,桌上已经摆好了今天要服用的药,有药丸、药粉还有一碗药汤,他嫌弃的努努嘴,光是闻着气味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他的病是五年前来到山市后不久忽然爆发的,但是师父说了,飞垣是个坠天落海的孤岛,本身光怪陆离有很多未知的魔物,那些古怪的东西常年游走在这片大陆上,让空气里都沾染着它们的魔气,再加上水土不服,身体就出现毛病开始停滞生长,一开始的时候他全身阵痛难耐,每晚都睡不好,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还好后来文老板给他请了大夫专心调理,一晃五年多过去,虽然个子还是没怎么长,至少不会再疼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打消了出去外面逛逛的想法,那只机械凰鸟只差动力源就能彻底完工了,到时候他就能离开飞垣,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要喝特别苦的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迷上了山市里一家甜品铺的红豆枣泥糕,文老板得知此事后特意和老板娘打了招呼,让他随便吃、放心吃,不用担心付钱的问题。
燕寻搓了搓手露出感激的表情,他从小就跟着师父,连名字都是被师父捡到之后取的,师父是天工坊的工匠,所以自他记事以来,满脑子就只有那些冰冷的机械,天工坊内部还细分成了三司部,师父是隶属武器司的工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受邀来到文老板的山市,帮他改装一批由死对头神工坊打造的机械云鸟。
他见过神工坊的工匠们,相比天工坊喜欢用一些为所未闻的特殊材料,他们则是固执死板精益求精的,力求能将每一种原料都发挥到极致,可惜师父三番四次的警告他不要暴露,要不然他还真想去和人家交流下技艺。
“还是得好好吃药才行!”想到这里,燕寻自言自语的坐下来,直接将药丸药粉混着药汤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个干净,剧烈的苦味让他的脸憋得通红,没一会药效开始发作,燕寻摸了摸昏昏欲睡的脑袋,衣服也懒得换就平躺到了床上,很快意识消失,他的嘴唇不经意的上下轻合,似乎是在梦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东西。
萧千夜和云潇紧随其后走入了他的房间,新的商会令颁布后,文舜清空了蜃楼里的所有客人,也让阴差阳错的让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就跟着燕寻混了进来,他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到鼻下嗅了嗅,神色豁然一沉,不可置信的低道:“有迷魂药混在里面,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他喂食迷魂药?”
“迷魂药?”云潇吃了一惊,蹑手蹑脚的走到燕寻的床前试探,他睡得很沉,即使她用手戳着额头也没有苏醒。
两人奇怪的对视了一眼,就在此时,一个极轻的声音幽灵般传入耳畔,好在文舜给燕寻准备的房间非常奢侈,两人眼疾手快立刻躲入了屏风后,房门并没有被推开,但是有一个模糊的光影鬼魅的蹿到了燕寻的床头,两人屏住呼吸往外看去,发现那是一只镜妖,一直到漂浮到燕寻的脸庞上方之后,镜妖呼出一口气,身体“咔”的一下裂出缝隙,竟然是一只冥魂!
冥魂会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形态,现在这只趴在燕寻脸上的冥魂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镜妖在旁边伸出一只触角掰开了燕寻的嘴,同时镜面的躯体上开始呈现出让人惊讶的画面——那是冥魂最后的记忆,他坐在一个金光灿烂的座椅上,闭目垂头,一只手被改装成了机械臂,伴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呢语丝丝缕缕的渗入脑中,他也宛如一个精密的机械开始操控面前数百个复杂的仪器。
“机械凰鸟!”云潇认出了那个东西,震惊的低道,“他在驾驶机械凰鸟!”
萧千夜紧握着剑灵,几乎不敢相信镜妖身上呈现出来的就是那种机械凰鸟,它比当初在东济见过的普通云鸟体型大了几十倍!全身刷了一层明艳的火漆,它真的是由风力驱动,在飞起来的刹那间狂风就让整个镜面剧烈的摇晃起来,一个眨眼的瞬间,凰鸟在无边无际的虚无结界里振翅翱翔,双翼上的羽毛一排排的舒展,火炮、水枪、暗箭和毒液都能通过舱内的机关准确无误的发射。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之际,凰鸟忽然偏离了角度俯冲直下,又在即将撞击到地面的同时被一股强大的法术硬生生阻止,两个男人并肩站在不远的地方,似乎是在根据刚才的飞行状态分析着它忽然失控的原因,不知过了过久,舱内的驾驶员才被人拉了出来,他已经死了,机械手臂断落掉在一旁,剩余的血肉之躯承受不住剧烈的惯性被硬生生撕裂,脏器流了一地,让整个腹舱血腥一片。
下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几个人面无表情的清理着尸体,很快凰鸟的腹舱恢复如新,那两个人看也没看死去的少年,又开始调试仪器。
那个死去的驾驶员就是现在漂浮在燕寻脸庞上的冥魂,镜妖的力量将这一切悄无声息的以梦魇的形式灌入他的脑中,也让睡梦中的燕寻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他在剧烈的抽搐,僵硬的伸出双臂做出手握转盘的动作,似乎是想要竭尽全力的控制角度,然而凰鸟还在坠落,他只能无助的感受着坠机那数秒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疼痛,直到“轰”的巨响终止了梦中的生命。
冥魂慢慢消失,是被他吸入体内,镜妖扭动着躯体,离开房间。
在确认周围没有其它古怪的东西存在之后,云潇立刻冲到了床前检查起燕寻的情况,他还在昏睡,面色苍白如死,热汗将被褥捂得湿润,云潇小心的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近距离观察下,她才发现这个少年真的非常瘦弱,不由蹙眉:“难怪要用迷魂药,到底是什么人用这么刻毒的法术让他吸食刚才那只冥魂?冥魂的制作方法极为残忍,提炼出来的魂魄也会充满了怨气,长此以往不仅损害身体,精神也会崩溃的。”
萧千夜摇摇头,低声解释:“镜妖是一种可以模仿行为的魔物,提炼冥魂让他吸食,是为了让那段试驾的经历从梦魇中被他学习,机械凰鸟工艺复杂,动力源又不稳定,一旦中途出现任何差池就是机毁人亡,所以他们选择了这种方法,既能保住凰鸟不受损,又能将试驾的经验全部积攒下来,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方法。”
“好个屁!”云潇气呼呼的爆了粗口,瞪着他骂道,“他一口一个师父师父,满脑子只有师父,可是那家伙竟然骗自己的徒弟吃迷魂药,再给他喂食冥魂,这种人那里配得上‘师父’两个字?”
“不仅仅是迷魂药。”萧千夜拿着包药粉的纸嗅了一下上面残留的气息,“这是缚王水狱研制的毒药,叫梦华散,主要作用是刺激神经,可以让人长时间持续亢奋,但是副作用极大,终生不能停药。”
“你见过?”云潇才咽了口沫,他点点头,低道,“以前为了调查师兄走失的弟弟,我曾经去过几次缚王水狱,梦华散不是特别稀有的毒药,只要是被关进去的试验品都会服用,时间久了流散到四大境的黑市里,人贩子利用它让商品看起来更健康,格斗场、青楼之类的也会用它让自己的打手、姑娘更有精神,这几年全境打击毒品,这些东西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云潇担心的看着燕寻,自言自语:“他吃了三种不同的药,那粒药丸,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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